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在秦琼冒雪驻防,长谈之后,云舒顿觉如芒在背,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已是身处险境,从李二派遣左武卫突然在东岸驻扎便可知,李二对自己已是恨之入骨,除掉自己这个心腹大患已是板上钉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拥有天下,傲视四海的一代雄主怎会屈服于一个江湖草莽。
云舒望着漆黑如墨的洞顶,暗叹一声错的离谱的同时,心中便开始了盘算接下来的计策。
可是望着身边呶呶着小嘴,酣然入睡的小小心下又是一阵隐隐作痛,如若趁着雪夜快速逃离凤栖,怎会让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可是箭在弦上,怎可不发,说不定今夜便有血光之灾。
云舒起身披衣便来到了隔壁窑洞中,无千无言二人也是双眼锃亮,不曾入睡,见云舒突然入内,黑暗中摩挲着便与云舒小声嘀咕了起来,不久无千便奔出洞外,找来了尕爷,交代了一番后,云舒几人也顾不上尕爷悲愤交加的表情,望着夜色中消失了的几个身形老泪纵横。
两载奔波,历经沧桑风雨,云舒对这个世道彻底的失望和死心,总以为有个身份再加上自己超越千年的智慧便可以在这个初唐混的风生水起,怡然自得,谁知到头来一个个无清的现实纷纷将自己的雄心壮志敲打的支离破碎。
云舒紧了紧暖裘,将冻的微微有些发抖的小小裹了裹,又轻轻拍打了几下小小,暖裘中露出两只晶莹放光的眸子,冲云舒咧嘴暖心的一笑,顿时将云舒的内心融化。
无千无言二人也停步将背上的包裹拽了拽,冲小小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云舒则是不顾这些孩子的会心的笑意,眼神却是如夜狼般向四下张望,不时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
云舒冲二人飘去一个眼神,便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在风雪中艰难行进开来。
秦岭南山,大雪受高山阻挡,裸露出斑驳陆离的山路,很快四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阴森森的高山峻岭之中。
盏茶后,几个猥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南山脚下,分头寻找一番后露出了一个失望的神色,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折身而回,而在半山处的一棵松树旁,云舒将一切尽收眼底,见这几个贼心不死的跟踪之人直奔西北处京城而去,心中稍安。
秦岭山脉青叶谷中青叶观,千山披素,人踪不至,背靠山壁的残垣断壁之中别有洞天,一个足能容纳几百人的偌大山洞被开凿在山腹之中。
缕缕青烟升腾在山岭之中,随着寒风消散于无形,洞中篝火熊熊,暖意如春,篝火上烤着的两只野兔飘散着诱人的肉香,一中年道人木簪绾发,脸型棱角分明,刚毅洒脱,唯独眼稍下塌,状若鲶鱼有些不尽人意,八字胡,二寸须,远观倒是有些仙风道骨之态,旁边围坐着两个青衣道童,十四五岁,面目青秀,仪表不凡,旁边一女童被棉裘包裹成一个粽子一般,正迈着臃肿的小短腿在洞中跌跌撞撞的奔跑着。
这不是别人,正是云舒无千无言和小小四人。
无千无言自从真正的见到了云舒的本来面目被惊诧的无以言表,小小更是如见鬼魅般的躲躲闪闪,直到云舒开口说话,才知这才是义父的真容,得知云舒才十九岁更是视云舒为天人神仙,如此惟妙惟肖的一手化妆术,才令二人心悦诚服,无言以对。
小小虽小,可是哪才是真正的天性使然,缠着云舒更加如胶似膝,粘上了便不想撒手,弄的云舒也是哭笑不得。
几人风雪夜逃离凤栖岗时带了不少精粮,也就是白米白面,再加上大雪中出外觅食的山间野味充饥,想来十天半月没有问题,至于云舒的那双鲶鱼眼,云舒曾经是特种作战部队的上尉,自然知道化妆术的精髓就是眼神,也是必修科目中的第一要素。
