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勇回到云中城暗中整军备战,但还是没能保住秘密,秦军云中城头巡逻次数的减少,引起了城外监视狼骑的警惕。
偌大的云中城里,不可能没有几个匈奴人安插的探子。
受命警惕起来的探子很快发现秦军一反常态,本来为了守的更久,城内秦军采取粮食配给,而今秦军却正在暗中用储粮,大规模制作军粮。
城外匈奴大帐里的松图格日乐接到消息,他知道守城的秦军是不需要消耗大量成品军粮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云中守军在为突围做准备。
松图格日乐暗骂秦军不安分,传令全军戒备,令城中探子小心探查,再探再报。
终于城中探子隔日来报,秦军晚上杀羊宰牛,三军饱食而眠。
接到消息的松图格日乐明白秦军这是已经下定决心突围了,将判断上报金帐,相应的他下令黄部狼骑迅速集结,提前做好战斗准备,并通知白羊、娄烦二王起兵相助。
云中守军拂晓借着夜色一出城,便被松图格日乐带狼骑和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堵住。
松图格日乐派人前去质问,被云中守军用弓弩射退。
芈勇身着黑甲,手持长戈,引兵冲击狼骑军阵,松图格日乐率领狼骑且战且退骑射还击,引诱云中守军骑步脱节,并勒令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左右迂回断云中守军回城的归路。
两军在云中城外大战一场,芈勇没有战车组成的车阵为墙护住步卒,也没有大规模的箭阵照顾攻防,所率骑兵被狼骑在运动战中用弓矢消耗殆尽。
待松图格日乐抓住机会带狼骑翻身再战,秦军的步卒方阵缺少大规模箭阵防护,如何能拦得住匈奴日益强大的骑兵冲击,一面倒的屠戮开始了。
两军战至中午,兵少将寡的云中守军,在狼骑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直至溃退。
芈勇身中数刀,头盔被狼骑掷出的短枪打飞,背部被箭矢射成刺猬,依旧手持战剑喊杀不退,死战不休。
直到拼死杀退了一波狼骑的冲锋,护卫主帅的侍卫也已经死绝,杀红眼的芈勇环顾四周,昔日的袍泽弟兄们相继倒下,战场上秦军逐渐溃退,渐渐聚拢在他的帅旗周围。
芈勇满脸血污,悲道:“二三子,此非你等不战之罪,现已尽忠陛下,如今为了妻儿,都逃命去吧。”
“将军,我等还能再战!”
“将军,老秦人何惧战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只见一白发老兵扶着黑龙旗杆,起头哼唱道:“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余下的军士纷纷跟着哼唱,雄浑的歌声中透露出一抹悲壮,这支东出函谷扫六国,血战十年定天下,北伐南征无不利,开疆拓土煊赫时的秦军,终随着大秦的崩灭而逝去。
狼骑主帅松图格日乐无法理解被围的秦军为何突然唱起了歌,闻歌声腔调不似悲壮,却有横扫天下,似战马扑面的气势涌来,难道秦军要做拼死一搏?犹疑下他下令狼骑暂缓冲锋。
此时芈勇终于明白了车寻的选择,先有民后有国啊,望向战场正好松图格日乐给了机会,他果断率残部掉头,亲持大纛充作锋镝,杀入娄烦部军阵,透阵而出。
城中守城的百姓民夫射箭掩护,打开城门,芈勇带兵退入了云中城。
松图格日乐眼见自己一时犹豫让秦军重新逃入城中,本就懊恼不已。
被秦军透阵,险些身死的娄烦王,在阵前大骂松图格日乐谋害友军,要上金帐告状。
气的松图格日乐准备组织兵力攻打云中城泄愤,最后不是车寻和阿古达木赶来,带着冒顿的单于令牌,拦住愤怒的松图格日乐,如今的云中城几乎一战可下。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酗酒也许就成了这位云中将军的最后之选。
“车君来喝,车君来喝。”
抱着陶土酒瓮,芈勇半醉半醒,脸上挂着的晶莹,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
望着昔日战友酗酒消沉,车寻心中再添悲情,无力救国,那么就救救这两郡的几十万百姓,让他们少历战火,在河套安心过活吧。
车寻与冒顿达成约定后,打开两郡的粮仓和武器库存,以换取秦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休养生息。
代价则是主从颠倒,秦人为匈奴而战。
冒顿也应约取走粮食武器,狼骑又迎来一波大规模的换装和扩充。
宿醉醒来的芈勇眼神清明,望着头顶耷拉下来的黑龙旗,它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勃勃生气。
再得知车寻的做法后,芈勇端起酒壶狂饮,秦人再去牧马,祖先几百年的努力尽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最后芈勇也只是喃喃醉语道:“抱薪救火尔。”
河套在双方妥协后,陷入了和平生产中,匈奴的管理并不像国府严谨和系统,这也许就是亡国之人仅剩的慰籍吧。
但渡河逃向关中的秦人不在少数,在这方面冒顿算是默认,只要工匠等有技术的人不南逃,几个黔首他并不在意,此时南下,也许并不一定是生。
翻过年六月份,咸阳传来望夷宫之变,始皇帝国传万世的寄托破灭,随后子婴投降刘邦,项羽火烧阿房宫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陆续传到九原、云中城中,两城秦人无不大哭。
煊赫天下的大秦居然两世而亡,楚人一把火烧尽了它十四年的荣耀,面对大厦坍塌又有何人能不变色呢。
自这一天后,再也没有秦人南下逃走了,因为家没了。
九原城外冒顿、燕吾、赵炎帐中坐望南国唏嘘不已,一个时代结束了。
冒顿起身恭敬的将一杯酒面南洒出,此杯敬始皇帝,至此百二秦关终属楚矣。
头发花白的燕吾感触最深,他亲眼见证了她的统一与辉煌,又亲眼见证了她的灭亡与悲凉,时光啊终是最无情。
饮了一杯温酒下肚,燕吾感慨的说道:“昔日七雄战国终于秦,秦失其鹿,天下又何人能猎?”
