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胡亥带来的咸阳禁军,王离所率领的九原边军在装备上明显差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一个在天子脚下当差,而另一个却天高皇帝远,自然亲疏有别。
再加上北伐匈奴之时正值夏秋,为了快速行军,由北伐军改编的九原边军,自然不会携带过多的冬季作战装备。
战后又因为种种政事斗争,国府有关九原秦军的冬衣发放,自然慢了下来。
冰冷的寒风将穿着本就不厚的九原边军冻了个通透,三千人马中已经有不少骑兵被冻僵在马背上。
矗立在风口处的骑兵禁不住寒风的吹袭,硬生生从马背上摔倒在地,再也无法爬起。
迟迟不来的公子胡亥,让这些等待迎接的九原边军心中憋了一股子硬气。
在他们心中,随同作战的扶苏公子北伐期间统领有方,爱惜将佐,体恤士卒,这未曾谋面的胡亥,只是秦宫里矫揉造作的公子罢了。
况且能被称为秦军精锐,自然都是上过战场,饮过敌血的关中汉子,谁还没有几分火气。
可惜这种用生命来宣示的抵抗,在漫天飞雪下显的万分低微。
一项以爱护手下出名的王离只能咬紧牙关,心中滴血。
身后倒下的弟兄,都是和他一起经历过战火洗礼,情谊自不必说,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寒风中,自己却只能握紧拳头,只为争一口气。
“将军,来,来了。”
呼着白气,哨骑带着略微的哭腔通传,跑来禀报。
听到消息的骑兵们自然将僵硬的胸口又提起了两分。
一贯坚毅的王离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銮驾的战马胸前挂着铃铛,在寒风吹拂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浑身冒着热气的战马,在距迎接队伍不远处停下。
车架一停,车厢内对观看杰作还有些小兴奋的胡亥立刻让赵高掀开车帘子,想一看究竟,可先出去的赵高在惊奇一声后便没了音讯。
急不可耐的胡亥甚至无法等到赵高为他掀开门帘,自己起身冲出了暖和的车厢,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毕生难忘。
直道两边竖立着两排白花花的雪雕骑兵,他们纹丝不动的傲立在风雪当中,仿佛木偶,感受不到寒风刺骨,仿佛失明,目睹着周边战友在寒风中倒下,仿佛战神,俾睨天下。
战马在死去的主人身边,低着头轻撞着主人的尸体,那个曾经抚摸他额头的大手,再也回不来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战马发出孩童般的低沉哀鸣,眷恋着陪伴它的主人,不舍着带它冲锋的勇士。
突然战马跑起,不待人追,径直撞向直道旁的大树,人马具亡。
校尉红眼低喝道:“将军…”
王离迸裂的紫色嘴唇颤抖着张开,又闭合。
校尉忍泪低下头。
雪好似又大了些,飘舞的雪花、嘶吼的寒风,白茫茫的大地,无情的将这一切掩埋。
车上的胡亥和赵高望着这一切瞠目结舌。
王离催马上前,下马,抱拳,施礼,一切都显得的规规矩矩不差分毫。
王离面无表情的正声道:“禀公子、赵大人,末将率上将军帐下三千铁骑,在此恭候銮驾到来。
请公子恕王离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现公子已经进入了九原郡内,一切护卫皆有我等负责,若公子无其他吩咐,就请移步銮驾中先行,我等骑军定护卫左右,直至銮驾安全抵达九原大营。”
王离的表现规矩得当,让失算的胡亥有种吃了苍蝇般难的受,冷冷瞪了王离一眼,面色不善的他冷哼一声,转身钻进了车厢。
作为大侍者,赵高可不能像胡亥般不顾场面,施施然的还了一礼后,他笑道:“诸位将士劳苦功高,常年戍边都辛苦了,公子沉迷学业,少不得精神不济,如若有失,烦请王将军多多包含。
麻烦将军令骑军前面开路,待銮驾抵达九原大营,高定当为将士们在上将军面前请功,诸位请。”
王离不多言,抱拳道:“遵命。”
“銮驾起!”
清脆的皮鞭催促声中,銮驾向着九原大营方向缓慢行进,身为护卫将军,王离自然不离銮驾左右,但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身后。
那里有被白雪掩埋的袍泽兄弟,此时他心中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刚刚清点人马时,校尉禀报短短两个时辰,手下骑军有尽百人被活活冻死在原地,其余将士也都是人人带伤,战马被冻死冻伤近千匹。
王离面色黯然,这些本该战死在疆场,成为大秦英雄的北伐锐士,却在这还未拉开帷幕的储君斗争中白白妄送了命。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又不得不如此,脸面、权利和那天下至高的位子,究竟要用多少骸骨来堆砌,王离心中一遍遍问着自己。
可惜到头来,死去的人还是只有一抹黄土,尽撒于无尽风雪之中,无人问津。
......
