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原郡守府大堂内,燕吾高坐主位,不慌不忙的独酌独饮。
副坐上荀况和中行越两人陪坐,既不敢大声,也摸不准燕吾的脉,颇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因为楞谁身后站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匈奴汉子,谁都有所顾忌。
瞧穿着,还是单于庭的狼骑,两人好歹在匈奴人手里挂着一官半职,狼骑的名声还是听过一些。
过了一会,燕吾漫不经心的问道:“范无期为什么还不到?”
见燕吾终于开口,中行越立刻起身,弓腰赔笑道:“也许是无期兄突然有了些急事,没能按时来见燕相,还请燕相不必在意,范氏的那一份孝敬绝不会少。”
明目张胆,燕吾又出声问道:“时至今日,范氏的箭,荀氏的刀,中行氏的甲为何齐齐都不到呢?”
中行越连忙笑着解释道:“燕相,我三家工坊匠人人手都不足备,已经再加紧赶工了,燕相且宽几天,过些日子定当备齐。
若是燕相能将那些秦军匠户赐给我等,时日上当会更快些。”
一旁的荀况却硬声道:“燕相怕是越权了吧,我荀氏受大单于的单于庭管辖,令狐苟上官直接代管,未能按时上交刀剑的原因,我荀氏自会与令狐上官澄清,不劳内官操心。”
燕吾闻言也不恼,眼露玩味的说道:“倒是本相的不是了,那军械逾期,按秦律该当如何责罚呢?”
荀况从案前猛然起身,硬声道:“既然燕相有意刁难,荀氏只好等大单于归来时,再做计较了,告辞!”
中行越也紧跟着凑了过去,共进退。
三家在九原盘根错节,其家主深知报团的重要性,历任九原主官都忌惮三家组织民变,所以遇事都是相商而来,但这次却没有荀况想象中的妥协,燕吾此次就是为了掀桌子而来,很快两人被堂中候着的狼骑制伏。
被缚的荀况,转头望着主座上的燕吾,喝道:“你这阉奴,有胆害我?没了我们三家,你匈奴人连个铁箭头都甭想造出来!误了你主子的大事,我看你这阉狗如何犬吠。”
中行越见燕吾胆敢动手,脸露慌乱的说道:“燕相息怒,燕相息怒,大家都是同殿为臣,不必如此动粗,不必如此动粗啊。”
动手再倒满酒杯,燕吾不紧不慢的说道:“问题你们不答,本相来告诉你们,三家交不出来东西,是因为大单于废了秦律。
没了逾期之危,又携锻造之能,意图要挟单于庭承认你们三家垄断九原全郡的锻造。
你们这不仅是要将九原百姓全部变成自家的佃户,还想要将匠户也尽收于手。
把持户民,携民自重,让九原的官府只留下一副躯壳,这是欺负单于庭无人可识?”
见心思被点破,荀况听的满头大汗,骂道:“燕吾你也不是匈奴人,操心这些心有什么用,胡人能灭大秦,我等就能挖空他。”
燕吾拊掌笑道:“好一副大义凛然,又好一副大秦忠臣的模样,匈奴人尚武少文,没本事管理大城,但他们却未有你们这帮蛀虫害人之深。
短短几年,昔日九原新关中之景,竟变成了如今的百业萧条,九原的户籍人口更是直接少了一半,就算匈奴人嗜杀成性,也不可能杀光这么多人吧,你们三家倒是好手段,好一个实至名归。”
见撕破了脸,荀况肆意的大笑道:“燕吾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敢杀我?敢动我,明日就让九原翻天,没了九原生产武器和粮食,等你主子回来了,看看你能活到几时。呸!阉狗,快给老子放开。”
瞧出来不对的中行越一面给荀况使眼色,一面在两人中间来回劝和,但似乎也没落的个好。
不一会狼骑护卫从外面端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燕相伸手一抬,锦盒被放到了二人面前。
中行越在燕吾的示意下打开一看,直接吓晕了过去,锦盒里不是范无期的脑袋还会有啥。
荀况望了一眼,脸吓的煞白,匈奴人真的敢杀人。
燕吾神色肃然的宣判道:“荀氏意图叛国,家主荀况施五牛车裂之刑,主家男丁全部连坐,妻妾贬为披甲者为奴为婢,家产全部充公。
中行氏助纣为虐,但念其似有改过之意,其产业充公,田亩只留百亩度日。
三家中荀、范两家旁系罪囚不赦其罪,罚做披甲人为奴。”
眼见燕吾刀在手,知道事情大条的荀况连忙求饶,但前面有多猖狂,后面就有多凄惨,被狼骑护卫拖出了大堂,留下一路的腥骚黄水。
中行越虽然捡了条命,但也被吓得不轻,家族气数去其半。
