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坤不愧是老行尊,一下便看出了车马行的利弊,利就不能多讲了,南京城里有几十万老百姓,要想往外捎带东西的得有多少?以方定坤的经验来估摸,若往上京走货,怕一个旬日至少得有二三十大车。量是有了,钱呢?一般平头百姓捎点东西,收的钱多了估计没几个肯,收少了自家又亏本,念想至此,方定坤就提出了疑问,道:“石堡主此车马行听起来似乎是可行,但是不知资费多少才好?”方金氏亦点点头,又补充了一点,问道:“若是如此,货到上京后,又如何送到货主手上,以往镖货单一,可直接送货上门,如今若还是如此,怕有不妥!”赤凤凰闻言点了点头,道:“姜还是老的弥辣,方师傅伉俪都提到点子上了,此乃俺的初步设想,当然不能一步就做到位,此经营模式嘛……”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咱们先将车马行开起来,以大带小,先给各大商行掌柜走货,同时顺带走百姓的小货,将名堂做起来了就好办,至于资费问题嘛,重量在一斤以下的按件数收钱,一斤以上的按重量收钱,个头超一尺见方的按尺寸收,如何?”方定坤眼睛一亮,点点头,又问道:“那该收多少为妙?”赤凤凰略略思考了一下,道:“按平常走一车货到上京的费用,都摊到车的尺寸上,先按一尺多少钱来算,以此类推!”方定坤一点就明,一拍脑袋道:“好主意,石堡主英明!”赤凤凰又道:“不过,有一点需注意的是,价钱不需要公道,但是要平等,也就是说,要列个价目单,列明白各样货物收费标准,使人一目了然。”见方氏夫妇似乎有点为难的表情,赤凤凰当然明白这些人干活都是隐晦着干,有好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于是又补充道:“至于一些特殊的物品,可由自家拿捏,灵活处理,但是,必须要保证诚信!”方氏夫妇尴尬的笑了笑,忙应道:“那肯定的。”
赤凤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至于方夫人所提,到货处理的问题,俺想先在上京或南朝的东京设两个点,可作货物集散使用,可在两处各请一掌柜,专门负责此事,如何?”方金氏点点头,但始终目光有点短浅,又道:“如此一来,掌柜与伙计怕至少要三四人方可,此开支可有点大了……”赤凤凰呵呵道:“夫人所虑是不成问题的,只要有货走,这点小钱还是出得起的。”方定坤又道:“据俺所知,南京城里的大户走货都有自家的车队的,可不一定要找咱们的车马行啊!”赤凤凰点点头,嘻嘻笑道:“这个,俺知道,方师傅放心,交给俺来办就好!”方定坤一愣,似乎才想起此时的南京城全在石子坚手里捏着呢,会意地笑了笑。几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在赤凤凰的鼓动之下,方定坤夫妇顿时信心满满的,方才那忧国忧民的念想早已扔到了爪哇国去了。
方从心在凌飞燕那儿粘了一会,看着几样新奇物件,软嗲几句,凌飞燕听着都起鸡皮疙瘩,忙每样送其几件将人打发出来,此时来到茶室,正好碰着赤凤凰送方氏夫妇出来,便依偎在方金氏身上,得瑟地向方金氏扬了扬手中的提袋。赤凤凰看得突然灵光一闪,忙对方金氏道:“方夫人,还有一事需要汝相助……”方从心见其目光盯着自家提袋,忙收到背后藏住,估摸是怕石子坚抢了回去?!方金氏却淡淡一笑,道:“石堡主,请讲!”赤凤凰沉吟一下,道:“金缕衣馆的衣衫供不应求,皆因裁缝的师傅少,方夫人能否帮俺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女红出色的妇人,俺愿一人一两银子的月钱聘用二十人!”方金氏听得吃了一惊,一两银子是平常仆人或伙计一年工钱了,这金缕衣馆一套成衣竟卖十两银子,那只有郡主之类的人家才买的起,但是郡主也不会老来买衣衫啊,十两银子买布匹都够其全家人做一年的衣衫了!此次一下买七八套,估摸是想花点小钱买平安的心思,其余的人大概也是如此罢了,往后这金缕衣馆有没生意都难说,如今还要高价请人?这人的头脑真是各不相同,方金氏真猜不透赤凤凰的想法,此时见问,也不好回绝,于是道:“有是有人,就不知人家乐意否,俺回去先问问……”赤凤凰听得出话中有其余的意思,也不在意,点点头道:“那拜托夫人了!”方金氏忙回了一礼,便与方定坤,方从心一起告辞出来。