所谓易容术,最难以改变的就是眼神,不管敌人如何化妆,那种与生俱来和习以为常的眼神很难改变,在以往的侦缉中,云舒就是靠着精准的判断眼神不知抓捕了多少穷凶极恶的犯罪头目,所以云舒故意将自己的眼角下拉,顿时便是判若两人,有了云泥之别。
大雪封山,难得的有如此清闲时刻,云舒便在人迹罕至的山洞中悉心指导起二人来,一招一式的破锋八刀,大开大合,威猛无比,一一分解开来,一一讲解其精髓所在,这破锋八刀当年威震雁门关,乃是集众家武术之所长,大道至简的克敌杀人刀法,气势磅礴,力盖天下。
虽然曾经教过他们,他们会的只是徒有其表,不知内里,如今有了深一层的理解,二人自身修为更上一层楼。
然后云舒又传授了二人一套太极拳,考虑到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力有不逮,传他们一套四两拨千斤的防身术也是必要。二人学的废寝忘食,孜孜不倦,连小小也在一旁看的聚精会神,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好似看会了一般的耐人寻味。
夜深人静,云舒望着三个睡得憨态可掬的孩子露出宽慰的笑容,无千无言二人脸上还带着淤青,这都是每日里的勤学苦练所致。
突然小小从睡梦中翻身坐起,眼似铜铃般的看着云舒,眼神突然望向洞外的同时,一个骨碌便窜入了云舒怀中,小小的突然举动,云舒心中一紧,侧耳向洞外聆听,耳际中有一细微的声音由远及近,近了云舒顿时警觉,似是有人踏雪而至。
云舒一把抄起旁边的雁翎刀,轻轻捅了捅熟睡的无千,接着篝火的余光轻轻递了一个眼神。
无千一揉睡眼,顿时警觉,抄刀在手便护在小小身旁。
云舒身形突然暴起,只见青衣道袍发出轻微的破风声,人便闪出了洞外。
轻轻搬开几块残木,蹲身在崖壁之侧,只闻踏雪声渐渐靠近,不久从断壁中步入一个臃肿的身形,不时的四下张望,似是在找寻着什么。
而断壁后的云舒心中却是一紧,想必是这青叶观周围的脚印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一股杀意顿时涌上心头,黑夜中只见哪个人影前行几步,快速矮身蹲下,四下张望,显然是警惕心十足。
哪人轻车熟路,直奔山洞而来,云舒心中顿时大骇,暗忖难道是崔家死士又来寻事不成?
云舒心忧洞中孩子,闪身而出,暗夜中有人突然现身,吓得哪个人影身形一个趔趄,赶紧退后几步,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柴刀。
云舒观之心内稍安,崔家死士不会使用这种提不上台面的兵刃,右手付于胸前,左手提刀掩于身后,悠悠前行几步开口道:“夜黑风高,阁下来此何为?”
黑影身形微微一颤,全身戒备的姿势看向云舒,沉默片刻后道:“你是个道人?此地荒废已久,近日见有炊烟从此地飘散,所以才入此中一观,不知道长仙乡何处?道号几何?”
“落难之人,寻此地躲避风雪,无家无号之蝼蚁耳!”
“道长既然不愿吐露真言,在下倒是一言相劝,此地凶险,原有穷凶极恶之徒在此地盘恒,年前才被官府抄没,要是道长不愿招惹是非,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云舒心中大安,看来此人就是这青叶观周围的村户,难道是那夜来此寻仇的哪些手持竹竿柴刀的村户?狐疑中云舒问道:“阁下看来是本地人,我师徒几人见此地荒无人烟,破废已久,才打算今后便依此地为存身之所,至于阁下所说的哪些匪徒想必官府不会坐视不理,多谢相告!”说着云舒起手,微微一躬。
哪人将柴刀负于身后,算是没有敌对之意,左手将蒙的有些严实的衣物扯了扯,露出一副络腮胡子的面孔来,云舒观之心内则是一喜,果然此人正是那夜的带头樵夫。
“道长想必是个世外高人,不惧宵小,京城之中的哪些豪门权贵可是招惹不得,待到天气转暖还是另寻它地存身的好,免得遭受是非之苦,实不相瞒,原来这青叶观中的师徒二人就是被哪些匪徒杀害,落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多谢兄台相告,本道感激不尽,这样外面天寒地冻,尊下不妨入洞中暖和一下,本道还有三个徒儿在洞中休憩,阁下不必介怀。”
哪樵夫愣了一下,见云舒有些诚意,握了握手中柴刀,长吁一下道:“也罢!”