燕吾走到中行越面前,躬身说道:“留你一命,自然有你的用处,三家的私兵、军械、甲胄,你带人去收,少一件,就拿你中行氏族人的命来填。
如果你想看看自家的那三千私兵能不能抵挡住狼骑,本相也乐见其成。”
中行越吓得连连磕头,说道:“燕相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一件不少,全部归库。”
燕吾站起身子,笑道:“打打杀杀终非本相乐见,你是本地主家,当不愿见九原动荡。”
中行越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小人会知会底下人,绝不让九原因范荀两家出现任何问题。”
燕吾满意的赞道:“聪明人,去吧。”
中行越连道不敢,慌乱的推出了大堂。
见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燕吾有点失神的回到位子上,暗道:“单于啊,老夫非管鲍之才,能稳得住九原,但这繁华却难存了。”
许久,燕吾又命令道:“来人,让朗克尔斯和令狐苟抓紧将三家豪强的资产归公,命令各部加紧打造军用。”
“诺。”
后方闹得欢,弱水大营里,冒顿正和赵炎等人围着篝火吃烤羊,为从昭武回来的柯世列接风,这也标志着匈奴跟月氏两国直接断交,为明年的搏命添上了一丝压抑。
满身风雪的帖木尔钻进大帐,拍打完身上的落雪,赵炎递给他一碗肥羊汤。
待嘬了两口暖了肠胃,帖木尔才说道:“大单于,我巡视了几个大营,大军过冬都安闲着呢,没什么事情发生。
倒是去车寻万夫长守卫的北山关时,北山的哨骑趁着河水结冰,往南多探了些路,发现月氏人正冒雪向西迁徙部族。”
闻言柯世列连忙问道:“月氏难道要跑?迁徙的队伍人多吗?”
帖木尔摇了摇头,说道:“大队伍千余人,小队伍百余人,没有定数。”
柯世列放下心来,说道:“如此看来也是些小部族,非是月氏王庭组织,倒是无大碍。”
赵炎顿了顿说道:“大单于,我们似乎不能放任月氏人在河西走廊如此惬意了,毕竟战争从未停息。”
赵炎想极限试压月氏人,放下手中的割肉刀,冒顿问道:“你是想派兵斩断东西月氏的联系?”
赵炎点头,解释道:“北山关离祁连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此时咱们想南北完全分割月氏还做不到,大雪天动用大军也难有作为。
但我们可以派小股部队出去,一方面突袭扰乱月氏人的西迁,阻断东西月氏的联系,另一方面辨识地形地貌,刺探月氏人的部署,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冒顿颔首,吩咐道:“让乌乌纳钦带领丁零、坚昆以及东北各林中人部族的战士,出北山关向南刺探敌情,扰乱月氏人的东西联系。”
一听冒顿亲自点名了乌乌纳钦,这好理解,他如今是匈奴军队里最灵性的斥候百夫长,但其余像丁零、坚昆等部族,大单于是别有深意吗?
冒顿见众人思索,便猜到他们想多了,遂出言解释道:“选这些部族并不是因为匈奴本部不好,只是这些部族常年在雪海里讨生活,比起我们,更适应此时作战罢了。”
明白过来的诸人为了缓解尴尬,赵炎出声问道:“大单于明年想怎么打?”
冒顿说道:“打仗无非攻守,左右两部如何看?”
都也该斟酌着说道:“打护涂何时咱们先守后攻,用高寨硬墙消耗了月氏骑兵的锐气,再反手里应外合围歼了月氏骑兵,如此部族少受损失,战果也丰,驼马已经走出了道路,跟着走总不会错,咱们借着北山关再来一次。”
冒顿颔首,说道:“故技重施,右谷蠡王呢?”
德努阿大嗓门说道:“咱们连续吃了月氏大把人,塔宁诺阿那老小子肯定心里不服气,估计拼命的心思都有了,咱们此时可不能莽,让月氏人在自家修建的石头城墙下碰个头破血流吧。”
冒顿点头,说道:“避其锋芒,左谷蠡王呢?”
阿尔斯楞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有坚城可守,车寻万夫长又是守卫过大城的,也算是其中好手,小王觉得我们可以固守待变。”
最后冒顿看向自己的两大谋士,问道:“左右骨都侯呢?”
柯世列说道:“臣离开昭武时,月氏上下战心沸腾,连牧民百姓都吵着要报血仇,其势正盛。
臣认为利用北山关固守方为上策。”
赵炎斟酌着说道:“此时看,固守为佳。”
见帐中皆是以守待攻的想法,这与自己速决的心思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