伯氏颜悦色地转向了季余子,笑眯眯地说道:“季子,你这招‘八门金锁’老帅了,为父躺在棺材里被你定得一动不能动,看来赤松子一脉还是留下了些真本事的哟,哈哈……。”伯氏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唔,这个,孩儿当时是害怕……”,季余子满脸通红,嗫嚅着说道。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旁边的伯泰打断了。
“你知道什么!显你能是不?”伯泰气呼呼地嚷道。
伯氏狠狠地瞪了伯泰一眼,伯泰马上闭嘴。俗话说,大孙子,老儿子,老太太的心肝尖子。对伯氏也一样,前面也提到了,伯氏是非常喜欢他的小儿子的,所以,有什么事,伯氏毫不掩饰地偏袒季余子。
其实,伯氏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安排这一出假死,并不是照他自己说的,害怕死后象晋文公一样被活埋了,而是他推演天机,觉得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希望能通过假死,偷得些许寿命。当然,这话他跟任何人都没说,包括主持丧事的伯泰,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当时的人认为,人死后,通过虞祭(注1),人的魂可以被引入宗庙或宗祠。伯氏的算计是,如果能通过虞祭,以假死状态,假装魂被引入了宗庙,从而达到欺天的目的。
同时,季余子也是个狠角色。因为伯氏的关系,季余子自幼便从高人学艺,他刚刚用的“八门金锁”更是能硬生生地把魂锁住,竟能抵抗得住虞祭的牵引,从而使魂不得离体,这个其实是了不起的手法。当然,这种高手,我们以后还会遇到。现在本书刚开头,我们先要熟悉一下环境。只不过季余子不知道,这所有一切都是最疼爱他的父亲一手安排。如果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恐怕真得要哭死过去。
这里面,离真相最近的恐怕就是伯泰了。虽然伯氏并没有对伯泰有任何交代,伯泰可是伯氏的接班人,如果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恐怕不是伯泰眼瞎了,而是伯氏眼瞎了。
对于这次偷命的失败,伯氏事实上是很淡然的,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把握。逆天改命?开玩笑,连他的祖先姜子牙都做不到,更何谈他自己?姜子牙那是多大的神通,该死也就死了。但他不想自己的小儿子会因此而带上负疚感,以至于抱憾终身,所以,伯泰一有任何表示,伯氏就立刻严厉制止。
季余子知道自己以下犯上,这在当时可是重罪,可能会被重罚,但是内心深处,他依然对伯泰愤愤不平。他一直认为父亲只是假死,假装走个过场而已,而伯泰竟然真的就扬起招魂幡,要引魂入宗庙,要不是情急之下自己使出了“八门金锁”,护住了父亲的魂魄,那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那盏引魂灯差那么一点点就灭了,灯灭了,魂也就飞了。魂灭人死,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季余子当然不能让他。
其实不仅季余子有如此想法,甚至有些人还不惮冒昧地揣测,伯泰是不是有更深层次的用意。就好像晋文公半路复活,到底是不是被顺势给埋了,还有一说。季余子少年英武,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想法简单而直接,他可想不到那么多。在他认为,该出手时就出手,有关父亲性命攸关的大事,拼上性命也要搏一搏。
伯氏轻描淡写地说道:“季余子,你年轻、不懂礼数,但是伯泰乃是你兄长,你就算一万个理由,怎能以下犯上,不听指挥?当然,你常年在外学艺,缺乏我的管教,这一点,我也有很大责任。你的心思我也懂,我知道你本事大,一心担忧我的安慰,如此孝心为大,我心甚宽矣……”。
伯氏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却又似乎每个批评都又紧跟了一个理由来替他儿子解释,以至于最后的处罚仅仅是“闭门思过三天”。众人听得俱是汗颜,护犊子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孬好给伯泰一个面子嘛,毕竟你百年之后就是伯泰接班。季余子在众人面前如此让伯泰下不了台,如果一点不处罚,这样一弄,伯泰岂不是颜面尽失,以后还怎样在众人面前立威?
