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堂兄,又为何动起手来?以往的朱时年对这个堂弟朱时光可说是尊敬有加,朱时光乃是其乡里千百年来出的首位秀才,曾是轰动一时,后来又立马考上举人,那更是不得了,乡里的乡绅,地主无不纷纷带上家里的子弟,争相登门拜访,赠金送银,划田送地的无所不有,愣是将朱时光那中农之家,堆砌为乡里数一数二的地主兼富豪。这些乡绅地主傻吗?并不傻,皆是想着让家里子弟沾沾朱时光的福气,让子弟也有中举进仕的那一天,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认为朱时光还能更进一步,考个进士也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出仕为官,便可荫庇护佑着自家。正所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簇易,不止是乡里的乡绅,地主老财,就连城里的绅豪,财主亦有不少的人喜好关注这些,每每有人高中,不管举人还是进士,定然上门投纳钱财示好,乞望得到其日后回报。由于朱时光为人亦算圆滑,不像一般的书呆子,逢迎捧送的招儿使得还算婉转,如此一来,朱时光在城里便博得了不少的人气,或许就是因为分时在这些事上,朱时光一直都再也没进一步,但是经其多年的经营,在南京城亦累积起名望,和不少的财富。
朱时年能到南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好多时候都是朱时光或明或暗的关照着,才有这些成就,说实话,朱时光亦需要朱时年这种恶人来撑场面,毕竟自家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少不得有些人眼红着,前来敲诈勒索,这些人都让朱时年一一处理掉。朱时光有钱,朱时年有恶,慢慢两人便成了为恶乡里的恶霸,勾结各处乡绅,欺压平头百姓,乡里无人不痛恨这两人。既然是相互扶持,相互护着的兄弟,咋又翻了脸?竟打了起来?!原来朱时年的儿媳妇朱柳氏昨晚肚子痛了一晚,还流了红,肚子里的种差点不保,急得一家子瞎蹦乱跳,团团转,愣是一晚无睡,才保住身孕,后来经朱时年的夫人朱包氏问询,才知儿媳妇朱柳氏吃了叔公送来的大宋蜜饯才闹了肚子,于是朱时年以为朱时光要谋害其孙,当然就怒气冲冲杀了过来,也难怪朱时年有如此想法,朱时光老婆妾侍娶了一堆,生的全是亏本货,却没一个生有儿子,曾想着过继朱时年小儿子,但朱包氏却死活不同意,这就让朱时年夫妻猜想朱时光见不得自家有两儿子,又快有孙子这样的好,才下毒害人!因此才找了上来大打出手。
朱时光面对咄咄逼人的几人,仍然搞不清到底是咋回事,一时间百口莫辩,而隐身暗处的王大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这计谋绝了,整得平常以口才自夸的朱时光哑口无言。众人还在相持不下时,门外洪捕头领着两捕快进来,朱时光平常最是看不起这些狗腿子,此时却如见救星,趁着众人一愣之间,一下溜到洪捕头身边,嘻着脸陪着笑道:“洪捕……洪大人救俺!”洪捕头脸皮一抽,冷冷笑道:“俺找的就是汝,来人,锁了!……”朱时光大惊,来不及躲闪,脖子已被铁链子挂住,挣扎已迟,于是着急地道:“洪大人,这这这……算啥意思?!”洪捕头哼了声,道:“有人检举汝污渎小孩,跟咱到衙门走一趟!”“啥?不能这样开玩笑啊!俺污渎小孩?!岂有此理!”朱时光对方才几人的污蔑也就算了,这个污渎小孩如此变态,打死也不认!否则天下之大也没有容身之处!洪捕头却面无表情地道:“汝有没有污渎小孩,咱不管,咱只负责领令锁人!若不想拖着去,那就请吧!”朱时光心里大骂这些狗腿子不分青红皂白,但看着洪捕头那神情又迅速屈服了,因为之前不久此人才打了同样是举人的梁才陈,本应要受惩罚的,此时却仍活蹦乱跳的,看来士大夫不受刑这一套是行不通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善于变通才使朱时光久立南京城不倒,于是乖乖地由着众捕快押着走,也算暂时离开了这边的麻烦,官府那边总不会比这边糟糕吧,这个朱时光有时也是甚为天真,不知此去真是脱了一身皮才得以回来。
