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候的奏报加急传到了邯郸,王宫大殿内张傲拿着匈奴大军北去的消息由焦转静,他暗中命人唤来重臣贯高与赵午。
张傲满脸凝重的说道:“贯相、赵大人,四叔东垣急报,匈奴大军北去,这是匈奴人诱我赵军野战之计,还是匈奴人真要南北夹击燕国?”
贯高面色微变,斟酌几息后,说道:“大王,老臣以为匈奴人攻燕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匈奴大军骑多步少,轻易难克坚城,与其在我东垣坚城下虚耗,还不如发挥马快的优势,突袭燕国更有机会。
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可先令张候带骑兵北探胡人虚实,确定匈奴人是诱导我军,还是真攻燕国,必要时我军或能从身后帮燕王一把。”
身旁的赵午闻言,赶忙拉了拉贯高的袖子,急说道:“不妥,不妥。
匈奴大军北去,我军当先攻土门,重新掌控井陉,打通东进之路,进威胁晋阳,退游骑能断匈奴人退路,再依靠坚城为基和匈奴大军耗持待援。
大王,我赵军有护国之责,但万万没有主动行兵北上之权。
陛下经过这次韩信叛汉,必然对国内各异姓王疑心大起,雷霆灭韩就是为了震慑天下诸侯。
韩信投胡朝廷大军机密尽失,说成伤筋动骨都不为过,朝廷主力必然也要为了韩信重新调配。
这种时候咱们多请示准没错!尤其是这种必然要跟燕军联合作战的事情,再亲的人也莫犯了忌讳。”
张傲苦着脸,斟酌片刻说道:“蓟城能顶的住突来的匈奴人?寡人怕万一顶不住,我赵国要历唇齿之寒。”
贯高也觉察出了前言的风险,改口道:“大王,只有您在赵王的位子上,一切才有意义,若是因为救燕而受陛下猜忌,救燕何益?
真要救燕,必定要请示陛下首肯为上。
实际中我邯郸赵军可先北上至东垣城合兵屯驻,再另起一部兵马取土门关,封锁井陉,断了匈奴人的退路,如此施为事后也没人能指摘什么。
待陛下令至,我赵军是战是守,再遵令而行。”
赵午扶须疑问道:“如此会不会有人诬告大王擅自调兵,揣摩圣意?”
贯高大袖一挥,正声道:“若是真有小人进谗,就说是我贯高瞒着大王调的兵,事若功成,荣归于大王,受过老臣独来。”
见此情景,赵午也硬声道:“那也算我一个。”
望着面前的两位肱骨老臣,张傲红着眼眶躬身一揖,叹道:“傲愧对两位大人厚恩。”
两老臣赶忙作揖还礼,口称不敢。
张傲转首望了望地图上的燕国,乱世初结,想保住父王传下来的这番社稷真难。
此刻却容不得犹豫,张傲命令道:“五百里加急报送上党前线,述说赵国局势和最新胡情,请示陛下我赵军是否需出境追敌。
邯郸大军即刻北上东垣备战,随时做好北援燕国的准备。
让四叔分一部骑兵去攻土门,必要将井陉重新扼住。”
“诺。”
当天浩浩荡荡的赵军便从邯郸北门开拔,目标直奔东垣城,接令的赵侯派骑兵万余,去攻土门关。
赵军的谨慎给了冒顿相对宽松的时间,马背上面前成队的骑兵催马向前,冒顿握缰绳的手,不觉间生出了汗液,望着将士们坚定的目光,自己肩负着的可是匈奴人的天。
庆格尔泰打马靠过来,禀报道:“大单于,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跟上来了。
温禺鞮王说他们三部在东垣城北五十里处设伏,但赵军大将没有上钩。”
冒顿皱眉,道:“大军刚刚撤围东垣才一天,赵将只要不傻就不可能轻易相信,诺珉他们太心急了。
赵军不是草原上愚蠢的黄羊,而是狡猾的狐狸,三部此次只是白白浪费了战马的脚力罢了。
赵国不是草原部落,上头有汉廷中央压着,在本国境内调动赵军尚可,若是要出国作战,张傲必然要请示皇帝,汉赵信使一来一回就给了我们数天时间,这是我们跟赵军拉开距离的机会。”
说着冒顿转头问道:“阿古达木和赛罕可传来了时报,前锋军走到哪了?”