不过伯泰倒是很淡然。伯泰不愧是正牌接班人,心胸开阔,肚里装得下东西,事情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迅速调整心态,对伯氏的安排丝毫没有不满,反而是更加毕恭毕敬,在一旁静候差遣。伯氏一“回来”,伯泰马上低调做人,这才是真正的接班人!
“好了,今天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大家都散了吧!”伯氏大声说。
“哄”的一声,众人一听可以解散了,都长出了一口气,一个个伸胳膊捶腿,解马卸鞍的大喘粗气。这玩意站一天累了不说,关键是心累。本来没个啥事,非要被逼着来哭丧,还得真哭!所以,绝大部分人都是捏着鼻子来陪伯氏演戏的,浑身不得劲,但是,伯氏是老大呀,整个一族就是他说了算,他要干嘛,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大家累了一天后,本以为到最后以为还能看场好戏,放松一下,看他怎么收拾两个儿子,没想到伯氏轻描淡写地谁也处罚,就这么过去了。这样一来,大家的精神头就更是一泻千里。伯氏(注2)甫一说可以结束,所有人懈怠下来,转眼间就一哄而散。
“牟嘉,你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伯氏突然笑着冲一个也已经转身要离开的年轻人大声说道。旁边的人连看都没看牟嘉一眼,纷纷象潮水一般散去,生怕被伯氏再叫住,生出什么事来。牟嘉其实不是齐国人,他是来自一个东夷小国,叫根牟国的年轻人。牟嘉是伯氏亲传弟子,因为根牟国跟旁边的国家闹了些矛盾,所以牟嘉作为国君的股肱之臣,是来找师傅帮忙来的。相当于现代的人,在县里遇到麻烦,到省城搬救兵去了。不过机缘巧合,正赶上师傅折腾了一个大动静出来。
“是,正要向师父请教。”牟嘉笑着作礼回道。
“还有你,伯泰,你也留下!”伯氏的嗓门突然低沉了下来,笑容也垮了下来。伯泰也没打算立刻要走,但是看到父亲脸色不好看,不知道有什么事,心中惴惴不安。
“其余人都赶紧回去吧!这里先不收拾了,明天再说吧。”
众人一看伯泰吃瘪的样子,心知肯定是被留下训话了,俱是捂嘴偷笑,一个个加紧步伐,赶紧离开。转眼之间,大堂内只剩下了一个棺材和伯氏师徒、子孙四人
出乎伯泰意料的是,当大堂里的人都走空了后,父亲并没有疾言厉色的对自己,反而是很温暖的关心了一下自己全家人的起居生活,这倒让伯泰有点受宠若惊,有点手脚没处放的感觉。
忽然,伯氏话锋一转,问起了促织在太子府捡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伯泰一激动,以为父亲怪他没把小孩子教好,到人家随便拿东西,当即就想变脸。不过前车之鉴,想到伯氏有可能要袒护小孩子,所以那脸上黑压压的乌云仅闪了一下,复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说道:“促织,你~,在太子府里拿了什么东,赶紧交出来吧。”伯泰比起他父亲来,到底还是太嫩,脸上是笑脸,语调却没控制好,说道“你”字的时候,不小心声音拐了个弯,让促织听出了不寻常。促织一脸的警惕,诚惶诚恐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包裹。
伯氏不悦地说道:“伯泰,不要吓她。”他低下身子,接过了促织手里的花布包,逗笑道:“来,让王父看看促织捡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伯氏虽然看起来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也很紧张,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旁边的弟子,那个叫牟嘉的年轻人心很细,他看出了异常。不过,他不知道师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的东西这么看重,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伯氏接过了花布包,轻轻的打开了一角。小孩子包东西不象大人那么复杂,只有浅浅的一层。伯氏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迅速合上了布包,警惕地扫视了伯泰和牟嘉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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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1)所谓虞祭,是指当时人死后,通过祭的一种手法,把人的魂牵引入宗庙或宗祠。这里还要说一下什么是“祭”。现代人经常把“祭祀”连在一块说,其实,所谓“祭”和“祀”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后面还会讲到。
2)(注,伯这个词,有必要解释一下。在春秋那个时候,“伯”就是“大”或者“霸”的意思。伯氏就是这一氏族的老大、霸王的意思。即使在今天,有些偏远的地方依然称父亲为“大的”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