二人一前一后,绕过几段被焚烧的漆黑的粗梁,进入了之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云舒在前,樵夫随后。
篝火旁三个孩子早已警醒,露着一股奇怪的目光看向云舒身后的哪个樵夫。
樵夫入洞后早就双目放光,打量的哪叫一个仔细,待目光扫视到无千无言二人手中紧握的雁翎刀后,身形一下就停顿在当地,傻愣愣的惊呼道:“道长,你们是血雨门的人?”
云舒没有遮掩的意思,一边将篝火挑旺,一边将一个瓦罐架在了篝火之上,伸手示意着壮汉樵夫道:“老哥不必介怀,且坐下暖和一下,喝口热水详谈也好!”
樵夫面露惊喜之色,倒是洒脱的一屁股便坐在了篝火旁,而目光却是从来没有从雁翎刀上移开过。
云舒将樵夫这种痴迷表情看的一清二楚,想来此人是个爱刀之人,将一个陶碗放在樵夫边的一块巨石上笑道:“老兄看来是个爱刀之人?”
“嗯嗯嗯!实不相瞒道长,你们手中的这种刀,在下从未见过,但是对那夜斩杀崔家死士时,这刀的凌厉可是记忆犹新,真真是柄宝刃啊!敢问道长,你们血雨门人人都是用此刀吗?”
云舒见樵夫如此痴迷,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有些好笑的道:“不错,老兄看来也是个知刀,懂刀的行家,想来也是个大有来历之人,来,老兄不妨演练一下,也让我们这些人大开眼界如何?”说着云舒便将立在旁边的雁翎刀递给了樵夫。
樵夫面露惊喜,颤抖着黑黝黝,裂指扒纹的大手接过雁翎刀,抽刀而出,寒芒乍现,令人汗毛倒竖。
见此刀刀柄八寸,刀身三尺,呈大雁羽毛状,故名雁翎刀,刀身修长,左右半寸刀身开槽,乃是云舒用手摇砂轮打磨而成,略有弧度,刀尖十五公分处上下开刃,就是这一个特点便能彻底颠覆如今这个时代军伍中人的认知,樵夫握在手中,爱不释手,伸中指轻轻弹其刀身,铮铮脆响,直击心扉。
“好刀!好刀,堪称宝刀也!敢问道长此刀出自何人之手?”樵夫状若癫狂的惊呼道。
云舒呷一口热水,笑而不语。
心中却是对眼前这个樵夫暗自揣度了起来,此人爱刀,看来真的是出身军伍,那夜带人在观外与崔家死士对敌时,进退有序,行动如一,看来是懂得一些行军布阵的法门,想必此人在军中有些来历,能够懂得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竹竿上捆绑柴刀对敌的法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的出来的,此人又懂得试刀法门,从声音上便可判断出钢号火候,看来此人定非凡人。
正在云舒思忖之时,只见哪个樵夫已在山洞的空旷之地上挥舞起手中雁翎刀来。
此人不耍刀还罢,谁知此人持刀一亮相,云舒心中好似突然被人揪了一把一般,此人双手握刀,右步前跨,海底捞月,霸王探海,大开大合凌厉无匹,所舞的正是云舒在洛阳云谷中见到过云峰大哥亲自演练的陌刀十三式。
或许是云舒被昔日的情感所感染,突然间脱口而出:“陌刀十三式!”
山洞中顿时毫无动静,落针可闻,樵夫好似痴傻了一般,状若雕塑,一动不动,眼睛如铜铃般一眨不眨的看着云舒。
突然樵夫快速前行几步,嘴唇颤抖着,几乎带着哭腔道:“你,你,你怎识得?”
云舒长身站起,一脸凝重的看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樵夫,有些吃惊的问道:“老兄是江淮军中人否?”
樵夫脸上飘过一丝自豪的微笑,将手中雁翎刀轻轻放置在篝火旁,抱拳道:“不错,正是昔日吴王帐下,钺骑营统领五将军顾长风是也!但不知道长如何区处在下,是抓在下见官领赏,还是打算与在下拼个鱼死网破?”说着挺起傲然身躯,退后几步,将地上的柴刀捡起,列出一个冲锋的姿势。
云舒洒然一笑,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阁下便是吴王假子中的五将军,将军威名,驰名江淮,本道只是一闲散之人,怎会在意昔日之事,至于朝廷之事与在下无关,顾兄不必忧虑,且坐下叙话!”
