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
名字极为雅致的一间茶楼。
楼层不高,从外面看最高的主楼也就是三层结构,内里占地却是极大。
整座茶楼呈四方的口子结构,前堂中央的天井宽大,还摆着一口所谓的聚财大缸,缸里堆叠着奇石,石头之上是一只雕琢精美的铜制蟾蜍,对比环境布置,难免就显得有几分俗气。
再往里便是假山亭石,奇木花卉,布置的虽小,却也十分精美。
若是需要,有些盆景还可以移开,搭上一个临时的舞台,无论是赏舞听戏,都是一个绝佳之选。
周围是一间间的雅舍,充盈着各种文字书画,瓷器漆器,确实是文人墨客相聚的风雅之地。
白野面色古怪,这茶坊的布置和自己钱塘醉贤楼,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
最大的不同可能便是此处没有水榭,做不得流觞曲水。
这个也好理解,颍州不比江南,诸如荷花池,鲤鱼池最关键的就在于活水,否则日子久了,水臭漫天,再雅致的园景也毁了。
除非是时常清淤,不过这样一来,花费就有些惊人了,当然,实在有钱的另说。
白野原本还挺满意的,直到...转出来一群,开!襟!小!娘!
李孟博歪着头看天,有些心虚的吹着口哨,你自己喜欢吃素,总不能让大家都不开荤吧,忒霸道...
好歹衣襟开的还不算过分,事到如今,白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
宁计小跑着过来,“东家,人都快到了。”
白野点点头,“嗯,都引到大厅吧。”
正厅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
白野坐在一扇山水屏风后面,“芸灵,今日来的这些商户你都得记着,以后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
“嗯。”
今日几人都穿着新式的汉服,原本都是秋衣,若是在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好在厅里炉火烧的旺。
座次上有的摆了铭牌,李孟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折扇,在大厅中左瞧瞧,又看看,时不时的还扇两下,倒还真能称得上是玉面小郎君。
屏风后头的宁计小声说道,“这是梁溪的孙墨,他的二伯正是如今的礼部尚书孙近。”
这名字有些熟啊,白野问道,“这孙近是不是和枢相有些瓜葛?”
宁计恭敬回道,“东家有所不知,原先张守张相公请辞之时,赵相举荐如今的李相,而枢相举荐之人,正是这孙近,不过,不知为何,此二人原本亲密的关系变得有些貌合神离。”
白野多看了两眼,没有说话,秦桧原本最大的价值,就是保障南方本土士族的利益不受朝局影响。
结果,赵鼎上台,同样不侵占这些土豪的利益,至于量地,本就理亏,亏得也是心服口服,况且,人家也做了“补偿”。
这无异于断了秦桧的一条臂膀,他现在唯一的依仗,也就只剩下金人了。
白野心头微动,“秦府最近可有动作?”
“没有,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不过...”
“有话直说。”
“枢相秘密会见了一次勾龙如渊。”
白野皱眉,“这又是何人?”
宁计如数家珍,“原先是中书舍人,前不久刚刚升直学士院,有才干,有野心,却偏喜溜须拍马,引得赵相不喜,便转投了枢相。
一夜密谈之后,枢密院即发公文,擢升其为楚州宣抚使,并携带大批军粮供给韩太尉。”
白野皱着眉,手指无意识的敲着大腿,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对掌文,武大权,北宋前期中书门下的长官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南宋因为战时需要,改称知枢密院事,统一并入枢密院。
所以,秦桧的任命没有问题,问题就是太巧了,而且,为什么会是楚州。
按正常人的逻辑,要是走后门,谁不想去一个有油水的地方。
若是北宋时期,楚州自然是富庶之地,但现在不同,那是前线,宋金在楚州拉扯了近十年,生产体系早已崩坏,秦桧突然转性,要去搞建设?骗鬼呢。
前线?白野一拍大腿,这就对了,这个勾龙如渊绝对有问题,送军粮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替秦桧给虏人报信。
这是通敌,秦桧若是用自己的族人或是亲信,事情败露的话就是黄泥拉裤裆,用勾龙如渊就不一样。
一来此人与自家先生有嫌隙,叛国就说得通了,二来,一旦东窗事发,他也能一推二五六,彻底抛开嫌疑。
至于秦桧是怎么说服,又是使用何种手段,那不重要。
“给我盯死这勾龙如渊,回头我写封信快马送给韩太尉,稍有异动即刻拿下。”
“诺。”
希望这家伙够聪明,能够捏着与秦桧往来的实证,要不然,这就是秦桧丢出来的一枚死棋。
不过以秦桧谨慎的性格,想要实证的可能性不大。
外面依旧在进人,不出意外,绝大部分都有着官员背景,最小的也是一地判官,余下的小部分多多少少与朝廷也有牵扯。
宁计一声惊咦,“他怎么来了?”