啥污渎小孩?全都是假的,待快到衙门口时,洪捕头却突然一转,进了旁边只隔着几十步的捕房,将朱时光关进了临时的监牢里。朱时光大吃一惊,连连大叫,挣扎着不肯进去,却让那两捕快扔了进牢房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这些蛮人的对手?待其爬起来时,牢门已“哐当”一声锁上,朱时光大声呼叫着,那捕快却头也不回。朱时光将牢门拍得震天价响,不停大叫,不一会就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不过壮年之年,但是身体早已被掏空,中气不足矣。监牢里之事听得多了,恐怖的狠,外面的牢门一关,整个牢房立即伸手不见五指,朱时光吓得瑟瑟发抖,感觉有人扯了一下裤腿儿,更是吓得跳起来,又踩着不知啥,马上听得一声惨叫,吓得朱时光立即抱头蹲下,喃喃自语道:“别找俺,俺不是故意的……”“朱兄,是俺,文在林!别慌!”黑暗之处忽然有人道。朱时光听了两遍,情绪才稳定下来,与那人聊了两句,才敢相信对方是昔日府学里的同窗,两人一时感慨拥在一起抱头痛哭。哭了一会,却招来一句,“哭丧着干啥?娘死了?爹殁了?狗屁东西,吵着俺睡觉!”朱时光一听,愣了一会,又大笑道:“钱大由,汝这狗屁东西也在这儿?!”只听黑暗之中飘来一句,“这儿人多着呢!”话没落音,朱时光两耳立即嗡嗡作响,像是每个地方都有人在讲话,细细辩听,都是府学里的老熟人,细心的朱时光已发现,都是一些不同意推开新学之人。
“唉呀,老朱也来了?这回热闹了……”不用说,这个是岑贵,叫谁都加个老字,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斯文。“朱兄也被圈罗进来,外面还会有谁为咱们奔走?咱这一辈子不会就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这里吧?”这个是李五,说话有点退舌。“靠,这货才进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想着人家关汝一辈子?想得倒美乎,想让人家养汝一辈子呀?”这个是张桥春,说话如连珠炮。一人一句,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朱时光留意数了数,就刚才说话之人都已有二十五六人了,看来真将反对新学之人一网打尽了,但是自家好像并没有对新学说过啥呀,怎的将自家也捕了过来,想着想着,方才惊慌失措的心情已一扫而空,这么多的读书人,任哪个当官的都不敢拿来咋样,否则天下读书人定然对其口诛笔伐,念及至此,心神大定。
朱时光这些人念想实在太过简单了,竖日,二三十人就被押到鼓楼那广场的台子上,还扯挂着一幅横额,上面写着“整理府学风气大会”,府尹刘权等一众官吏端坐在上,中间搭建了一个小台子,正是魏王府的小王子耶律楚才,独自一人高高在上,一本正经地端坐着,不见萧云儿踪影。朱时光等人看得面面相觑,均感不妙,奈何手脚被缚,嘴巴又被堵上,挣扎不起,更无法呼喊。眼看就快午时,台下已围满了人,一时间是人头汹涌,到处都是哄哄声,众人议论纷纷,早有一帮准秀才分身各处,引导舆论。刘权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向旁边的周通判点点头,不一会,只听一声铜锣响,台下众人纷纷寂静下来细听。周通判先是大义凛然地将府学捧得高高的,不容任何人侵犯,后又将朱时光等二三十人,一一罗列罪名,每人都有三条五条不等,皆侮没府学,一时间台下之众,人人愤慨,纷纷要求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