顾长风一脸凝重表情,对云舒好意有些吃不准,但还是大马金刀的端坐在石块上。
云舒见其柴刀紧握,知道此人有些误会,为打消此人顾虑,笑着道:“顾兄不必疑惑,本道无有恶意,不过本道却是疑虑重重,据本道所知,昔日吴王与大将军阚棱入京,吴王被害于京城府宅之中,大将军阚棱受封越州都督,提调本部兵马受赵郡王李孝恭驱使,前去江淮平叛,而你顾兄为何在这京畿之地山岭中存身,怎不在军中效力,为何流落至此啊?”
顾长风闻听着云舒的一字一句,脸色恍惚不定,有时愤恨有时惭愧,抬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却是默不作声。
“顾兄,隐居山野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恕本道唐突,去岁吴王幼女吴秀秀的亲信杜六,经常出没于秦岭之地,想必就是与你等有所瓜葛吧?”
云舒此言刚落,顾长风魁梧的身躯就是一震,目光惊恐的看着云舒结结巴巴的道:“道,道长,到底,到底是,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血雨门主凌寒是也!”云舒笑着调侃道。
“顾兄可记得那晚我等一同对敌,斩杀崔家死士之事?”
“难道,你,你就是,那晚的哪个独眼怪客!”
云舒笑着点头。
顾长风闻听站起,再次冲云舒郑重使礼道:“顾长风有眼无珠,不识的令主尊容,还请恕罪,多谢令主援手之恩,在下孙子得以活命,恩同再造,请受长风一拜!”
说着顾长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欲叩首,云舒慌忙起身闪在一旁,赶紧搀扶起来笑道:“五叔使不得!”
顾长风顿时呆如木鸡,大圆眼似是要瞪出来一般惊恐的道:“你叫我什么,五叔,五叔?”
云舒一拍额头,都怪自己被这副身板的条件反射牵累,随口而出一句至情至善之言。
无奈云舒只得不再隐瞒身份,背过身去,在自己的脸上一阵揉搓,将眼角的两片水胶撕下,冲顾长风单膝下跪道:“侄儿阚棱之子阚云舒拜见五叔!”
顾长风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扑通一声便瘫倒在地,喃喃自语,状若癫狂,大黑手掌不时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时又揉搓着自己的一张大脸。
许久在云舒的搀扶下才端坐在石块上杂草团上。一把将半蹲着的云舒拉到近前,借着篝火的光亮,左三眼右三眼的打量个没完。
“啪啪啪”又是一阵拍打脑瓜子的声响,云舒赶紧一把将其扯住,顾长风懵逼的神情好似做梦。
“这不对呀!不对不对,大哥的孩子我见过数次,你虽是长的相似,可是,可是……”
“可是阚云舒是个痴傻呆儿是不?”
“对啊!哎?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
云舒在其旁边坐下,娓娓道来道:“五叔不必疑虑,在下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阚云舒。”于是云舒便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遍自己恢复神智的经过,当然也隐入了很多不便多言的东西。
“啪——”的一下顾长风重重的一掌拍在云舒的后背肩头上,紧接着便听见啕嚎大哭声起:“老天爷开眼啊,大哥有后人存世,呜呜呜——老五死也无憾了,呜呜呜——”
云舒见顾长风哭的甚是悲㥘,也是两眼湿润,突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搔弄着自己的脖颈,低头却见是小小不时何时钻进了自己的胸前,正昂着水汪汪会说话的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云舒将其抱在腿弯上,轻轻拍打着小小的后背,眼光看着顾长风涕泪交加,岔开话题问道:“五叔,不要悲伤,这不我们都好好的嘛!云峰云清和陌刀营的哪些兄弟如今在海州,恐怕现在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
顾长风许久才算止住悲声,不时的抽泣一下,眼神慈蔼的看着云舒,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谈起,低头一看手里还拎着哪把破柴刀,一脸嫌弃的随手扔到了一边,发出当啷的一声脆响,惊的云舒怀里待要睡着的小小突然炸了一下。
顾长风恍然咧嘴,一脸歉意后,便是一个旁若无人的表情,而自己的左手则是慢慢的向旁边的雁翎刀伸去。
插刀入鞘,眼神看天的同时哪把雁翎刀便插入了自己的腰间,冲云舒咧嘴一笑,故作神秘的岔开话题道:“平儿,跟五叔说说血雨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这……”说着便伸出胡萝卜粗大大黑手指,指了指云舒怀中的小小,还有在旁边好似看戏般的无千无言二人。
从此人一入山洞,无千无言二人仿佛看到了一场跨越多年的人生大戏一样,可谓是剧情跌宕起伏,精彩之处让人瞠目结舌,尤其是看到顾长风掩耳盗铃式的偷刀的哪个表演,二人差点憋的背过气去,身子如鸡吃了信石般的一抽一抽,要不是云舒给他们递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恐怕二人能笑岔了气。
“五叔,什么血雨门哪不过是小侄唬人,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号罢了,本来是想让哪些江湖绿林中人闻之胆裂,顺便唬弄点铜钱花花罢了。谁知事与愿违,招来杀身之祸,这不才带有这两个义子还有这个小义女躲避在这荒山野岭嘛!”