白野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去,白衣墨发,五官棱角分明,腰上环着玉带,富贵非常,有些好奇道,“衙内?”
宁计点点头,“秦熺。”
嚯,大衙内啊,倒确实有些人模狗样的。
白野起身,“走吧,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转出屏风,白野走到大厅中央与李孟博站到一起,立马就是场中最靓的仔...之一,身侧落后一步还站在眉眼低垂的薛芸灵。
白野一挥手,立时便有一群开襟小娘手捧托盘上来,托盘上是几张纸。
“诸位远来,这是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哎呀,忘了自我介绍,鄙人便是青甸园的东家,当然,有几位老主顾,自家还是见过的。”
立马就有几人满脸骄傲的冲白野点头,遥遥拱手。
纸上是基础的汉服样图,男女各一份,至于是嗤之以鼻,还是自己穿,又或是拿去卖,都随意,这需要一个过程。
反正穿在白野几人身上是好看的,至于其他人,那就因人而异了。
舒适性也不是现下的服饰能比的。
白野拍拍手,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此次招商呢,是为渡口配套和快速路,诸位都是商业的佼佼者,颍州总计超过十五万户,再加上西边的蔡州,南面的光州,决计不下于四十万,并且,颍州还是连接南北的要地,其中含义,相信诸位都能明白。”
厅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人多好做生意,这个大家知道,可这和修路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起身,这是位老主顾了,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嘿嘿,小郎君不妨说的再细致些,自家自然是信得过小郎君,可其他人就...”
有人点头附和,有人继续保持沉默。
白野笑了笑,“相信诸位都已经去看过渡口的工地,大家扪心自问,若是运送货物,是走快速路呢,还是走泥泞的官道?”
“那自然是快速路了。”
白野一摊手,“你看,这生意不就来了?一车货物,少说价值数贯,甚至数十上百贯,那你们愿不愿花费不超过两百文走快速路的?”
原定就是50-200文,普通人家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普通人家也没有马车啊。
最关键的还有时效性,十几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走官道,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而走水泥路,都用不了一半的时间。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一旦北伐成功,水泥路将会在全国铺开,到时候就是通行天下的高速公路。
当人们习惯了水泥路的平整便捷,想要再走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官道,那就难了。
当然,这些算计暂时还不在商人们的考虑范围,有人已经开始问身边的人要算盘。
颍州以及周边,每天上千车的货物绝对吃得下,每车算100文,那就是100贯,每年什么都不用管便是三万多贯的收入。
有人好奇道,“敢问官人,这路的靡费...”
白野笑了笑,“两万民夫,四个月,加上沙石原料,总计不超过20万贯。”
主要还是在人工上,每人每天20文工钱还要管中午一顿,这就得去掉10万贯了,还有河道挖沙,建石场,水泥厂,当然,白野现在用的都是灾民,难民,省下不少。
一群人掐着手指,照这个算法,六七年便能收回本钱,省下的十几年就是躺着收钱。
还有一个虹吸效应,一旦渡口修整好,时局安稳,顺昌的人口就会越来越多,收入还能再往上提,这生意有的做。
正当众人交头接耳之际,场中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淡淡响起,“若是虏人南下呢?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听到这话,立马就有人开始犯嘀咕,对啊,颍州可是前线,自家要不是冲着青甸园的名头,决计不敢来这儿。
白野瞥了眼秦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笑道,“哈哈,诸位有所不知,河南州县皆已举城归宋,可以说黄河以南皆为宋土,诸位又何必忧虑?若是不信,大可回去打听打听,相信对于诸位来说并非难事。”
这不算忽悠,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信息差,河南归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至于其中的猫腻算计,目前还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自家信得过官人,这生意,我信州刘家做了,敢问官人,这份子是多少?”
白野再挥手,一叠契书端了上来,“我青甸园出资六万贯,占三成,剩下的十四万分成二十八股,每家只能领一股,也就是5000贯,每年便按此比例分利,总计20年,渡口再送一间商铺,就当是自家给诸位的一点心意。”
宁计适时开口,“签了契书的各位,青甸园每年送和泉,玉露各两坛,新酒也快上市,晚间诸位记得多喝几杯。”
嚓,早说嘛,只要青甸园肯卖酒,就算5000贯打水漂也值啊。
白野落座,笑眯眯的接过薛芸灵递过的茶盏,和泉,玉露两种酒是高粱酒,每年酿的都不多,台子嘛,酱香型,自然有它的格调。
新酒都是自产的大米酿造,酒质爽净,度数适中,江西的四特酒,邛崃的文君,桂林的三花,广东的玉冰烧,长乐烧等等,都是以粳米或籼米为原料。
当初留着粮食没卖,一来是为了做成军粮卖给朝廷,二来便是酿酒。
正准备和薛芸灵再交代几句,秦熺不请自来的在白野身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长风贤弟无愧财神之名,愚兄佩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