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事件后,按朱由检的吩咐,骆养性加强了对北镇抚司的控制力度,派发驾帖,审讯人犯,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力求做的让朱由检满意。但他身为指挥使,也不可能常驻北镇抚司,只能在皇宫与北镇抚司之间来回巡视,分身乏术,勋戚派自张无忌去职后一蹶不振,骆养性只得从实力派中挑选人手,如高文采李若链等。
这日骆养性一早自皇宫回来,在签押房里审理卷宗,不久一个锦衣校尉唱名报进,递上一封由军驿渠道送来的加急书信,骆养性迅速拆开,匆匆读完后脸色一变,连忙叫来门外值守的侍卫,吩咐他立即去找校场上的沈锐。
骆养性在北镇抚司时,这里戒备森严,无需沈锐他们一众亲卫时时刻刻随侍左右,基本上只有一名侍卫相随,相比于皇宫,这里他们可以活动的场地也多了许多,所以侍卫们不值班时,时常结伴到校场练习骑马射箭,较量个人武功,这也是他们作为侍卫的一项基本训练。
他们这几个亲卫,除了保护官长,其实还有后世首长秘书的一些职能,像骆养性的日程安排,都是他们事先做好了策划,再送骆养性过目补充,如骆养性没有临时起意,基本上都以日程安排为主。所以他们这些人可以在骆养性不需随伴左右的情况下,申请办一些私事或加强自己的体能训练。
沈锐其实并不想在锦衣卫呆太长的时间,象这种为皇家服务的特务兼谍报部门,若是在王朝的中前期,在里面混混也无所谓,目前大明王朝已经穷途末路,若想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这个身份将来还会是一种累赘。
不过锦衣卫发展到现在,它的许多经验值得借鉴,沈锐的打算,是想系统地了解下这时的谍报运作,而后再寻个理由抽身离开。
沈锐进了骆养性的签押房,骆养性一脸凝重的道:“小锐,刚刚得到消息,你大名府的老家出事了,你祖母来信说,四天前你家委托镖局押运的五万两银子,在山东寿张县梁山镇附近被劫,护镖之人全部遇难,你祖父闻听后气血攻心昏迷不醒,家里没了主事人,乱作一团,你祖母无奈,只得托人从军驿带信来京,为求快捷,便托我转交。这是信,你速去工部衙门,将此信交于你父亲,请他定夺……半个时辰后我们在你家汇合,共同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沈锐忙接过信,向骆养性道一声别,因骆养性大致说了信中内容,沈锐也无暇去看,出了门带上自己的两个伴当骑马直奔工部衙门而去。
这时的工部按职能来分相当于后世的建设部与水利部,不过后世经济发达,房产水利建设热火朝天,这两个部门掌握着审批权,不说炙手可热吧,最起码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受明庭财政影响,本是花钱的的工部却无钱可花,在这个时期算是清水衙门一个。沈锐入职锦衣卫以来,各部衙门虽然没有跑遍,但像刑部、户部这两个衙门也有幸瞧了一瞧,相比工部,这些衙门里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一派繁忙景象。
从工部一路行来,门可罗雀行人寥寥,给人的感觉是办公的到比办事的要多。都水清吏司是工部的四司之一,天下水利船只都归它操心,按道理也不会清闲,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不拨钱,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沈锐由人领着找到老爹沈道正的时候,签押房里隐约传来谈笑声,也不知是谈公事还是聊天喝茶。
原来这些人都是老爹的手下——员外郎跟主事们,沈道正见儿子前来,连忙为众人介绍一番。沈锐纵然心急,此刻也只有耐着性子一一见礼,这些人久居官场,个个都是人精,见沈锐穿着锦衣卫的公服来见老爹,显然是有事情的,所以介绍完后便都找借口溜了,搞得一付十分忙碌的样子。
清水衙门人浮于事,沈道正又何尝不知,但官场就是如此,花花娇子众人抬,纵有急事,也不能冷下脸赶人,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讲的。
最后一个人刚走,沈道正脸色一正,忙道:“锐儿,发生了什么事?”
沈锐一边把信递与老爹,一边把骆养性说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沈道正匆匆看完,连忙叫来一个小吏吩咐几句,便与沈锐匆匆赶往家里。
两人到了家,约定的时间未到,骆养性还不曾过来,母亲何氏见父子二人在这个时候一同回家,必有要事,于是连忙摒退下人,询问发生了何事,沈道正做了简要介绍,何氏闻后紧张地问:“这可如何是好,老爷可曾考虑到怎么办?”
沈道正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他一向沉稳,但猛然发生这等猝不及防之事,也有些心浮气躁,便道:“夫人莫慌,容我仔细想想!”
思虑片刻,沈道正道:“我在衙门虽无甚紧要事,但作为一司官长,为私事即刻返家却也不妥,总得安排安排才行,你一个妇道人家,纵回去也不济什么事,安邦又远在陨阳,再说行伍中人请假也不容易,算来算去,也就是锐儿了……”
“不行!”何氏不等沈道正说完,就一口拒绝了他,“我儿才归来两年多,旧创未愈,又要远行,你让我这个当娘亲的怎么割舍得下?”
“夫人!”沈道正苦口婆心地道:“无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锐儿已经十六岁了,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老是在我们的庇护之下!再说你也看到了,锐儿这两年多的变化,可曾让你多操过心?可曾做过一件荒唐事?难道你忍心看到爹辛苦创下的万贯家财毁于一旦?”