“不不不,平儿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不知,京城之中大街小巷处处传扬着你血雨门的事情,五叔问你,百骑司军营中被人屠戮一事,可是真的是你们所为乎?”
大老粗还之乎者也!无千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得瘫软如泥,看着云舒便掩饰道:“五爷,不是我们,哪都是义父一人而为之。”
顾长风左手握在雁翎刀柄上,好似怕被云舒看见再要了去一般的遮遮掩掩,探手将无千一把拽到自己眼前,万分不信的道:“小子,胡言乱语,可是真事,快说,要不老子打屁股!”
无千见顾长风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狠拧自己大腿一下才到:“五爷,真的不信你问义父。”
“老子不信,他小子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从小自己拉出来的屎抹的浑身都是,哎?不对,那晚他小子的身手确实不错,不过比五爷我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听的云舒两眼直翻,无言早已是屁股高翘,将头伸进了杂草堆中,好似躲避挨打的猪一样,被这个活宝逗的屁股一撅一撅。
“五叔,你为何在此地隐身?”云舒打岔道。
顾长风闻听此言,脸色顿时暗淡无光,一拍大腿叹息一声后道:“哎,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当年李二朗大战虎牢关,率领玄甲轻骑耀武扬威于江淮,世间传言是吴王被其军威所慑,率大将军,也就是你父和亲卫营入京受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吴王受其胁迫入京为人质,实则是为我江淮十万将士前途所虑。
我江淮军存身江淮,皆是盐碱白毛之地,土地贫瘠,更无牛羊肉为食裹腹,是故将士大多数是羸弱之躯,除了善于水战外,难以在陆地之上与西北蛮荒野人抗衡,才入京受这奇耻大辱,甘心为质。
然兔子急了也会做困兽犹斗,我江淮将士怎肯引颈就戮,你父心思奇巧,暗中将五叔所亲率的钺骑营秘密隐遁在这南山之中,如若唐国公对吴王有所不轨之举,也算留有后手,也就是做好了入山为寇,上山为匪的无奈打算。
谁知事与愿违,你父受命出兵平寇,冤死江南,吴王突然暴毙于京都城中,我们这些人便成了孤木浮萍,手下兵丁意欲杀向京城讨一个说法,可是又怕牵连到我十万江淮将士,区区三百兵丁在这京畿腹地恐怕也激不起什么浪花,心灰意冷之下勉强偷生至今。
我钺骑营在这四五年里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不少热血男儿受不了这苦命岁月,相继离去,如今在东南方的虎口峡还有不到二百人苟延残喘于此。
平儿,你可能有所不知,五叔这钺骑营乃是经历过连年征战,个个弓马娴熟,悍不畏死,作战勇猛的我江淮精锐中的精锐,可是时至今日,时至今日……”说着顾长风泣不成声。
顾长风擦拭了一把老泪后,咬牙又道:“如今哪些叱咤战场的悍卒几乎个个皮包骨般瘦骨嶙峋,五叔殚精竭虑,每日里为了一口吃食东奔西走,好在你阚章平突然出现,那夜屠戮崔家死士,解救五叔孙子时得了不少钱财,这才有了温饱之资,否则这场大雪不知又要饿死冻死多少兄弟!”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时传来,山洞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云舒将熟睡的小小放置在草堆中,又将棉裘盖在了小小的身上。
踏步来至低头垂泪的顾长风跟前坐下。
“五叔,现下可是有甚打算?”云舒低声道。
顾长风沉思着道:“年前杜六曾经到访虎口峡,说是隐居古墓中的杜家门客遭受暗影卫围攻,建议我等蛰机待伏,以观后变,又道海州地界有我江淮兄弟盘踞,他意欲东去海州一探究竟,谁知道是云峰他们陌刀营的兄弟,早知如此杜六就不用这奔波之苦了。”
“五叔,实不相瞒,侄儿假死意图蒙蔽云峰云清等人,意欲让尔等回归故土,安家落户,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如今大唐初定,黎民百姓有待休养生息,中原之地也就没有了兵祸之灾,也便没了担惊受怕之忧,可是侄儿今日得知虎口峡中还有近两百落难亲卫,也不能坐视不管,接下来咱们爷俩商量一下,寻一确切生存之法!”
