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井陉西口大营,经过多日的谈判,燕王世子臧衍终于如愿以偿的走出了金帐。
带着冒顿的承诺,臧衍准备启程返回燕地,联络当地的世家大族共商复国,不料刚出帐便迎头撞上了车寻和阿古达木的报捷信使。
庆格尔泰趁机朗声道:“土门关大捷!土门关大捷!”
臧衍脚步一停,面色如常下却暗暗心惊,匈奴人的速度未免太过迅速,井陉已通,匈奴主力北围燕地似乎并不是冒顿的一时妄言。
这直接打乱了臧衍原路返回燕地的计划,他瞬间决定冒险,改变路线穿井陉,进而北上燕地,从速借匈奴人的大势抓紧组建燕军,否则无用就代表着成为弃子。
手中拿着捷报,冒顿脸上难掩笑意,步卒开花比骑兵连胜更令他振奋,这代表着今后匈奴大军对待中原的坚城硬关,不再会是一筹莫展,敌人的忌惮喜添一样。
冒顿振奋道:“车寻为我们砸开了最难啃的骨头,井陉打通,河北还有谁能阻我匈奴铁骑!”
见大单于兴起,帐内的诸臣都自觉忽略了阿古达木的违令,但在几位王爷变换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警惕,大单于亲手扶起来的勋贵们愈发强劲,他们配合外族军将正在蚕食诸王手中原有的军权。
都也该并未喝彩,反而是起身对着冒顿扶胸,恭敬的说道:“大单于,金帐下辖的狼骑和锐健营攻城拔寨,我右部诸将岂能甘为人后。
再好的战马也需要跑起来才知良劣,我等愿请单于令,担任大军先锋,领铁骑直捣蓟城,破城捉王献送金帐。”
右部尚在的军将闻言鼓噪壮声,阿矢斯力不慌不忙的起身说道:“大单于,比起右部,我左部离燕国近,熟知燕军底细,当为先锋。”
不待帐中左右争锋,冒顿眼神一变,伸手压下诸王,转而问向闾丘黄道:“我大军通过井陉的具体情况如何?”
闾丘黄扶胸禀报道:“回大单于,青部狼骑、锐健营已经全军抵达土门关东口外,白部狼骑在土门关西休整,正在陉道内的是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
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已经驱马进山,右贤王、右谷蠡王、左谷蠡王三部正在大营内准备,黄黑两部狼骑和屠耆军也已准备就绪,随时待王命开拔。
我大军全部抵达土门关东口,最快也得半月之时。”
半月,冒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三位王叔也听到了,此次过陉人马众多岂能忙中出错,急不得。
再说大军东出有的是仗让左右两部打,但要等我军过陉后了,且让肥羊先在火上烤一阵,到时候分羊时谁要是刀不利,就别怪本单于降罪重惩了。
而今各部顺利出陉,才是头等大事,其余皆待金帐令即可。”
阿矢斯力、都也该、德努阿三老王知道冒顿不愿意轻易承诺先锋之职,相继扶胸应诺,出帐统军去了。
打发了三只老狐狸,冒顿有些疲乏的坐回王塌上,连日协调各部,可谓身心俱疲。
瞧着身侧似有话讲的闾丘黄,冒顿出声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闾丘黄斟酌的说道:“大单于,臣只是觉得您对燕王世子太过纵容,寸功未立便要裂土分疆。
马邑城外的事可不是孤例,诸王们对勋贵尚存排挤之心,更何况突然冒出来的异姓王。”
闾丘黄所言正是冒顿决意分兵的原因,让诸王将精锐带离本部,才能让朝鲁指挥的动各部,而能压住诸王的也只有自己了。
冒顿闭眼假寐,若有所思的说道:“燕世子、韩王皆是我匈奴插手中原的跳板,如今这两王应该成为我们头顶不太合适,却异常锋利的犄角。
我们要学会暂时忍耐头顶的不适,而让犄角刺向汉廷。
日后,我们何时能像当年的中山国一样,融进中原各国的圈子,二王才能像长熟的鹿角般随心掉落,届时我匈奴方能得其民颐养国家,而不是单纯打下庞大而又无用的土地。
如今金帐上下的贵族们只想去抢汉廷手中的一只羊,然后回毡帐自喜度日,却不知汉廷是只舔舐伤口的猛虎,猎人跟猎物之间的转变,有时只在转瞬间。
金帐要的是牧耕民而育粮,进而去养活更多的羊群,一时之快,还是细水长流,孰为轻,孰为重?这值得我们认真思索。
若至今时,依旧看不出汉廷非一战能亡者,金帐内食肉者鄙便成现实了。
燕吾当年的南北分治之言我倒是听进去了,但若不趁汉廷势弱,在汉匈之间留下一条缓冲,同时间赛马,匈奴国大而民寡,能跑的赢汉廷吗?”