“儿行千里母担忧,奴家还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自从知道家变的那刻起,沈锐清楚,自己预计在锦衣卫的短暂过渡生涯,恐怕也要提前结束了。
现实摆在眼前,沈家人丁单薄,无人可用。老爹为官几十年,虽非十分风光,但大小也是一司长官,诚然是清水衙门,但出门公干时也是前呼后拥,官瘾是有的,让他辞职经商,做不做的好另是两说,首先没有了官身才是十分难受的事。
至于大哥沈安邦,沈锐猜测老爹压根就没想让他继承家业,毕竟这时候嫡庶有别,老爹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人,在这一点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沈锐估计,自己能入职锦衣卫,除了老爹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外,也与将来的家产继承有关,当然,也有可能老爹对时下大明的官场很失望,眼下在朝廷为官,风险系数太高了。
总的来说,离开京城回家经商并不一定是坏事,家信中说祖父昏迷不醒,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落后,若出现个中风偏瘫什么的极难医好。如果沈锐此时当家做主,无疑能调配的资源更多,更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所以此刻老爹提起让自己回去主持家务,他自然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母亲!”沈锐见何氏还在犹豫,接着劝道:“孩儿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但父亲言之有理,再说当年孩儿流落大名时,多亏了爷爷,我们母子才能相见,如今爷爷有难,我这个做孙儿的怎不心急如焚?再说孩儿只是回去看看,待爷爷痊愈,自会回京与母亲相聚的!”
何氏纵然心中不舍,但沈锐以孝道相劝,百善孝为先,公爹乃长辈,如再阻拦,那就是不讲人情了。
于是她幽幽一叹道:“那就依你们所说,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如今也不大太平,我儿要千万小心,老爷要多派几个人跟随才好!”
沈道正见夫人应允,连忙道:“夫人放心,为夫自会安排妥当!”
骆养性到沈府的时候,关于家变的安排,也基本敲定,沈道正携沈锐到前厅相见,母亲何氏是女眷,自不便前往。
到了前厅,沈道正把自己的打算一说,骆养性便道:“也好,我这边没有问题,小锐随时可以出发,你们这边也无须多派人手护送了,正好张无忌要到南镇抚司任职,待会儿我去趟国公府,给国公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张无忌提前赴任。若可行,小锐与他相熟,两人一起南下也有个照应,你们看如何?”
张无忌其人沈道正是知道的,闻听有英国公之子相陪,自无不允,沈锐也是欣喜异常,自张无忌奉旨被禁足在家后,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那日张无忌受处罚,圣旨里并没有明说原因,后来沈锐才知道是因为替袁崇焕求情才惹的货,其实张无忌上书前曾对沈锐委婉的表达过意向,沈锐很清楚崇祯的为人及袁崇焕的下场,明确地表示不可。
沈锐以为,以张无忌的精明加上自己明确的阻拦,张无忌不可能不知道上书带来的后果,但为何他还要冒险顶风上奏呢?其实仔细想想,袁崇焕短短几年如火箭般窜升,肯定有其过人之处,换句话说,他是有属于有人格魅力的一种人,和他共事,很容易受其感染,要不桀骜不驯的关宁铁骑也不会那么快就如臂指使了,祖大寿那么高傲的一个将领,在袁崇焕手下照样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对袁崇焕的命令言听计从不打折扣,直至袁崇焕下狱才冒险阴了他一把。
沈锐虽然与袁崇焕接触过数次,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沈锐在说,说实话并没有感觉到袁崇焕厉害在哪里,也许这就是袁崇焕的过人之处,身份角色转换的极快,就像他在杀毛文龙时曾意气风发地说道:“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是朝廷的将首!”
这是何等的杀伐果断!
张无忌曾随袁崇焕到辽东平叛,不只一次在沈锐面前表达对袁崇焕的钦佩之情,可能在他心中,袁崇焕是属于力挽狂澜的那一类人,他的被捕,或许让张无忌对整个官僚体系深深失望,得知袁崇焕有可能被处以极刑,纵然知道上书毫无意义,但为了心中的道义,仍然义无反顾的做了。
袁崇焕被判极刑后,为何很少人替他求情呢,坊见传言,袁崇焕为人孤傲,常目中无人,所以才无人帮他,这样看来,是张无忌眼光有问题了?其实不然,细细分析,假如袁崇焕是这样一个人,他能从默默无闻做到部级高官吗?
答案是不能。
说来说去,这其中有个利益问题,还有朝廷中的政治斗争,加之袁崇焕可能战略眼光稍微缺乏,试想你家在城外有房有田财产,能保护你的人却在贼人后面跟着,然后放任贼人劫掠。等到都抢的差不多了,再出来与强盗拼命,拼不过情有可原,可最后竟然拼赢了,让人不疼恨都不行!当然,这并不是袁崇焕本意,他天真的以为可以将京城作为依托,里应外合,将后金兵当夹心饼干吃了,可惜他选错了地方,北京城是什么地方,那些高官权贵个个在郊外建有别院楼阁,或许还藏有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后金兵一来,财宝抢走,房屋付之一炬,这些人能不骂娘才怪,这是一些能掌握袁崇焕命运与前途的一群人,所以他成了牺牲品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只是沈锐的猜测,事实怎样,替袁崇焕求情的理由,只有张无忌本人清楚。与张无忌接触两年多,沈锐一直认为张无忌与自己称兄道弟,大部分是看在骆养性的面子,少部分是当年助他智擒魏忠贤党羽,让他声名鹊起的感谢,现在看来,张无忌并非是一个完全势力的人,以他身份地位,还能折节下交,显然在他眼里,在捉拿魏阉党羽这件事上,他看到了沈锐的潜力。
如今朱由检让他重回南镇抚司,显然是不打算重用他了。有明一朝,自明成祖以后,南京历来是不受重用官员的养老之地,因是皇上发配,与自己争取的又是不同,张无忌此去不论任何职务,再往后上升的空间几乎没有了。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观朱由检时期的朝廷,政令朝发夕改,高官走马观花般换个不停,张无忌远离这是非之地,也算是一种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