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直上青云,毁万物于一瞬。
在古代,人们对于自然灾害的抗性极弱。
府衙里的衙差家丁们都在忙着固定门窗,也就是直接用木板将窗子钉死。
花园中一些个盆景纷纷搬到屋内,同时给苗木紧急修枝固定。
一切都有条不紊,显然这些久居海边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算学是一切的基础,上至战场行军,朝堂御民,下至引车贩浆,算学都至关重要,今日便讲到这里,你们早些归家,快下大雨了。”
白野讲完一些统计学的概念,结束了带孩子的日常。
陆游,唐婉二人收拾好笔记,起身行礼告辞,赵心兰今日却是没来。
白野将二人送上马车,并嘱咐车夫谨慎赶车。
转身回后堂,路过花厅,上前拜见自家先生。
除了带孩子,写论文,白野还要向赵鼎学习时政。
最基础的自然便是当下的一些统治结构,白野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于古人,不由自主的便会有莫名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的智慧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
当白野全面了解之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
还真是知道的越少,就越有莫名其妙的自信。
宋制和后世其实高度相似,抛开礼制方面,可以说,宋制就是蓝本。
诟病最多的便是以文制武,现代难道不是么?
其次是宋代官员职权不明,分权平衡,互相掣肘。
对比现在,一言难尽。
再次是冗官,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官民比。
西汉时期大约1:8000,也就是8000人养活一个官员,因此,汉时百姓生活的相对比较轻松,当然,战乱和武帝时期另说。
还有,当时的读书人少,可用的官员也自然就少了。
合适的官民比才能藏富于民,也是盛世的基础,唐朝的繁荣便依赖于此。
唐高宗时期约为1:3000,甚至4000,如此的比例造就了煌煌盛唐气象。
再说说冗官严重的宋代,1:1500。
元朝1:2600,明朝1:2300,这么一对比,宋朝确实是冗官严重。
接着是清朝1:900,跌破一千大关,而清朝的人民也是普遍贫困,苦不堪言。
还没完,建国初,1:250。
而到了21世纪已经是1:190,这还只是公务员,若再算上事业单位以及其他编制,诸如城管,辅警,街道办等等。
比例直接跌破100。(也有说是1:28,感觉有点夸张...)
而放到古代又说是冗官,盘剥百姓,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再说一个很小的政令,现代人都知道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其实,宋代也有。
时年二月,赵构诏令各州郡于四通八达的大道旁建立庙廷,并标明“褒忠”的名称。
用以褒扬靖康以来尽力保全名节的死难臣僚,不管官职大小,文武吏士,所有因为忠义而死节的人的姓名都刻于庙中。
每逢初一,十五,送酒肉祭奠,每年春秋举行祭祀典礼。
这可比现代的纪念碑要隆重的多的多。
而提出这一提议的,正是湖北,京西宣抚副使薛弼,也就是岳飞的参谋官。
白野对于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是真真感到钦佩。
难道宋制就没问题么?有,当然有,哪怕是现代,依旧是不完美的。
但那都是粗枝末节,最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募兵制导致的朝廷财力空虚。
若依旧是府兵制呢,宋军原本战力相较于金国就有所不如,若是府兵制,早亡了。
最后,还是绕回到财政上。
“农场以及精耕之法还需尽快拟好,为师也可早一日上奏官家,尽快推广。”赵鼎基本上每天都要催一回。
“学生省得。”
“嗯。”赵鼎点点头,稍作犹豫,“你果真的将《民报》全权交于颖儿打理了?”
白野茫然的点点头,不然呢,自己又不会分身术,手底下的人又没有那样的学识能够撑起一家报刊。
赵鼎揪了揪胡须,小心的试探道,“为师的意思是,颖儿以何名分执掌《民报》!”
“东家啊!”白野理所当然的说道,一双眼睛疑惑的看向赵鼎。
赵鼎气的一把抓下几根胡须,正欲直接挑明,忽见陈六湿漉漉的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
白野皱眉,“何事惊慌,你这粗人莫要冲撞了先生。”
陈六未脱蓑衣,雨水顺着滴落一地,单膝跪倒,
“相公恕罪,阿郎,不好了,河堤决口了!”
轰隆,恍如雷霆过境,赵鼎和白野齐齐站起身来。
“何处决口,你细细说来。”赵鼎绕过桌案,扶起陈六。
“回相公话,是工坊那边,小的回来报信之时,已冲垮两座水车,河水开始淹没良田。”说到最后,这疤脸汉子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来人!”赵鼎冲外面喊了一声。
“在!”
