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回到阵前的盖提拉脸色不善,他用马鞭指着三王,怒火中烧的质问道:“你们的援兵呢!为何如此缓慢!
我莎车铁骑打的匈奴人溃不成军,只要万余援兵一到,便可一拥而上,驱赶他们的败兵直冲其中军大阵,匈奴人少,我军必定大胜。”
三王一直观察着战场,看着盖提拉先胜后败,又在匈奴中军阵前吃了亏,这会正在怒头上,也不过多计较。
此战是封纳罗倾举国之力攒的局,为的让是龟兹借此战独霸西域,风头岂能让盖提拉全占了?
阿拉滚和般遮故南则惦记着四国的约定,战后龟兹不参与分获,其余三家分获多少,还不是按战功说话,也都不愿意见盖提拉立下这不世之功,白白陪跑一场。
这种私下里的小心思自然上不得台面,为了安抚盖提拉,封纳罗主动出声安慰道:“莎车王的勇武世所罕见,勇士们也辛苦了,不若先到后阵休息片刻,接下来且看我等破敌。”
见封纳罗避重就轻,阿拉滚和般遮故南不置一词,盖提拉似是明白了什么,他虽然勇,但不傻,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只会闹的不欢而散。
决定吃下暗亏的盖提拉连场面话都不愿意说,既然封纳罗让莎车做壁上观,那不妨见好就收,这仗你们来吧。
盖提拉闷闷不乐的挥挥手,让副将将骑兵带去阵后,自己暗哼一声,驱马与三王并肩。
盖提拉之所以选择阵前发飙,也是察觉到了此战自家骑兵损失惨重,在联军中的话语权必定进一步下降,与其卖惨打动这几个石头心,还不如当面搏一把,先将封纳罗开出的好处收下。
盖提拉选择以保护自家人马为首,毕竟要是没有匈奴大举西征,四国之间亦是泾渭分明。
抚平莎车的怨气,封纳罗暗中撇了一眼阿拉滚和般遮故南,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盖提拉短时间内的巨量损失令他们深感畏惧,国小民寡必然易生怯战之心。
明白三王各有各的小心思,封纳罗并未追究什么,毕竟谁还没有点小算盘了,只要此战他们能助龟兹战胜匈奴,今后有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时候。
前军瞭望哨骑的到来,打断了四王的心中算计。
“回禀四位大王,匈奴中军再次将军阵调整到位,匈奴各部战旗猎猎,列阵以待,鼓声连绵不绝。”
阿拉滚率先问道:“匈奴人如何布阵?”
“自西向东分别为右阵骑兵,中军步卒,左阵围营。”
一听阿拉滚必然想去打匈奴左阵的围营,员渠城在围营身后,一旦开战围营前后两头要守,算是最好打的一处了,而且匈奴人的步卒可远不如他的骑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阿拉滚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反而是问道:“龟兹王,你是联军的主帅,我姑墨士卒皆听帅令。”
阿拉滚一副听令样,让盖提拉和般遮故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封纳罗见阿拉滚如此识趣,自然当仁不让,他指着员渠城方向说道:“前军哨骑来报,员渠城头还飘扬着焉耆的旗帜,博珺文虎虽然兵少且疲,但那里围着的匈奴大军最为薄弱,疏勒王你领本国兵能战否?”
般遮故南本以为按亲近关系,姑墨会拿到这个美差,没想到会落在自己身上。
不然按正常操作,疏勒兵要多于姑墨兵,应当让自己充作大军的左翼屏障才对,都是多年的狐狸,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儿时就已经不信了。
并未着急回答的般遮故南转首望了眼员渠城外东边的西海,前日他就知道封纳罗如此排布是有意为之,难道他是怕自己攻打时不尽心不成?
数息后般遮故南按下心计,颔首道:“如此就多谢龟兹王美意了。”
果然见般遮故南点头,一旁阿拉滚的脸更黑了,如此一来匈奴中军必然对上龟兹主力,他必定是要去面对匈奴右军的诸多铁骑了,愣傻子也明白,匈奴人什么强。
封纳罗马鞭向西一指,道:“阿拉滚,你的姑墨步卒来护卫大军左翼,结阵牵制匈奴人的骑兵即可。”
一听只是牵制,阿拉滚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点点头打马离阵。
诸王就位,封纳罗在马背上抽出战剑向前一挥,喝道:“擂鼓!出击!”
率先催马冲起来的是阵前的龟兹骑兵,他们奉命要为大军先声夺人,在骑兵身后是乌叠指挥的三万步卒,他们正列阵墙推进。
时刻观察着战场的车寻知道联军不会再上前一次的当了,直接下令全军戒备,准备应对骑兵冲击。
鼓点变换,前军长矛手迅速坐地竖矛,让出视野。
龟兹骑兵旋风般的冲进射程,车寻战剑一挥,高喝道:“放!”
唰!唰!唰!
