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啊,那每日说书的小郎君就是你家姑娘属意之人?”
说话的便是已经康复的如意姐姐,因为薛芸灵的小楼被推倒,火势也就没有蔓延过来。
如今主仆二人便暂时借住在此,小李飞刀可谓是有别于时下的小说话本,故此,无论是受灾的百姓还是城中幸免于难的市民,都喜欢去听一耳朵。
即便是白野在闲暇之余将小说的前几十章写出来教给说书先生,可大家就是喜欢听白野的,也不管听不听的清。
平日里街坊闲聊,说上两句不知道过了几张嘴的只言片语,那也是倍有面子。
“姑娘应该是喜欢的吧,可是呀,恩公已有婚配。”绣娘边说还不忘整理挖出来的一些零零碎碎,可都是花钱买的呢。
“瞧那模样就是读书人,又已成婚,怎的好端端的投军了呢?”如意百思不得其解,像是问绣娘,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绣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咬着手指有些费解,“这就晓不得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日碰见恩公,他友人说恩公惧内。”
如意小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一拍巴掌,“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绣娘手指也不咬了,怔怔的看着如意。
“你想啊,你家恩公惧内,想来是他那夫人有些家世,而你家恩公呢,定是上届科举不中,又被妻家瞧不起,所以才来这军中搏一搏前程。”
绣娘皱着眉,“可...可是火头军的人都叫他东家呢,还要被看不起呀?”
如意一脸胸有成竹,“东家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有些铜臭之物,这世道,终究还是只有官人才上得了台面。”
“这样啊...”小丫头似懂非懂,有钱不好么,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呢。
“你们在聊什么?什么台面?”薛芸灵又抱着一些布料回来,上面还沾着许多烟尘泥土,定然又是挖出来的。
如意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闲聊,想着咱们什么时候去城外占位置,远了可听不着了,你怎的还捡这些碎布料呀,都不成样子了。”
薛芸灵没由来的有些脸红,“家中付之一炬,都不知该怎么答谢白郎,就想着能不能将这些布料接起来,给白朗做身衣物。”
如意没有接话,而是冲绣娘使了个眼色,有些阿谀的对着口型,“白郎!”
绣娘两眼眯起,一只小手捂住嘴,可不敢笑出声来。
此时的白野正和李孟博两人充当衙差巡街,没办法,人手实在不够,周围的厢军,乡兵能调的都调了过来,加上两千龙卫军,依旧不足一万五千之数。
城中的废墟需要清理,城外的木料也得运进来,这场大火相当于要重建半座城。
李孟博双手绕到脑后,嘴里还叼着一截稻草,“话说,那李寻欢有几位红颜知己啊。”
“呵,怎的,想让我剧透啊?”
李孟博取下稻草,“反正就你我二人,说说又无妨,快说说...”
白野伸出四根手指。
李孟博眼前大亮,又将稻草咬回去,嘴角翘起,说出来的却是,“哎呀,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4位着实是少了些,不行就再加几位嘛...”
“切...你当李寻欢是你啊...”
李孟博瞪大双眼,“不是么?”
白野突然瞧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一座已经清理了一半的小院前,还有几个乡兵正在搬运残料。
那小女孩两手攥着小拳头,低着头,小嘴也撅的高高的,眼里透着愤怒,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白野走过去蹲下,和声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怎的自己在这里,家中长辈呢?”
那孩子扭过头看见白野,露出些许欢喜,“我认得你,你是说书先生,阿爹阿娘在外行商,翁翁和大母在城外帮忙呢。”
“这样啊...那就你在这儿啊,真厉害,刚才发生什么了?”
小丫头指着小院里几个正在干活的人,“他们拿了阿爹埋在院子里的钱,可他们非说没有,我都看到了。”
李孟博接话道,“小孩子可不敢说谎哦!”
白野虽然没说话,却是已经相信的这孩子的话,的确,是人就会说谎,不分年龄,但是,情绪是不会骗人了,大人经过训练,也许能够伪装情绪,可只要细心,总能发现痕迹,小孩子就不可能了。
古人在院子里藏钱是惯例,当然也不仅仅是院里,可能是床底下,也可能是灶台下,总之就是常人不太会想到的犄角旮旯,包括白野自己,也喜欢把好东西埋起来...