“速速召集所有衙差,派人通知山阴县令,于前衙听候差遣。”赵鼎飞速的下达指令。
白野一时间有些恍惚,隐隐觉得此事应该与自己有关,突然想起,陆游才走不久,而且回家之路正好路过工坊。
“陈六,你去组织佃户,听候先生差遣,应召的佃户免租一年,冲垮的屋舍,由我出资重建,我去寻务观他们。”
“诺!”陈六转身,一头扎入茫茫大雨中。
赵鼎见白野皱眉不止,出声安慰,“长风且宽心,往年亦有暴雨,务观也不会有事的。”
“学生告退。”白野声音涩涩。
“路上小心。”
出了花厅,白野披上蓑衣,来到马厩,抛弃“独宠”的小毛驴,翻身上马。
雨势很大,仿佛是天河裂开了一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倾泻而下,无情的砸向地面。
白野俯身死死的抱住马脖子,五脏六腑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震碎。
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刻的白野无比后悔,当时就不该让他们离去,在府衙留宿又有何妨?
出了城,外面的官道越加泥泞,这又使白野的担忧加重了几分。
匐在马背上的白野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前方是否会出现心心念念的马车,可总事与愿违。
心急如焚的白野已经顾不上什么雨天路滑,能见度低,只是一味催马追赶。
当白野再一次抬头,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黑点,咬牙再次提速。
待白野赶到,马车已经翻倒在路边,车夫一条腿被压在马车下,陆游瘫坐在一旁,两眼无神。
白野翻身下马,双腿一软,直接跪在泥沼之中,挣扎几次未能起身,索性手脚并用的爬向翻倒的马车。
“务观!务观!”白野使劲的摇了摇陆游,见其依旧是痴傻的模样,扬手就是一巴掌,“婉儿呢?!”
陆游这才回过神来,嘴唇哆嗦,“婉儿被冲走了!车夫也被压住,我...我抬不起来。”
“废物!”这一会儿功夫,白野终于能够挣扎起身,搬了块石头,再捡起一根散落的车轴,嘴里不停的絮叨着,
“学文习武,学的什么文,习的什么武?废物!还傻愣着干什么,将他拖出来!”
陆游咬着牙,将车夫从马车底下拉了出来。
“莫怪我家三郎,事发突然,都怪小的大意,可惜了小娘子...小的,小的...”车夫说不下去,忍着剧痛欲给二人磕头。
白野哪有心思理会他们,望着湍急的河流,思忖着如何去救唐婉。
劲风携着暴雨,风过处,树叶枝梗不断地屈身弯腰,镇压万物,河中急流喧哗,声如金石。
风声,雨声,水声,仿佛都在嘲笑着白野的自不量力。
最后,牙关紧咬,脱去外衣鞋袜,“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陈六很快便到。”说完,纵身入水。
“兄长!”陆游惊呼,却没有那种近乎寻死的勇气。
没有救身衣,没有游泳圈,马车散落的木头又是实木,根本派不上用场。
白野对自己的水性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自信,仅仅是因为,若自己什么都不做,将良心难安。
万幸只是小河,即便水流急湍,也不存在什么暗流,白野顺着水流,追赶被冲走的唐婉。
天空依旧在倾泻的雨滴,此刻的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一点一点的磨灭着希望。
“放弃吧,不可能了。”
“再坚持一会儿,就在前面了。”
“冲走这么久了,一个孩子哪怕会水,又能有多少体力。”
“就在前面,我感觉就在前面。”
纷杂的念头侵袭着白野渐渐模糊的意识,每每抬手划水都沉重无比。
忽然,余光看到一抹翠色,四肢百骸又有新的力量喷涌而出。
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白野惊奇的发现,唐婉仰躺在水面之上,虽然时不时的会被河水淹没,扑腾两下,又重新回到水面上大口换气。
白野以仰泳的姿势靠近,伸出一条胳膊,从唐婉一边腋下穿过,再扣住另一边腋下,让唐婉躺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唐婉起初有些惊慌,侧头瞧见那一脸庆幸的白野,镇定许久的唐婉,眼圈开始泛红,脸上不知是雨水,亦或是河水。
(本章完)
PS:这章貌似有很多敏感词汇?改了三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