直至无千无言二人酣然入睡,云舒与顾长风二人依旧还在窃窃私语,无千无言二人面上带笑,睡的安然,尤其是得知自己的义父乃是昔日闻名天下的大将军之后,更加的难以置信般的喜悦。
次日辰时,天光大亮,云舒顾长风二人草草吃了两碗肉粥便与云舒一起出了青叶观,临行前云舒悉心吩咐了一番,无千无言二人自然理会。
晌午时分,二人翻山越岭,终于到了虎口峡,云舒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妙,虎口峡顾名思义,形如虎口,乃是地壳自然塌陷生成的一处天堑,虎口最多容纳两人并肩通过,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绝境。
穿过两个大汉把守的虎口,里面却是豁然开朗,福地洞天之佳境,花白色花岗岩露着光滑的岁月痕迹,三面环山,一面临溪,宛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被人开垦过的几片农田在白雪的覆盖下犹在诉说着昔日的贫苦。
北风处的白色巨石旁,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双目眍䁖,颧骨高隆,瘦骨嶙峋的汉子,暗淡无光的眸子里没有了昔日叱咤战场上的那股凌厉无匹,昏暗的令云舒鼻头发酸。
哪些在晒着太阳,破衣烂衫的汉子见顾长风带有一个身穿道袍的翩翩公子入谷中,一丝凌厉的眼神过后便也恢复如初的无神。
远处好似担任警戒的几个汉子,浑身上下包裹的条条缕缕,跟粽子一般的臃肿,看来是搜集了峡谷中所以能够取暖的衣物,不过从其眼神和身形来看倒是有一战之力,可能是这虎口峡中仅存的战斗力。
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十几个骨架壮硕,偶尔能够寻找到几丝杀气的汉子聚集在一起,不言不语的齐齐看向突然到来的云舒。
不过眼神过后,又齐刷刷的看向了顾长风,云舒顺眼光看去,原来他们的眼神却是聚集到了顾长风腰间的哪柄雁翎刀上。
一个大眼的汉子抄着手,慢慢晃悠到了顾长风跟前,低头垂目的看向顾长风腰间,哪些露出的眼神好似饿了十天的孤狼,贪婪的有些口水直流。
大眼汉子一脸谄媚的咧嘴笑道:“大哥一路劳累,坐下来休息休息。”说着便一手搀扶住了顾长风左臂,而令一手则是摸向了顾长风腰间雁翎刀的刀鞘。
顾长风突然一把按住了刀簪,冷笑道:“少来!你姜大眼一撅腚,老子便知道你要拉什么花花屎!”说着扭身便到了一边。
姜大眼一脸不屑的辩解道:“大哥怎的如此小气,看看又不会少了半截,要不是四五年没摸过刀了,小弟才不稀罕唻!”
顾长风好似看透其心思一般,也好似故意气姜大眼一般,慢悠悠从腰间抽出雁翎刀,待到刀光乍现,一股凌厉的寒气好似顿时充斥整个山洞一般,众人齐齐退后了几步,个个露出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咧嘴的,流涎的,瞪眼的,列开架势欲抢夺的……
顾长风一一入眼,有些洋洋得意,手指轻轻一弹刀身,顿时嗡鸣声铮铮发出,令人身躯就是一震。
“好刀,好刀啊!”顾长风说着哪个得意的表情,差点招来众人的群殴,姜大眼咬牙跺脚,急得团团乱转,抓耳挠腮。
顾长风收刀入鞘,脸色一脸肃然道:“好了,兄弟们,咱们不闹了,来来来,坐下叙话,坐下叙话,老子有要事告知!”