闾丘黄沉吟几息,扶胸道:“大单于深谋远虑,臣等惭愧。”
越做事便发现事难做,冒顿叹道:“有些事非一代人之功,数代努力才方得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足矣。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持令去督促各部从速过陉吧。”
闾丘黄扶胸应诺。
数天后,屠耆亲军启程入陉,冒顿身着戎装,朝鲁送行。
君臣俩在一块山石上眺望着诸大军进山,冒顿转首说道:“此次我将德宝奴和须卜里台留给你,前者心明能帮你统帅各部,后者则是你在狼骑中最默契的手下,由此二人助你当事半功倍。
我久思下,当留精兵予你应急,否则难御诸胡,赤部狼骑留你为基。
大军走后你要团结各部匈奴,压制各杂胡部,配合韩王抵挡汉军。”
听着嘱托,朝鲁郑重的扶胸应诺,冒顿伸手拍了怕朝鲁的肩膀,将随身金刀解下来交给朝鲁为助。
随后冒顿抬步跨马,义无反顾的走进太行山脉连绵的山峦中,此行已定,鱼入大海,鸟飞青天,各凭本事了。
土门关失守,援军败退的消息,张候在回到东垣城后立马飞报邯郸。
之后东垣城便被阿古达木的青部狼骑包围,匈赵骑兵在城外争锋,最终匈奴游骑获胜,切断了东垣对外界的联系。
邯郸王宫里,接报的赵傲大惊过后,立刻组织城中人手加固城防,准备再来一场邯郸保卫战。
王位上,张傲眉头紧蹙的问道:“而今匈奴人东出井陉,寡人自有守土之责,但如何守住基业,皆需诸臣诸将齐心相助,不知贯相可有见解?”
贯高依旧不慌不忙的躬身作揖,说道:“大王,如今土门已失,天险难持,我赵军步多骑少,野战恐难敌胡骑,而今唯有依靠坚城御敌。
加固邯郸城墙乃头等大事,可着城中诸贵家出人出力,共御匈奴。
只要我们能顶住匈奴人的进攻,陛下才会有时间调配汉军来援。”
为今之计也只能固守待援了,张傲也不拖沓,咬牙道:“既然要卫都城,自当由寡人始,即刻起除了公主宫中用度,其余宫内人物,皆由朝堂统一调配。”
“诺。”
赵午起身作揖,说道:“大王,可从速派兵助农户收割田地,聚迁百姓入城,备粮足兵,如此王有必死之心,国得涅槃之生。”
张傲从谏,立刻下令除恒山郡外的河间、邯郸、淯河三郡出兵出粮,准备死守拼命。
另一方面张傲派两路人示警,一路直奔刘邦的前线大营,而另一路绕道河间直奔蓟城,示警燕王卢绾御胡。
比起在东部战场上的被动,在西部战场上,河东郡汉军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的匈韩联军,在攻打平阳城时迎面撞上了支援而来的樊哙和周勃,两军列阵而战。
王黄率领韩中军步卒直接被汉军步阵打穿,两翼游荡的老狐狸乞伏阿歹给匈奴人卖命时尚要思量,又那里会为了韩军拼命。
见势不对的乞伏阿歹带领鲜卑骑兵快速撤出战场,但好歹念着友军,借机提溜了王黄一把,这才没让汉军初战便虏获大将。
经此一战,匈韩在河东郡虚长起来的势力迅速崩盘,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匈韩残军退往上党,准备前往阏与,跟朝鲁统帅的大部队汇合。
汉军方面樊哙和周勃虽然光复了河东,但碍于平阳沿着汾水北上,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泽遍布,根本没有大军通行的条件,二人只好转而率军追逐匈韩败兵,带领大军入上党而汇王师。
阏与城内,此时的韩军主力和匈奴的西部军团全部布防在阏与铜鞮一线,征召的民夫正在卖力的修建营垒,军营与工地相同,但却规矩其中。
中军大帐内,匈韩两军首脑举行了碰头会,匈韩两国的将领分列左右。
韩王信暗中撇了眼主座上的金刀,不由的抽了抽嘴,今时不同往日,韩军在太原郡征招士卒,在当地大族的支持下兵力已达十余万,有兵自然有信心,看看王黄、曼丘臣等将身后站着的诸多新韩将,就知道如今韩军可不是马邑城内时的落魄样了。
金刀旁坐着的朝鲁满面肃然,率先开口道:“大单于向东灭赵除燕,西部诸事皆由本将和浑邪王殿下而决,韩王殿下觉得汉军北来,咱们是战是守?”
话音刚落,韩军诸将便鼓噪请战,他们中有的是揣摩上意,有的是想建功立位,队伍内情形众多。
倒是匈奴方面显得很是谨慎,浑邪王德宝奴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冒顿留下来配合朝鲁,无非是地位够高不争权罢了。
如今的匈奴国内,除了左部的阿矢斯力父子,也只有他们家是一门两王了,位高更需稳健,有着奥敦格日乐被训的前车之鉴,此次他已经打定主意,多看少做了,让大单于钦定的朝鲁去主持西线大局。
而像丘力哲哲、乞伏阿歹这些各族将领自然也不会当出头鸟,毕竟真要和汉军打起来,死的也是自家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