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金鸡岭远远地抛在后面,癸殳南才松开缰绳,缓缓地减速慢行。
这一路走来,他和胯下的马都已经是疲惫不堪,可是想到可能尾随的追兵,一种逃命的紧迫感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应该是这里了,癸殳南记得自己在尚天恒书房里见过一份绘制十分精准的地图,现在自己就在西域的地界,准确的说是西凤城的地盘。
于是癸殳南跳下马背,只觉浑身一阵酸痛,脚尖酥麻,股间被摩擦的更是钻心的疼痛。
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这肯定是破皮了。
环顾四周,只见路边树丛下有堆堆的乱石,潺潺溪流从中淌出,在阳光下折射下闪着光亮,清澈见底。
癸殳南牵着马缰蹲在溪边,双手合捧掬起合掌的溪水,山间的溪水冰凉的有些刺骨,他顾不得许多,猛喝两口。
那个清凉顿时从腹部透过毛孔散了出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癸殳南把剩下的水直接浇在自己的脸上,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十分清醒,就势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骑乘多日的棕褐马闲适的喝着水。
接下来的路没有那么急迫,癸殳南感觉到一阵轻松,这些天他一直在恶梦中挣扎,一睁眼就觉得黑鹰卫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他告诉自己,这么难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前方的道路两旁,窸窸窣窣的行道随风摇摆。
这里是首阳山下桃花村。
癸殳南催马从村边绕行而过,远远听到一阵被惊扰的狗吠,以及几声不太清晰的婴儿啼哭,除此之外,正中午的村子里也是寂静的悄然无声。
饱经战乱的人们深知保身之道,只有寥寥无几的茅屋飘出几缕淡淡的轻烟。
其实桃花村白天看起来还是十分漂亮的,东南北三面都是大片的桃林,只有三条小道彼此联接。
这里是首阳山到燕山的必经之路。
就连信使和斥候都不得不从此路过,要想绕开这里,也就意味着要绕开首阳山和燕山,距离上顿时多了两百多里。
再往后就是白柳村了,癸殳南脸上有些笑意,好熟悉的名字,不久前自己来过那里。
上次来这里,还是尚天恒带领大家转战西域的时候,在马靖那个叛徒的指引下,豹卫军神出鬼没连连突袭得手。
当时攻破并烧毁了西凤城的广平、济宁、大安三大粮仓,威逼了西凤城,最后居然把白柳村化为了一片灰烬。
估计西凤城那位伯侯肯定非常愤怒,那可是他非常在意的地方。据说那位镇西伯侯经常带着手下文武和儿子们在这里居住,缅怀他的父亲,鼓动仇恨帝国的情绪,号召大家与帝国势不两立的对抗。
白柳村就是西凤城的一处行宫,那里有西凤城常设的官员和守卫部队,是严格按照伯侯的建制设置的。
当初镇西伯侯季昌的父亲老镇西伯侯季历特别喜欢在这里隐居潜修,白柳村也是被帝国缇骑抓走押回帝都的地方,被抓捕后没多久季历就被秘密处决了。
那是一段十分值得回味的记忆,那个时候豹卫军多么威风凛凛,他心中顿时一股豪情升起。
可惜自己已经不再是其中的一员,眼看就要站到对立的一面,想到这里,癸殳南情绪有些低落。
立场变了,这段回忆和自己的立场也得有所调整,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白柳村就在西凤城东边五十里外,到了那里,距离自己的目的地就不太远了。
自己的逃难日子也该结束了。
记忆中黑凤社的据点也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坡上。
从外表上看,它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栈。
客栈只是比一般住户要门面大一些的两层小楼,门口挂了盏白绢布的灯笼,透着昏暗的灯光。
尚天恒曾说过这里是西凤城的“前哨”,是西凤城监视东进西出的重要耳目,当时癸殳南就不禁揣测这个消息是什么样的人得到的。
对于西凤城来熟哦,这当然也算是一份见面礼,只是癸殳南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意。
对于自己来到西凤城,这个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回落叶谷,出现在尚天恒的书桌上,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记得尚天恒给教导队的学员们上课时讲过,对于叛徒必须严惩,不显霹雳手段,怎见仁慈心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尚天恒坚持一定要以铁血的手段诛杀叛徒,并且专门将这个职责赋予了黑鹰卫。
就连战场逃跑和临阵哗变的士兵,黑鹰卫都不惜代价把人捉拿回来,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样做的效果是十分显著的,豹卫军的作战气势和顽强作风不是一般部队能够匹敌的。
癸殳南可不想让自己变耻辱柱上的一个人干。
棕褐马不算漂亮,倒也健壮,癸殳南选择带它出来是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实在应该是有些丑陋,到了没有人愿意骑乘的地步。
这样的马丢失两天,谁都不会在意,何况它也算孔武有力。
癸殳南就需要这样的坐骑,能够胜任长途跋涉,还不起眼,最关键是能帮助自己争取时间。
估计自己最初失踪的前两天,不会有人注意,哪怕注意了也不会太在意,对失势落魄的自己大家会选择无视。
不过落叶谷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连续两天点名不到,自己的行踪就会被追查。
两天,癸殳南给自己设定的就是两天的逃脱时间,他超出常理的设计了出逃路线,把尚天恒在教导队讲述的逃生理论课好好的实践了一把,效果确实不错。
不过癸殳南不认为自己能够一直潜踪暗行,自己那些教导队的师兄弟们一定会识破,只是自己有两天的优势,大家各看本事了。
棕褐马经过长途跋涉仍旧气喘吁吁,于是癸殳南也不上马,只是牵着他慢慢的走在狭窄的道路上。
这里的道路越来越狭窄,也开始变得非常难走,最多勉强两人并行,路的两侧都是树木和沟渠,路面布满碎石,按尚天恒所说的,这里明显就是有意设置的,癸殳南觉得自己目前就在不少目光的注视下。
一直安静的四周让癸殳南有些纳闷,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暗藏的哨兵出现呢?难道就这么直接走到客栈吗?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声呼啸,癸殳南立刻抬头,棕褐马也有些不安地驻足不前,一支响箭落在丈外的树干上。
看来黑凤社的人终于找上门来了!
癸殳南把手里的缰绳扯了一下,“阿丑!别闹”
癸殳南冲着棕褐马叫道,与其说实在安抚马,不如说是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阿丑是癸殳南给棕褐马起的名字,这马实在太丑,丑的都不像一匹马了,这一路上一人一马也有了感情,癸殳南就这么给它起了个昵称,棕褐马好像也十分愉快的接受了。
癸殳南和阿丑停在了原地,癸殳南可不想自己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挨上一箭,要是这样,自己肯定会被那帮教导队的师兄弟们嘲笑一辈子的。
“黑凤社的朋友,我在这里!”
癸殳南朗声喊了一句,但回应他的只是树林被惊吓的鸟儿扑哧翅膀的声响。
癸殳南等了一会,四周仍然没有动静,他皱起了眉头,准备继续前行。
就在他牵马准备迈步的时候,又一支响箭呼啸着射在他前面的丈外。
这一次很快,一个黑衣汉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要见鎮西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