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格斯父子并肩行至自家帐中,刚坐下陶格斯就叹道:“大单于治人的手段越来越娴熟了。
赐婚丘力哲哲之子,既提高了丘力部在乌桓各部中的地位,引来各部首领的妒火,使哲哲不能凝结乌桓之心,无心何谈作乱。
匈奴与乌桓联姻等于借机拆分了乌桓与鲜卑多年来的联姻联系,将两部互援降到最低。
鲜卑首领乞伏阿歹本就夹在左渐将王和左谷蠡王两部之间,如今再失去乌桓丘力部的姻亲,在左部统治下的这片草场上,真可谓孤掌难鸣。
到时候乞伏阿歹还能不能坐稳鲜卑共主的位置都要两说了”
奥敦格日乐也坐了下来,说道:“单于庭的屠耆军和两部狼骑在侧,丘力哲哲怕是不得不从,此乃大单于的一石二鸟之计。”
陶格斯眼中略有失望,摇着头说道:“不,这是大单于的一石三鸟之计。”
奥敦格日乐蹙眉一顿,没想明白的他直接问道:“孩儿愚笨,还请父亲解答,这第三鸟是?”
陶格斯苦笑道:“你妹妹跟你女儿年龄差不多大,为何大单于点名要你妹妹联姻乌桓,而不是指婚你女儿呢?
他这是不想让乌桓部成为你今后的助力,不然我们两部联合起来,阿尔斯楞的左谷蠡王部也压不住。
到时候我死了,你们兄妹之间能有自家子女亲?
为何许你南下,首先是探查汉土和保民,其次就是用劫掠马匪来安慰你啊。”
奥敦格日乐恍然大悟,苦涩道:“原来屠耆军和两部狼骑也在我的侧塌啊。”
见儿子有些萎靡不振,但人各有缘法,谁叫自己的诸子之中,只有奥敦格日乐有幸去了驼城,跟大单于结了缘呢?着力培养就是了。
陶格斯开解道:“奥敦格日乐,你也不必过分去想此事,咱们的确不如阿矢斯力父子投到大单于帐下的早,功劳大,你的恩宠同样不如阿尔斯楞统御左部来的多,但咱们没有做背主的前事,在大单于眼里的危险自然也少。
如今的左日逐王部,比我当年从你爷爷手中接过来时,不知道强了多少。
你能安稳的守住这份家业就已经是大幸了,你和大单于有着驼城之盟的情谊,只要听命而行,不妄作主张,自然不会担心有祸患来。”
虽然父亲的话难听,但奥敦格日乐知道自家的短处在揣摩人心,而长处在临阵厮杀,今后尽力扬长避短就好,颔首应诺后,待又说了几句,父子俩便各自出帐,忙碌去了。
冒顿预赐婚的消息左日逐王部并没有封锁,消息很快传到丘力哲哲耳中。
在乌桓的首领大帐中,丘力哲哲抚摸着妻子伯尔妮的脸庞,叹道:“伯尔妮,我丘力部和你们秃发部的联姻看来是保不住了。冒顿携大胜之势带兵东巡,咱们丘力部的日子怕是要变了。”
一项明事理的伯尔妮,颇为苦涩的说道:“匈奴人得遇圣主,势力如烈阳之盛,如今部族卧榻有强军在侧,我们作为小部其实没有选择,为今之计无非是竭力保全部族,奢求延续罢了。
我会去信父亲,让他劝说伯父为部族求娶匈奴贵女,减少单于庭和左部王庭对鲜卑部的猜忌。以后,以后我们两家,减少来往便是。”
丘力哲哲将伯尔妮拥在怀中,此时的丘力部虽有草场繁衍生息,但却被匈奴人关在精致的笼子里不得伸展四肢,稍有起身便会引来惩戒。
现在他终于理解当年父亲为什么愚忠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如今换了个主子也并非善事,冒顿对他终究不可能推心置腹。
好在部族还在,只要乌桓还能延续下去,一切便有希望。
冒顿吩咐完陶格斯父子,又在帐中召见了左日逐王部的其余重要将官,听完汇报后按规矩对他们进行奖罚。
随后冒顿带着胡笙她们,一起参加了晚上银帐前举行的篝火宴会。
第二天中午,冒顿接见了左日逐王部附近羁縻部落的各部酋长,随后冒顿一行继续北上巡视。
沿途冒顿在第二站丘力部,召见了乌桓各部的首领酋长,丘力哲哲全程陪同并主动提及婚事。
这让冒顿投桃报李,赏其子入屠耆亲军,并在乌桓各部挑选贵族子弟中的优秀者,补充在屠耆亲军中以示恩宠。
第三站是左渐将王部和鲜卑各部,恩赫带领乞伏阿歹并鲜卑诸部首领,在草场边境迎候王驾。
冒顿故技重施,赏赐鲜卑各部首领后,用匈奴本部贵女和鲜卑强部进行联姻,择其子弟优者入选屠耆亲军。
随后冒顿一行游玩北上,直奔此行的终站左谷蠡王部大营。
左谷蠡王部大营设立在东胡王庭旧地,冒顿准备在此地渡过即将到来的夏天。
大营百里外,阿尔斯楞带领左部贵族,昨夜便守候在了边境。
冒顿一下马就拉着阿尔斯楞的手,边走边说道:“九原车寻来信,说左部在你的带领下,已经将九原的牧场都置换了出来,你远在千里,尚能像你父亲一样为国分优,我很高兴。”