庆格尔泰回禀道:“后半夜前锋军便能抵达燕赵交界。”
冒顿沉吟几息,说道:“命令前锋军在燕赵边境择地休整一个时辰,一旦踏入燕地,全军不得停歇,给本单于马不停蹄的直扑蓟城,先登蓟城者得封万夫长。”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脚后跟轻轻一磕,胯下的战马便跑了起来,奔去传令。
青白两部皆为轻骑,冒顿倒是不担心他们的穿插速度,但屠耆和黑部狼骑这种重装骑兵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迅速了。
自断退路,匈奴大军唯一能凭借的就是速度,沉吟片刻冒顿决定临时调整部署,将行动相对缓慢的屠耆、黑部狼骑、锐健营全部滞后,将黄部狼骑、左右诸王帐骑调前。
下定决心的冒顿喊来闾丘黄,命令道:“让者古耐、特鲁、也和多拉、车寻组织各自兵马让开道路,优先让松图格日乐、左部诸王、右部诸王先走。
全军进入燕境后不得停歇,就是把马全部给跑死,本单于也要在蓟城脚下看到他们。”
闾丘黄满面严肃的应诺,赶忙派人前去各部传令。
在赵国边境,匈奴大军迅速换位,黑部、屠耆的将士们拉着驮盔甲辎重的战马让开道路,各部轻骑快速通过,两部将士们虽面有不甘,但属实跟轻骑比不了速度,矛盾各有所长。
都是百战精锐,但在替换时难免还是出现了多多少少的混乱,冒顿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庆幸都在可控范围内。
见各部长官再次捋顺了队伍,冒顿便将目光移到了驰道上,望着面前平坦笔直的大道他突生感慨,五十步的道宽,每隔三丈栽一棵树,这本是秦帝国统御天下的血管,奈何如今上面跑着的却是匈奴人的马队,世事多变真是难以捉摸。
单于在感叹,而前方的青白两部狼骑就没那么悠闲了,一入燕国境内全军加速奔进。
千里良田上纵横的阡陌是前军斥候的第一道坎,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跑进地里,作为大军的眼睛,战马崴脚先瞎一半。
行进途中,哈朵打马赶上来禀报道:“百夫长,有五六骑杂胡掉队了,队内有一成战马快要力竭。”
脱木兀惕想也不想的命令道:“队伍绝不能停,掉队的人跟后续部队赶来,力竭的战马全部遗弃路旁。”
哈朵勒马掉头前去传令,脱木兀惕则驱马靠近同行的另一匹马,待两马平行时娴熟的在马背上换乘,而原本力竭的战马则轻轻一推被遗弃在路旁,其余军士有样学样,前锋军中各部遗弃的战马沿着驰道遍布。
……
西部战场上,汉军主力在匈韩联军的阏与防线前互相攻防,汉军硬啃坚城,被牢牢迟滞在防线前不得寸进。
城外汉军帅帐内,刘邦接到了张傲的奏报,东出的匈奴大军很快放弃了围困东垣,邯郸的判断跟前日灌婴的判断重合,匈奴大军北上是要南北夹击燕军。
对张傲恭敬的请示态度,刘邦心中稍敛猜疑,放下竹简,他叹道:“匈奴人这是决定先燕后赵了。”
帐下樊哙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匈奴人不攻赵,大军直奔燕境,赵王借此时机,可合邯郸兵北上,向西重夺土门,扼井陉,如此匈奴人便断了后路。
届时赵军北上,燕军南下,不战而围,不几日匈奴大军就得灰飞烟灭。”
周勃蹙眉,接着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卢绾带着燕军主力在渔阳,蓟城必定空虚,空城能抵挡住匈奴大军的第一波攻势,进而为燕赵两军合围创造时间?”
灌婴寒面说道:“匈奴人多骑,攻蓟城怕是难,怕就怕胡骑迅速,打蓟城一个措手不及,那便要糟。”
刘邦坐起身子,笑着摇头道:“朕与卿等皆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紧随时势?赵王有忠君之心,此时却可担平胡之责。
传令,赵王御四郡之兵,许出境配合燕王去敌,东郡郡守资助粮秣,齐王聚集在济北郡的兵粮也一并援赵,赵王集六郡兵粮当足以平胡。”
“诺。”
灌婴提醒道:“陛下,赵军骑兵在土门关前折损近半,若要合围匈奴人,这骑兵可少不得。”
刘邦沉吟道:“颍阴侯可酌情在郎中骑中挑选辽东骑两万,支援赵王。”
“诺。”
待诸将走后,刘邦转头吩咐侍者道:“去唤阳夏侯来。”
不多时陈豨进帐,刘邦盯着平阳北上晋阳的西道,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我大军阻于阏与,燕赵胡骑难觅,形势紧急,朕准备让你冒险一试,此去西道将军准备用兵几何?”
陈豨闻言满脸振奋,躬身作揖道:“臣领两万兵去探西道,陛下可在平阳屯驻一军接应,若臣攻取邬城,平阳大军趁势北取晋阳,或者向东截断匈韩联军的粮道。
就算臣取不得,平阳援军也能迅速向东,快速支援阏与战场。”
刘邦笑道:“将军思虑周到,朕准了。”
陈豨大拜,应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