众人在一阵怨怒中纷纷落座,所为落座不过就是各自寻着高矮不等的石块坐下而已。
顾长风将雁翎刀立在身侧,一脸严肃的道:“各位兄弟,你们可是有人识得此人?”说着便看向云舒。
众人这时才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云舒,只见眼前之人,一袭青色道袍,面目眉清目秀,目若朗星,脸型棱角分明,刚毅自信。
云舒扫视眼前十几个大汉,五味杂陈,个个破衣烂衫,衣不蔽体,如此寒冬季节裸露在外的皮肉有些被冻的皮开肉绽,却是浑然不觉,单单这份视死如归的豪情便令云舒自愧不如,真的不敢想想,如此深山绝岭之地,这些铁血汉子是如何度过这四五个春秋,单单这份毅力就是常人所不能忍受。
想着云舒便是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前行几步后单膝跪地,抱拳使礼道:“阚棱之子阚云舒拜见各位叔叔!”
众人闻听顿时愕然,面面相觑,恍如梦境般的懵逼当场,少时有人回过味来,颤巍巍来到云舒跟前,伸出干瘪的老手,一把将云舒的肩头按住,牙齿打颤的哭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于是云舒再次拜见,这个时候众人大梦初醒,齐齐挺身抬头,左右双手分别捶打着左右前胸,齐声高呼道:“属下等见过少主!”顾长风也是做着相同的动作。
这个动作云舒并不陌生,昔日云清曾经跟自己说过军中礼仪,被云舒在云谷中拒绝后便依抱拳礼相见便可,如今见识了这个礼仪,云舒心中大骇,不知如何回礼的看向顾长风。
于是顾长风出面圆场,将自己昨夜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跟自家兄弟说了一遍,众位兄弟顿时唏嘘不已,连连称奇的同时也是涕泪横流,有人还状若癫狂般的拍打着周遭大岩石,似是要发泄出这几年的憋屈和无奈,这种被人困在牢笼中的感觉确实令人发疯,云舒两眼含泪的目视这眼前一切,任其哭喊吵闹,其中还有几人大打出手,撕扯着怒喊着。
洞中的乱作一团顿时便被外面的哪些瘦骨嶙峋的汉子得知,一改平时懒散之态,飘着虚弱的身躯便也入了山洞,待得知此事大意后,也跟着癫狂了起来。
待到近两百人发泄完毕,看着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离去,顾长风才将眼泡红肿,有些脸上带伤,衣襟被撕扯的条条缕缕的十几个骨干留下。
云舒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将虎口峡中的一切知道了个大概。哪个姜大眼乃是一队正,至于顾长风的子孙皆是半路收养的义子和义孙,眼前在坐的昔日袍泽可谓是生死弟兄。
闲谈中云舒才解开心中疑惑,虎口峡中的这些军中猛汉为何对兵刃如此的谜之向往,原来是他们这些钺骑营士卒因掩人耳目,秘密近京,随身所带的只有区区几把防身用的匕首小刀,哪里敢明目张胆的携带武器入京。
隐居虎口峡后,吴王杜伏威门客利用身份便利,用蚂蚁搬家的方法打算将一批刀枪运至虎口峡,怎奈一入京师却傻了眼,谁知拱卫京师的十二卫禁军把守森严,且暗探密布,所以就没了下文,直至如今。
云舒返回青叶观中一直郁郁寡欢,不知该如何让这些昔日袍泽吃饱穿暖,这毕竟是首要事宜,不忍哪些士卒受冻挨饿,这确实令云舒大费周章,很是伤脑筋。
按照云舒脑海中的记忆,如今便是贞观二年,这年会是个大旱之年,关中之地赤地百里,蝗灾降临,粮价飞涨。
如今这个时代的京畿之地,没有一个令人不生疑的身份真的是至关重要,思来想去,凌寒这个身份敏感异常,确实不能再用,身上携带的黄金令牌更是招人眼球,更加惹眼,锦衣血卫的黑玉禁令更是一查便知,如今已是李二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怎敢如此招摇,万万不可。
而唯一令人不疑的身份就是二爷谭琳,可是又怕给董家口义母和董浩带来无妄之灾,到时候那可是良心难安。
青叶观中的云舒经过思量再三,打算趁青叶溪未开冻之际,出入青叶谷便利之机,入京城寻地下势力头领覃章找些机会,毕竟无千与其手下爱将娄方可是有师徒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