阿尔斯楞连称不敢,说道:“大单于心系草原,我等爪牙当不怜惜九原的百里之地,为单于庭解忧,乃为臣子的应有之义。”
寒暄过后,冒顿让阿尔斯楞并驾齐驱,给了他莫大的恩宠,但在迎接的左部贵族中,冒顿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阿尔斯楞似乎发现了冒顿的心思,主动解释道:“赵侯在封地卧病不出,前些日子已经在臣这里请了假。”
冒顿颔首,打马而走。
在左谷蠡王大营前,阿矢斯力带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冒顿与诸王诸贵寒暄时,哈斯兰抱着儿子前来请安,亲手将阿兰的孩子抱在怀中,小人俊俏的脸上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倒是个靓小子。
看着哈斯兰脸上尚有病色,冒顿关心的问道:“阿兰可是身体还没恢复?一会让你母亲送来各部贡品,你先挑好的选上些,总要将身子养好,我家长女当慕天下之华。”
幸福的哈斯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许是生完孩子急了些,又跑马受了凉,养养就无碍了。”
望着昔日的小丫头都以为人母,冒顿心中唏嘘,阿兰因为呼楞尔乐去世,产后纵马南归的事,事后他也听说了,此时想起来,不免又添伤感。
逗弄着孩子,冒顿随口问道:“赵炎可给小儿取了姓名。”
哈斯兰见冒顿怜惜儿子,甜笑着说道:“夫家是嬴姓赵氏,为他取名为雍,赵郎想让儿子跟祖先一样,为单于庭建立功勋。”
冒顿喃喃道:“赵雍,武灵王,胡服骑射搞的倒是不错,但下场未免不好。还是叫赵衰的好,同样是赵氏的先祖,他跟随晋文公流亡近二十年都不曾变节,深谙为臣之道,也是辅佐文公称霸的五贤士之一,与公,助晋国称霸,为私,助赵氏称雄,小儿当为之。”
哈斯兰自幼跟在阿琪格身边,对赵氏的过往也是耳濡目染,尤其是起了心思想嫁给赵炎后,赵氏的发展她心里门清,借此一看,自家男人跟父亲的间隔难消啊。
哈斯兰俏皮的娇哼道:“不管是赵雍也好,赵衰也罢,只要他是大单于的外孙,阿兰的儿子就行。”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将孩子交给身旁的胡笙,伸手刮了下哈斯兰的鼻子,说道:“本单于瞧着小子喜庆,吩咐下去,单于庭赐其享屠耆百夫长之尊,本单于再分十帐丁给他,望他日后好好成长,早成匈奴的海东青之才。”
哈斯兰开心的扶胸道:“臣女替幼子,谢大单于。”
周围的贵族们无不眼热,小小稚子得封百人侍候,享屠耆之尊,这是战场上斩将夺旗的封赏。
胡笙怀中的赵雍很安静,没了老爹震慑,稽粥和罗姑比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瞧侄儿。
稽粥拨弄着赵雍的小脸蛋,抢着说道:“小侄子,快叫舅舅。”
罗姑比也在一旁卖力帮腔。
冒顿听在耳里,乐在心中,不理小儿们的嬉戏,带着诸贵族进入营中大帐,欢迎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日落日出转眼已是初夏,冒顿当先,众人驱马登上草丘,鹰使振臂放飞猎鹰,猎鹰展翅而上。
随之头顶上传来鹰啼阵阵,将众人的视线带向远方。
马背上的阿尔斯楞笑道:“大单于,这些东北部族进贡来的海东青神骏异常,啼声响亮,是不可多得的良骏猎友。”
冒顿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笑道:“是不错。”
冒顿转身对着身后的贵族子弟们,用马鞭直指前方,笑道:“今日围猎,得猎物多者,本单于就赏他海东青。”
闻言引来随行年轻贵族的鼓噪,骏马躁动,弓矢饥渴。
营帐旁的高台上,坐着阿矢斯力和胡笙等女眷及幼子。
胡笙带着惜月以及左部贵妇齐声喝道:“我等祝大单于携诸王射猎,满载而归。”
阿矢斯力扶须笑道:“大单于,老臣早已拉不开弓喽,让犬子陪大单于好好玩玩吧。”
“好。”
说着冒顿扯动缰绳,稳住胯下兴奋的战马,高喝道:“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