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特殊的赌局正在太极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负责组织的是内侍省,庄家是高阳公主,押注的是文武百官。
赌的是由高阳公主府教习方武和大理寺对擂,看谁三日内抢先侦破雍州府教谕的命案。所列出的选项多达八种:
高阳公主胜出:一赔三
大理寺胜出:一赔二
都无法破案:一赔二
同时破案:一赔九
情杀:一赔四
钱杀:一赔五
仇杀:一赔六
其他原因被杀:一赔八
非他杀:一赔九十九
许多大臣刚开始只是抱着陪皇上瞎胡闹一番的态度,但赔率一出来,他们便开始相互争论不休起来。
大家都是大唐统治阶级一等一的精英,哪怕赌博咱们也是相当敬业的,反正始终都要下注,那就更应该好好研究,才好决定押哪个选项。
争来争去,押注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刚开始押了高阳胜出十两,那是出于皇上面子的原由,但想想区区一个教习、又如何能单挑整个大理寺,咱为何跟银子过不去?于是转头又押了一百两大理寺胜出。又有人想,短短三日内,凭他们大理寺的能力怎么可能破得案,图个安稳咱们干脆就选都无法破案吧。
理由五花八门,押的选项也是样样都有。半日时间下来赌注都达到惊人的四万多两!上朝的有近百号四品以上官员,还有人代表部门四品以下官员下注的,其实摊下来也就几百两一个人(或部门)。
当然,大伙身边没现银,因为谁也不可能带着银子上朝。不过没关系,只要签字划押,回头交到内侍省即可。
李二见有收不住的架势,连忙喊停。万一押注太多了,高阳赔不起的话,文武百官追债追到朕头上来岂不笑话!
如果方武知道的话,肯定暗自偷笑!贪赌就是人的天性,不管你是平民百姓、或是高官勋贵。赌法越多庄家赢钱的机率就越大,后世不合法的六-合-彩,只是简单的四十九个数字,就可以衍生出无数种赌法。八种赌法哪算多,咱目标不是在于赢钱,而是想给李二凑到一万两,好让他能网开一面、准许给自己兄长脱罪罢了。
李二喊停众臣后,他象征性地押了高阳胜出二十两,殿下的魏征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腰都弯得快要贴到地上了。
两人针锋相对多年已形成了默契,李二突然醒悟过来,赶紧也押了大理寺胜出三十两。这可是朝堂之上,尽管朕爱女情切也不能看扁大理寺啊,这不等于同自己的员工无能、自打耳光吗?看来老刺头留着还是有点用的,紧要关头可以提醒朕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他回头一想不对啊,不管谁胜出他都赢不了钱啊!一时气急,又胡乱挑最高赔率的那个押了二十两。
诸位大臣一看傻眼了,非他杀那就是自杀了?明明说是被杀一案,又怎么可能是自杀?一向英明的皇上怎么犯起糊涂来啦?
魏征一直坚持不下注的,此时也愣了一下,默默地跟着下了十两。引得众人纷纷鄙视地看着他,原来所谓铮铮铁骨的谏臣才是最大的马屁精!
当这赌局传到外面,外面的赌场也纷纷跟风,所开的盘口五花八门,全城的赌徒又迎来一次狂欢。
虽然盘口是自己开的,但作为大唐好青年的方武同志并不参与这个盛会,他还派人告诫程处弼等一班好友,还是别参与为好。一来他完全没有把握,二来也急于为兄长脱罪无暇顾及。
再说了,好男人是不会滥赌的。
听得方武的自夸,房遗爱和尉迟宝琪不约而同地呸了他几声,非要下注不可。秦怀道倒是不敢呸他,而是视他如偶像,但也想掺和进来。
幸好程处弼和罗怀通忙于家中喜事并没过来掺和,方武见拦不住,只好跟他们交待宫中的赌局庄家实际是自己,如果他们非玩不可,干脆就跟自己一起合伙当庄算了,至于输赢多少一起平摊。结果商量下来就分作六份:高阳、方武、程处弼(非要预留)、秦怀道、房遗爱、尉迟宝琪各一份。
与之同时大理寺内,刘玄意将孙伏伽招了过来,黑着脸训话道:“朝堂之上的情形你也在场,几乎所有同僚均看好咱们大理寺胜出,可也有人等着看咱寺的笑话!本官向来极为赞赏你的才情,但此案子是你强行从雍州府抢回来的,责任之重你可是晓得!本官不管你几时破案,只需你不能输于高阳公主!与其说是输给高阳公主,不如说输给一个小伙计!”
孙伏伽连忙点头称是:“陛下已同意本官随时传唤方东、下官有整个大理寺同僚帮手,绝对不会输给那小子!”