冒顿闻言不语,自己的介入已经让匈奴得了河套草原,在远匈奴的国力也难以维持,知足吧。
赵炎未语,但他端杯的手,却微微颤抖,心久难静。
...
是夜在云中城的南墙上,芈勇面南跪拜骊山皇陵,遂投身而下,以死殉国。
得知消息的车寻赶来为好友收尸,瞧着面前正值壮年的芈勇惨死,失声痛哭。
他是大秦忠诚的战士,却只能眼见国家破灭却又无能为力,他活的很痛苦,此时也终将解脱。
车寻将芈勇的儿女寻来养在帐下,妻妾愿留者同,不愿者予财散去。
火光未消的咸阳城内,项羽握着北来的羊皮书,望向范增问道:“亚父,匈奴单于冒顿来书,约我北上河南一会,亚父觉得如何?”
范增扶杖北望,正声道:“匈奴趁我大楚推翻暴秦之机,窃取河套之地,如今来书,无疑是想让我们承认其所得罢了。
大王若久居关中,则当提兵战之,收回河套,已解关中头顶悬剑之忧。
若大王不愿,意在彭城,不若就让匈奴成为雍王、翟王之流的祸患吧。”
项羽思索良久,拒绝了匈奴的北上之约。
收到项羽的回信,邀约未赴,匈奴集结在河南地的主力狼骑开始陆续经过浮桥北返。
冒顿知道项羽无意关中,不久便会将首都迁到彭城,此后楚汉相争,除了一些买卖,匈奴与霸楚的关系也就差不多尽了,这也算了结了一番,当年胡堡郊外的猎狼情谊了。
现如今的匈奴根本没有能力南下与项羽率领的几十万诸侯联军争锋,而且匈奴的首要目标是攻灭月氏,其次才是天下。
握着河西商道,一旦中原内地再次一统,沿着长城沿线对匈奴施行经济封锁,匈奴也能靠着西域输血,来和中原做争霸之战。
喊来朗克尔斯和令狐苟,让两人着手建立长城沿线的榷场,趁着楚汉争霸与中原进行大规模贸易,这样的机会没几年了。
为了体现匈奴再无南下之意,冒顿只是将越过大河向南百里的地区控住,并且严令限制部族南下。
说道要经营九原,九原三家是避不过的坎,匈奴自身没有能力产出大量的官员,只能依靠地方豪强来辅助统治,虽然心有不甘,但冒顿也只能行此无奈之举。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近年将无战事,冒顿不会放着好地方不用,占领的土地终究要靠人去守住。
如今这个时代,东北燕国旧地还是不如关中发展的好,匈奴想要发展,和中原的联系自然越多越好。
冒顿将白羊王和娄烦王按承诺留到了河南地,充当河套与关中的缓冲。
很多单于庭部族也迁徙过了阴山,在河套游牧,但有一点冒顿还是坚持的,就是保持原来秦军在九原以及河套的屯田不动,继续给车寻带领的九原百姓种地,不改其俗,跟燕山北部一样,设立骑田管理。
冒顿将朝鲁留下做为镇守河套的大将,阿古达木和赛罕的两万骑兵和部族,充当河套守军。
如此富饶的河套草原,也算是完成了当年他对啫啫、屋拙两部的承诺,让他们在此安居乐业。
除了留给车寻的两万秦军,其余秦军也被冒顿的单于庭分化吸收,其中秦军中的胡人将官得到了冒顿的重视,屠耆亲军再添新人。
整顿诸事后,匈奴狼骑主力随冒顿慢慢北撤到阳山、阴山以北。
多年以后搅动华夏大地的两个男人,一个选择了北上舔舐伤口,蓄力向西。
而另一个则是带着心中的不甘,烧毁栈道,沿着子午道前往巴蜀汉中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