阵中单膝跪地的弓箭手率先仰射抛出箭雨,中军箭阵有条不紊的接替射击。
正面冲锋的龟兹骑兵,被突来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但其铁甲防护优良,箭矢难尽全功,阻大势,只能充作阻碍。
锐健营的箭雨难压龟兹骑兵冲锋。
见龟兹骑兵不惧箭矢,继续打马硬冲而来,车寻冷声喝道:“白部狼骑出,顶住敌骑。”
令旗前指,中军侧翼等候已久的赛罕立刻催动战马,从中军两侧翼带着白部狼骑拍马而出,直冲受挫的龟兹骑兵。
龟兹骑兵和白部狼骑眨眼便冲撞在了一起,双方骑兵展开血腥的厮杀。
有白部狼骑的搏命迟滞,中军阵前的前排长矛手起身为阻,后排的弓箭手们迅速装填箭矢。
“将军,弓弩营举旗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第二轮箭雨。”
车寻颔首,望着阵前焦灼的局势,喝道:“吹号,撤下狼骑。”
呜呜....
闻听身后的撤退角号,赛罕即刻领军撤退。
瞧着白部狼骑从矛阵前左右分离,车寻再次下令弓弩抛射而出。
中军弓弩手站姿抛射,相互轮换,阵中箭雨铺天盖地连绵不断,白部狼骑和中军弓弩的这一轮配合,令龟兹骑兵尚未接阵,便折损千骑。
龟兹骑兵一鼓难下,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在都尉官的指挥下再次聚集列阵,准备再冲匈奴中阵。
只见龟兹骑兵再次发起冲锋,学聪明的龟兹骑兵分出两部去堵赛罕,其余主力骑兵直冲匈奴中阵。
中军的弓弩两轮射,虽然将正面的龟兹骑兵着甲射透,射的他们马倒人扑,但战马极快的速度就代表着弓弩难尽全功。
越来越多的龟兹骑兵冲过了箭阵的封锁,赛罕被截,中军大阵彻底暴露在龟兹骑兵眼前。
趁着一轮箭歇,龟兹骑兵冲起速度直奔阵前,像自杀的战车般冲入矛阵,引来阵中一阵人仰马翻。
锐健营的矛手列阵硬顶,长矛染血,最血腥的接战开始了,双方竭力冲杀。
奈何龟兹骑兵虽然悍不畏死,但其手中的刀枪太短,根本挨不到矛阵身后的矛手,一寸长一寸强。
在车寻的指挥下,矛阵或捅或挑,将透过箭阵的龟兹骑兵挑落马下,伤亡也在可控之间。
望着阵前的龟兹骑兵遇挫,观战的盖提拉心生些许小庆幸,刚刚的匈奴中阵可没现在火力全开。
他身旁的封纳罗则尝到了匈奴箭阵和矛阵的难缠,再继续硬冲下去,也只是徒添骑兵的伤亡,龟兹虽然比莎车等国的骑兵多,但也经不住如此消耗。
封纳罗环顾战场,左军阿拉滚的姑墨步兵结阵,跟匈奴右军的休屠骑兵游斗。
右军的般遮故南带领疏勒兵也展开阵势,进攻匈奴人防守的围营,大战已启,两翼的匈奴人都被牵制住了。
再看前面骑兵进攻不顺,让封纳罗失去了继续试探的心思,他直接下令道:“吹号,让骑兵撤下来,乌叠带着步卒顶上去,让我龟兹的步卒勇士们,把这些匈奴狼统统赶到河里去!”
龟兹阵内,膀大腰圆的鼓号手得令,吹响了撤退号。
乌叠诧异的转头望了一眼身后,明白封纳罗的意图后,乌叠直接下令骑兵清开道路,从步阵两翼绕道后阵,并催促步卒向前,他要用步卒方阵来担任主攻。
员渠城头,赵炎指着中军战场说道:“车寻和赛罕防的不错,封纳罗这是见骑兵被打疼了,想用步卒势重,来进攻中阵,跟咱们拼消耗了。”
冒顿哼道:“封纳罗精着呢,他是看前面莎车骑兵对咱们有优势,想借机再冲一波试试机会,龟兹步卒才是重头戏,中军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且看着吧。”
中军阵中,车寻见联军变阵,骑撤步上,亦猜到是龟兹人不愿意在箭阵前再妄送性命,他冷声道:“前军准备接战吧。”
令兵高喝道:“起!”
蹲坐的矛手齐刷刷站起身子,立刻将大长矛竖了起来,徒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矛底坑洞。
矛阵身后的弓弩手缓缓后撤,排列而来的甲士快速到位,代替了原先的弓弩。
“向前。”
鼓声急切,矛手按矛列墙,合着鼓点向前推进。
面对锐健营的步卒方阵,乌叠亦不敢大意,龟兹矛手也被顶到了阵前,这些矛手都是龟兹精锐,身穿铁甲,百战有余。
两军在场中相遇,数万只长矛互相拨挡,矛兵竖起如林之矛,在各自都尉的指挥下疯狂插捅拨挡,稍不注意便是万矛加身的待遇。
龟兹矛手尚且有一甲且供护卫,匈奴矛手就没那个待遇了,毕竟金帐亲疏有别。
矛手们眼中堆满了惊恐,皆是凭借着日常训练的肌肉记忆,专注的握矛刺捅。
不断有人发出哀嚎,在阵中毙命,很快又有人添了上去,维持着阵势。
步卒的不断消耗下,匈奴和联军对峙的阵线停滞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