得到胡堡的李欣小日子过的不错,本就住惯了屋子的李欣在住了大半年帐篷后,终于可以热热乎乎的睡在烫炕上了。
风吹不着,雪淋不到,私下里李欣还贼感激死去的李轻车,为他抓来了不少好厨子。
在好吃的李欣看来,好厨子可都是宝贝啊,经过自己一调教,预示着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用顿顿吃烤肉,喝羊汤了。
吃着案上带有新鲜米香的粟米饭,李欣真心感叹,有时吃素也是种不错的享受,再邀赵炎这小子一起喝点小酒,日子可算是完美了。
短短半月,李欣从一个千人小部落的酋长,一跃成为了一城之主,感觉自然惬意。
时来运转的他还从胡堡中发现了一个人才令狐苟,多方打听下李欣得知此人,虽然在私德和战事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但却无法掩盖他整理内政时的光芒。
在李欣派人私下打听下,得知令狐苟能接任胡堡城主,他的内政能力出了很大力,李欣用人没什么成见,有能力能干活的人他最喜欢不过了。
赵炎和李欣一样疲懒,李欣便让令狐苟处理胡堡内政,在家的令狐苟得知这一消息兴奋不已,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是落了肚,心中也起了为李欣卖命的心思。
李欣是个看多了电视剧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又将刚刚投诚过来的余霖,安排成了令狐苟的副手,两人本就有着间隙,不怕他俩抱团取暖。
政事方面安排妥当,李欣在思虑谁能留守胡堡城时犯了难,留守胡堡不容有失,这是关乎势力未来发展的基石。
按理来说有勇有谋的朝鲁是个不错选择,可这两天阿古达木在他面前请求了多次,想要留守胡堡。
李欣知道阿古达木想将功赎罪,想靠着这次守城,来弥补葫芦谷内的惨败。
阿古达木的忠心自不必说,犯难的是他那股子楞劲,阿古达木一犯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将胡堡交给他,李欣的心还真得悬一悬。
心虽然悬着,但一项重感情的李欣最终还是答应了阿古达木的请求,就当是给阿古达木快要结婚的礼物吧。
为了安全起见,李欣还将阿古达木的大舅子塔拉留了下来,在他看来塔拉是个激灵人。
选好了留守之人,李欣放下心来,准备回老营收拾。
翌日胡堡南门,李欣率领赵炎、朝鲁、赛罕、车寻在两百骑兵的护卫下,踏上了回九原秦军大营复命的道路。
在最后李欣还不忘拉着阿古达木的手,叮嘱道:“阿古达木,你只要帮本王子守好胡堡城就是大功一件,待本王子回来时必定会论功行赏。
记住,有事多和塔拉、令狐苟他们商量,清理好胡堡,搭建房屋、马场以便将来安置部族。”
对李欣婆婆妈妈的叮嘱,阿古达木拍着胸脯答应。
李欣转头向着阿古达木、塔拉和令狐苟、余霖抱拳说道:“本王子在此拜托诸位了。”
令狐苟四人感动之余纷纷下跪以表忠心,最终李欣打马离去。
往九原大营的路上,李欣一行人赶的飞快,不是知道李欣一贯疲懒的作风,赵炎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不就是去九原嘛,何至于如此心急,一行人中也不乏知道内情的明眼人,和赵炎关系不错的车寻解释下,赵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着急去见情人啊。
在李欣一行人疾驰向九原城时,他们离开胡堡的消息传到了屠耆军的临时营地。
正和几个九原豪强使者饮宴的忽室尔,得到这个消息时喜上眉梢。
眼中泛着戾气和复仇之欲,忽室尔问道:“老师,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冒顿只带了两百骑兵去九原复命,只要我们半路截杀,不愁冒顿不灭,请老师允诺忽室尔一雪前耻。”
端起一杯热羊奶,哲塔午台小口的吮吸着,灰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忽室尔知道这是哲塔午台思考时的样子,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哲塔午台鹰隼般的眼光盯着报信哨骑,问道:“冒顿必是去九原复命,劫杀恐怕不妥,他留了谁守胡堡城?”
哨骑立刻答道:“冒顿留了阿古达木驻守胡堡城,其余只留了令狐苟、塔拉、余霖之流。”
喝了一口羊奶,哲塔午台不紧不慢的说道:“阿古达木有勇无谋之辈,令狐苟、余霖败军之将,塔拉更为不堪,一叛徒尔,这不是拱手将胡堡让给我们了吗?”
说着哲塔午台起身道:“各位都是九原当地的豪门大族,此次我屠耆军攻占胡堡,入城后屠耆军只取财货、人口,至于胡堡城,则赠与在座的诸位使用可好?”
哲塔午台突来的大礼,让底下在坐的九原豪强兴奋不已,他们不缺钱粮,缺的就是一个能保障他们暗地交易的地方,显然扼守商道,易守难攻的胡堡城,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地。
一个身着秦服,体型矮胖的使节立刻高声喊道:“既然哲塔午台大人如此豪爽,我九原荀家出粮草千担以供屠耆军驱使。”
“我范家出百把赵剑。”
“运输大车我中行家出了。”
......
“好,诸位与我共饮此杯,此战必胜。”
说着哲塔午台将杯中的羊奶一口喝干,高举。
“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