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膳,三人又回正厅喝茶。
白野率先问道,“岳太尉,您久居行伍,如今,军中最大的弊端为何?”
岳飞想了想,“应是更戍法,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极大的阻碍了军令的施行。”
赵鼎点头补充道,“不错,并且劳民伤财,靡费尤甚,不过,若是废止更戍法,又易使边将拥兵自重,不尊朝廷号令。”说完,又对岳飞摆摆手,“啊,并不是说鹏举有二心。”
岳飞摇头表示不在意。
白野紧锁眉头,没道理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并不影响解放军的战斗力啊。
放到古代,怎么换个将领,战力就不行了?
又或是说,同样一道军令,岳飞下的,士兵就听,韩世忠下的,士兵就不听了?
“岳太尉,下官不通兵事,敢问,为何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对于军队的战力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只要说起行伍,岳飞就是眉飞色舞,“不同的将领,练兵之法不同,就说自家与韩五哥,自家更善野战,而韩五哥更善水战,若是由自家率领前护军,战力必然不如韩五哥,反之亦然。”
白野恍然,这是将领私兵化的问题,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风格,也就是各种“家军”形成的原因。
兵员不同,训练不同,管理不同,换个将领,短时间内自然就很难形成有效的战斗力,经过磨合,正当如臂驱使之时,又换将领。
宋朝的军制问题其实不大,漂亮国已经很好的印证了。
模块化编组,军政军令分离,然而,并没有改变它是目前全球最强大的军队这一事实。
种花家同样是党领导军队。
白野隐隐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冷兵器时代,士兵战力的核心还是体能。
但是,对于真正的天下强兵来说,核心指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崩溃率。
这也是为什么往往中央军,明明拥有更好的装备,更强的体魄,依旧不如边军能打。
秦军的战力之所以独占鳌头,正是因为军功制。
后世有个笑话,平时100斤的水提不动,若是换成100斤的钞票,不仅能提,还能跑呢。
因此,秦军的崩溃率往往极高。
志愿军能被称为人类轻步兵巅峰,不正是因为那超过100%的崩溃率么。
赵鼎见白野紧皱的眉头舒展,询问道,“长风已有解决之法?”
“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纸上谈兵,算不上解决之道。”
赵鼎鼓励道,“有岳太尉在此,不妨说说。”
白野点头,“岳太尉,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何解?”
岳飞不假思索道,“令行禁止。”
“若是天下之兵,皆用一套练兵之法,旨在强健士卒体魄,再以三人为最基础的作战单位,仅依令行事,更戍法可解否?”
岳飞有些疑惑,“不习战阵?战场之上,战阵可提数倍战力。”
白野摇头道,“只要士卒能做到令行禁止,阵法自然不在话下。”
岳飞低头思索,若真能做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问题确实迎刃而解。
同样一只部队,在不同的将领手中,能发挥出不同的战法。
于战场之上,平添几分变化,更易让敌军防不胜防。
最后,岳飞依旧摇头,“难,兵卒尚且好说,只是一些基础将官...”
赵鼎附和道,“恩荫之辈,确实不堪重用。”
白野太喜欢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了,“能者上,庸者下,全军比武,五人最强者为伍长,伍长最强者为押正,恩荫者若是无才之辈,仅享官位,不再掌兵。”
“妙!”岳飞忍不住称赞,不过很快就禁声看向赵鼎,这已经超出他的权利范围了,必须有朝廷的正式文书。
赵鼎沉吟许久,“不易啊,阻力颇大。”
武人虽然大多不读书,却也不傻,官位是虚的,兵权才是实打实的。
况且,自己辛辛苦苦攒下军功,惠及子孙,凭什么再交出来。
“若是副将以上需由文官教授兵法呢?”
宋代以文制武,只要文官集团认可,便可在军中施行。
士大夫虽然看不上武人,但是多少也读过几本兵法,未来若是某个将领立了功,也可以说那谁谁谁是自己带出来的。
既符合以文制武,又占了“师”之名,同时让文人更多的接触兵事,从而缓解文武对立的局面。
岳飞将自己代入,若是让赵鼎教授自己兵法,哪怕赵相公并不擅长,但见识广博,想来也会有不少启发。
赵鼎点头道,“可行,明日,老夫便与其余宰执商议,行文上奏。”
白野补充道,“岳太尉也可说服韩太尉,军中即便只你二人支持,想来阻力也要小许多,还有,练兵之法,便由岳太尉费心了,下官亦有些许想法,回头呈表供太尉参考。”
岳飞起身对白野郑重一礼,“白少卿大才。”
白野起身回礼,夭寿了,这牛皮能吹一辈子,等老了一定得写进回忆录里。
要想令行禁止,无非就是高频率,无脑重复的操练就行。
四向转体练上十天半个月,让口令形成条件反射。
队列和阵法,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强兵的奥义,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让士兵更勇敢,能承受更高的崩溃率。
这是一整套的系统,是体系的对抗。
织田信长时期,极难对付的是一向一揆。
一向一揆皆由僧兵组成,动辄几万信众。
即使一向一揆的战略战术素养接近于零,可他们有信仰支持,僧兵悍不畏死。
每次织田军与一向一揆作战,即便占尽天时地利以及人数优势,打的依旧极为辛苦,往往要杀光为止。
对于欧洲黑暗时期,三大骑士团也是类似的道理,狂信徒战斗力极强。
先贤们也有无数种办法,无论是秦军功制,优待拥军烈属,还是保甲连坐,都是为了提高崩溃率。
当下最能打的几支部队,其班底无一不是沦陷区之人。
仇恨便是他们的执念,这样的军队更具杀性。
但是,有些人的仇恨终究会随着时间而消弭,而白野,想用希望以及利益来代替仇恨。
希望和贪婪,是人性最本能的欲望。
至于武器代差,那是另一回事。
“咚——咚!咚!咚!天寒地冻!”
街上传来更夫的声响。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赵鼎哑然道,“都四更天了?鹏举不如在府上住下,待天明后,随下官一同前往政事堂,自家们尽力在鹏举回返鄂州之前,将事情敲定。”
岳飞欣然应允,“有劳赵相公。”
白野起身撑个懒腰,浑身一阵噼里啪啦,打趣道,“我家先生可还是谋国不善?可还是奸人?”
岳飞顿时满脸臊红,恨不得找个地缝。
赵鼎笑骂道,“莫跟颖儿学!”
白野撇撇嘴,“那可是自家娘子,先生说的也不作数。”
“臭小子,还未成亲呢!”
“不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