方金氏在城南的妇女之中还真有很高的名望,回到城南家中,只稍稍放了点风出去,竖日便有十余个妇人陆续登门来问。方定坤大儿媳方陈氏见着人往来不断,心里纳闷,踢了一脚正在绣花儿的妯娌,方定坤的二儿媳方吕氏,怂恿道:“今日咋如此多人往来?问问去!”此方吕氏比较木纳,没有方陈氏精明,平常都是以方陈氏为首,甚是听话,妯娌之间相处也算融洽。两媳妇儿听得一两纹银的月钱聘人做女红?顿时跳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去向方金氏自荐起来。不料方金氏眼尾也不扫一下两人,幽幽地道:“汝俩做不来!”方陈氏急了,脱口而出道:“母娘也太看小人了,平常家里的女红哪里不是俺做的……俺俩做的,一大家子人的活,一年也就只有一两银子使用……”说着见方金氏一瞪眼睛,立即不敢说话,只见方金氏冷哼一声,道:“嫌少了是吧,若汝给俺生个孙子出来,汝要几多都给!过门三年了,只生了个女娃儿,还敢在此大言?还有汝,别傻笑,进门快两年了,蛋都没下一个!哼!”两媳妇儿听得一滞,满脸胀红,被方金氏怼得无话可说,在此年代,女人生娃才是头等大事,没生个男娃子,注定腰杆伸不直。一旁站着的大儿子方德听着也傻傻陪笑,却被方陈氏暗中拧了一下后腰,突然惊叫一声,惹得方金氏不悦,怒骂道:“还有没有规矩,回后院去!”方德听得大惊,连忙拖着方陈氏就走。
方德夫妻才到后院,差点与方从心撞在一起,方陈氏被骂了,正在气得,就要发作,方从心却突然塞过来一个包,笑嘻嘻道:“大嫂,这个是汝的!二嫂,汝也有,来,给!”方陈氏本来一直不爽小姑子十八九岁了还在娘家啃老,此时人家递了一袋子礼物过来,似乎也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陈氏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哎呦,小姑今日似乎好开心喔,这个是啥东西?……啊,臭丫头!不要脸!”边说边打开袋子来翻看,竟是妇人穿的裤衩子!遂大怒,骂道!哪有人送这东西的嘛,方德见着,瞬即脸皮通红,掉头逃得无影无踪。方从心冷哼一声,心想真是好人不得好报,送礼还被骂,一把抢了回来,很不爽地道:“不要还回来!”方陈氏忽然看见那袋子上绣着“金缕衣馆”四个金字,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拉住方从心,嘻皮笑脸地道:“哎呀,是嫂子不对,太冲动了,姑姑这袋子可是石堡主新开张的服装店里的?”方从心答道:“当然,是凌姐姐送的,俺还专门为汝俩拿多两份呢,真不识好人心!”方陈氏听得眼睛一亮,又问道:“可真是金缕衣馆出一两银子月钱请人做女红?”方从心没多想点点头,方陈氏听得向方吕氏眨眨眼,两人开始软磨乱哄求着方从心帮忙,方从心被磨得没办法看看两人,疑问道:“真的要去?”两人拼命地点头,方从心说了声,“走吧!”转身就走,两人一鄂,连忙跟在后面。
方氏两妯娌既兴奋又害怕,一路走来,不断回头张望,总怕方金氏知道了追来,待三人来到金缕衣馆前,看见门口已围着一堆妇人,遂大急起来,方从心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柜台那儿,还没发话,那小厮就递来一支竹签,道:“拿着,到外面等着叫号?”方从心一愕,问道:“啥叫号?”那小厮不耐烦了,道:“竹签上有字,叫到此字,才轮到汝!去去去……”说着扬手赶人,方从心嘟嘟嘴,翻了个白眼,又钻出人群,方氏妯娌围了过来问,方从心将竹签翻了过来看,上面果然有字,写着“叁拾”,指着两字对两人说了一遍,方氏妯娌听着新奇,却也大急,方陈氏道:“排到叁拾,轮得到咱俩,人家可能早满人了,姑姑快想想办法……”方从心双眼一溜,道:“随俺走!”方氏两人紧紧跟上。
方从心领着两人从金缕衣馆后门进了去,当然是打着凌飞燕的旗号,刚进去,就看见后院里满是人,正一排排坐着或裁或剪,或缝或绣,有一个仪态出众,气质高雅的妇人在众人前面走过,细细观看各人的手艺,只要那人轻轻摇一下头,其面前的人就会被请出去,看来是淘汰了,那人点点头,面前之人便被请到一旁站着,估摸是录用了,那儿已站着十余个老少不一的妇人。方陈氏看得有些紧张,远远见得那被淘汰的人的手艺似乎也不错,自家真得做不来?本来信心满满的,此时却有点不自信了,方吕氏却没有啥表情,只是看着前面一人在绣着一对鸳鸯,看得出神。正看着那人绣鸳鸯眼睛,突然急了,走过去道:“错了,错了,此处应用反针……”“哦?为啥要用反针?”那个“考官”不知何时来到其身旁问道。方吕氏一滞,却只会说好看两字,那考官忽然将那正绣着的绣盘拿了过来,递给方吕氏,道:“绣来看看!”方吕氏尴尬的看看那“考生”,又看看考官,见其再次点头,便接过那绣盘,将针线从底下穿了上来,再针下去,手艺十分娴熟,没过半晌,那只鸳鸯的眼睛就绣好,由于是反针,走线不一样,造成反射光线的角度不一样,与毛色有反差,鸳鸯眼睛的神采立即显现出来,明显比旁边那只顺针绣的要有神多了。那考官看得,大声叫好,又让方吕氏自家绣一幅,方吕氏还是绣鸳鸯,没过一盏茶功夫,便在绣盘上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一只追,一只张开翅膀半飞,栩栩如生,那考官更是连连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