那孩子见李孟博不信她,再次攥紧小拳头,低下脑袋,皱着还有些稀疏的眉头,“那就是阿爹埋在院子里的,我没有骗你们,阿爹说那是以后三娘的嫁妆,是要等三娘嫁人的时候才能挖出来的,没有骗你们...”
越说越委屈,眼瞧着就要掉下泪来。
白野直接抄起孩子,“原来你叫三娘啊,三娘乖,哥哥给你做主。”
李孟博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野就这么抱着孩子走进院里,冷着脸,“停一下,都过来!”
院里总共5个人,一个貌似领头的过来,有些疑惑,“这位郎君怎么称呼,有何贵干?”
白野冷笑一声,“听说你们挖到了这家的银钱?”
这五人本就是一个村子的,那领头的使了个眼色,几人就隐隐将白野和李孟博二人围了起来。
“挖到了又怎样,没挖到又怎样,干活总要有工钱吧,自家劝你最好少管闲事。”
白野依旧镇定自若,“官府不是已经给了奖赏,怎么,嫌少?不够?”
那人不屑的撇撇嘴,“那才几个钱。”
白野再次冷笑,贪心不足蛇吞象,此次受灾,无论是厢军还是乡兵,赏赐都极为丰厚,丝毫不逊于战时的正军。
都说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人性会被无限的放大,白野现在算是见识到了,隐隐的,身上已经有杀意开始弥漫。
李孟博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多费口舌,仰天大喊一声,“龙卫军!”
“在!”
四处回应此起彼伏,很快便汇集了二三十人。
这是当初白野的主意,将龙卫军打散分布在城中,就是用来监工的,防止有此等事件的发生,可终究是人数有限,城外又得留一部分,难免会有疏漏。
李孟博一指场中几人,“把他们的衣服扒了。”
“诺!”
很快,白野面前就多出了7贯铜钱,以及3个银饼,每个差不多得有10两重。
如今一两银子相当于1.5至两贯呢,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白野接过一块银饼,上面刻着工整的三个字,“扈三娘。”
哟,这名字...够霸气,“三娘姓扈啊,这姓可不多见。”
怀里的孩子接过银饼,双手抱在怀里,“嗯呢,可难写了,三娘学了好几天呢,三娘和阿爹说换一个姓,阿爹还打三娘屁股。”
白野装作惊讶,“啊?三娘的爹爹这么不讲道理啊?”
孩子立马撅起嘴,但是想着这个哥哥帮自己要回了钱,又没好意思生气,只是小声的呢喃道,“不许说我爹爹坏话!阿爹说姓是老祖宗给的,不能改。”
李孟博再看看那五个光着膀子的乡兵,冲白野小声说道,“后面呢?杀了以儆效尤?”
白野抱着孩子,看也不看几人,求饶之声也是充耳不闻,语气平淡,“你说杀就杀啊?杖50,游街,之后就交给二叔吧。”
李孟博嘿嘿笑两声,“那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如今城内城外汇集了十里八乡的青壮,基本上也是古人毕生的活动范围了,杖50已经够伤筋动骨了,游街?这几个人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
白野又换上一张笑脸,“三娘,哥哥带你去找阿翁好不好?”
谁知那孩子苦着一张脸满是纠结,“那...那铜钱呢,三娘拿不动...”
白野捏了捏孩子的鼻头,“小财迷,哥哥先帮你存着,等新房子盖好了,再交给阿翁找地方埋起来好不好?”
孩子重重的一点头,“嗯!”
这场小闹剧好巧不巧的被准备去城外占位的薛芸灵几人看个正着。
如意有些怀疑人生,“这样的人,惧内?”
绣娘没想这么多,只觉着恩公好不威风。
薛芸灵最是复杂,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白朗啊,你到底是何人呢。
三千世界三千佛,万般注定皆因果。
可自己这果,是酸,是甜,亦或是...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