此时的孙伏伽可是有苦难言啊,他刚听到此案的嫌犯是方武的亲兄长,便想通过整治方东一通,好给杜荷和太子出口气,这才将案子从雍州府手中抢了过来。原打算不管方东是不是真凶、都先狠治一通,大不了到时放人,再将案件发回雍州去。
他万万想不到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连皇上也惊动了,等于连自己的前程也算是搭上了!
幸好,杜荷过来找他,说是太子令他过来协助破案,同时还派出了心思慎密的左庶子于志宁,一会便到。孙伏伽一听心神大定,有了智囊团支援,又有整个大理寺团队配合,怕他干嘛!
于志宁年纪不小了,为人也相对正直,本不想参与此等荒谬之事。李承乾生气地说道,为死者讨公道、乃是正义之举,你不是口口声声等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追辑真凶、令死者入士为安也是义不容辞!
于志宁只得硬着头皮过来了,他和孙伏伽见过面,也不客气地说道:“老夫对缉凶侦案之事一窍不通,孙状元有何杂事尽管吩咐,老夫倒是可以胜任。”
于志宁比孙伏伽年长、且官比他大。孙伏伽连忙回礼,恭敬地说道:“不敢不敢!小官倒是需要您指教一番,好令真凶早日归案,让死者入土为安。小官这便为您和杜驸马介绍此案的详情!”
死者雍州府教谕苏翰,年五十六。他因病休沐,三日不曾出府。直至前日上午见完嫌犯方东,便被中午送饭的婢女发现毙命于书房之中,死者被凶手用破砚台割颈而亡。那砚台乃洮河砚,是由胡记杂货店所出售。由此可见,此案的疑凶便是那为胡记送货的方东。
于志宁听罢,捋着白胡子缓缓说道:“从疑凶来看,这姓方的确是疑点极大!另一角度看,宫中的赔率倒也提供给咱一个破案的线索。死者是否有仇人?有否与他人金钱纠葛?家中是否有红杏出墙、扒灰之事?咱们可要一一排查,方能给这姓方的疑凶定罪!”
孙伏伽大喜,连忙道谢:“于老果真是才高八斗,智冠群英!小官便依您所言,立即派人马对这几方面进行一一查证!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您和杜驸马!待有了结果,再邀您一同会审!”
几人商议好,但对大理寺的众多衙差进行分工、分头行事不提。
此时的方武,在尉迟宝琪和李成汉的陪同之下前往苏府。
苏府由于主人去世,举府一片哀伤之中。有家丁认得方武,在一位全身孝衣孝帽的年轻人耳边说了几句,那年轻人转身飞快冲进屋里,端出一盘脏水往方武泼去!
方武一个错步闪过,李成汉和尉迟宝琪被泼个正着!尉迟宝琪吐了一口脏水,揪着那年轻人胸襟欲打,嘴里骂道:“本郎君过来帮你家老子找出真凶,你却不识好歹!找死不成!”
那年轻人正是死者苏翰的长子苏宇,他本想泼的是仇人之弟,哪敢惹尉迟宝琪这尊神!他喃喃说道:“俺……俺……只想报仇!”
方武急忙拉住尉迟宝琪的拳头。
一旁李成汉被泼得最多,恼怒地说道:“要报仇也不能冲俺们来啊!是非不分的家伙!本捕头告你袭击官差,拉你见官信不!”
苏宇尚有些忿忿不平,旁边几个夫人连忙上来磕头赔礼。
李成汉在方武的指示下,让她们一同退下,并令家丁领着几人到案发现场的书房去。
幸好书房案发后便被锁死,里面一切物件都没有动过,这得益于雍州府之前的捕快有过吩咐,加上苏府对死人的物件也有忌讳,且书房内也没啥贵重物件。
尉迟宝琪见方武跨进去,提腿也要跟着进去。方武赶紧将他喝住,尉迟宝琪大大咧咧地说道:“不就死过一个人嘛,俺不怕!”
“不是说你怕,是怕你破坏现场!”方武苦笑道。
原来是怕自己坏事,尉迟宝琪不满地嘟嚷几句,他不理解何为破坏现场,但也不好坚持要进去。
方武在死者书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出来吩咐李成汉找来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婢女,问了些问题。那婢女战战兢兢地,有问必答。接着方武又将死者的一妻两妾分别找过来,问了一些话,直至申时才离开。
大理寺内,孙伏伽正听一捕快汇报着情况。
“你是说那姓方的今日去了案发现场,分别问了死者遗孀和婢女的话?”
那捕头乃是雍州府捕头张怀,他连忙应道:“是的!据在下了解,他所问的话小的已滴水不漏向您汇报了!绝不遗漏!”
孙伏伽若有所思,那姓方的所问也只是寻常事情,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啊!且这情况自己早已掌握到手了,看来对方并无太大收获!他点点头,说道:“有劳张捕头了,本官会向宋总捕头言明你的功劳的。对方若有何新举动,劳烦张捕头再来告知。”
张怀千谢万谢,这才开心地离开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