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事了后心通达
外祖母唐李氏的相亲大会开得相当成功。兴化军、莆田县那种地方的人只知道刘伯阳家里有些背景,却不知道这些背景到底有多大,所以连媒婆都敢仗着另外世家的势欺负他。真正知道底细的人很清楚,刘伯阳的靠山有多硬扎。闽州地面上的各世家当然也熟知底细。加上刘伯阳已经是石鼓书院一员,有人照拂,只要自己不作死,明年省试资格肯定跑不掉。而现在蔡老相公正在位置上,石鼓书院出来的人不中进士都难。
这等好行情的未婚配少年郎自然是枪手货,各世家的贵妇人们把各家年龄适合的小娘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纷纷在唐李氏面前亮相。
作为当事人,刘伯阳被外祖母唤到众人面前,亮了个像,展示了一下这副皮囊还不错,然后就给轰出了内院。
“小郎君,府门外有人,说是仙游韩府。”
“噢,他们终于到了,新哥儿,至哥儿,随我去外面看看。”叫齐左右护法,刘伯阳走到了府门外,只见侧门外站着几个中年人,最前面跪着一个年轻男子,光坦着上身,背负着荆条。
“韩伯父,你这是?”刘伯阳一脸疑惑地拱手问道。
正中间之人,韩式贤的父亲,韩度仁脸皮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犬子利欲熏心,酿成此大祸。今日韩府上下托付在下,押送此孽子来府上负荆请罪,还请贤侄宽宏大量,转寰通融一二。”
消息传得很快,没几日消息便传到了韩府。韩府上下顿时炸了窝,韩老太爷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而各房知道厉害和后果后,都恨不得把韩式贤给炖了。可韩式贤真心冤枉啊,他真没干过这种事。
当时他嗷一嗓子,气急败坏地准备找刘伯阳“报仇雪耻”,直接被他老爹一巴掌加一脚给干翻在地。听他老爹讲完这里面的利害纠葛,还有刘家、唐家、闵家和屈家,以及他们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韩式贤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真心没有想到,原来他眼里的“废材同窗”居然是一头“座山虎”,而且是一头心狠手辣的座山虎。
事关重大,韩家阖府商量不到半天,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韩家是仙游著族,造福乡梓,积善多年,贵府大老爷又跟我等长辈有同门之谊。说实话,长辈们也不忍心韩家有此坎坷。”
听到话里松动的意思,韩父不由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不如贤侄移步。”
来到旁边酒楼里,寒嘘几句,刘伯阳话里话外都替韩家不值,但松口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往外蹦。
韩父没有想到这刘伯阳年纪轻轻,却是如此滑不留手,自己一个老江湖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直奔主题道:“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息几位大官人的怒火?”
刘伯阳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韩兄之错,怕是铸九州之铁也难平,不如长伴古佛青灯,以赎其罪。”
“好,明日我就将此孽子剃度出家,在佛祖面前忏悔赎罪。”韩父满口答应。只要能饶过韩家,让韩家又能出举人进士,就算是把韩式贤割了送进宫他也不带眨眼的,反正他有好几个儿子。
韩式贤跪在地上,刚想挣扎几下,却被早早得了吩咐的家丁死死地按住,嘴巴里的木棍更是勒紧了几分。
韩父眼巴巴地看着刘伯阳,等着他说出其它条件来。只是让肇事者出家,想想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伯父大人,在下在石鼓书院读书十余日,感受颇深,尤其是有些寒苦同窗,家境贫寒,却节操高洁、刻苦好学,这说明,家境好坏并不能决定读书高低水平。寒门能出学子,贵门也会出纨绔子弟。”
韩父听着这敲打之语,心里暗暗发苦,不过这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
“为了这些寒苦学子,师长们是操碎了心。石鼓书院是有教无类,不分贵贱,只要好学上进即可。”
听到这里,韩父终于确定刘伯阳话里的意思了,当即咬牙道:“韩家愿意奉献闽州上好水田一千亩,作为石鼓书院院产,以资助寒苦学子。”
刘伯阳连忙站起身来,肃穆郑重地拱手道:“韩府高义,书院上下必当感念韩府之恩德。”
韩父连忙还礼道:“韩府耕读传家,本就是福-建路士林一分子,略尽绵薄之力,是应该应该的。”
可接下来刘伯阳又开始东来西扯,足足一刻多钟没有半个字提到韩父想要的正事。他心里不由着急了,这小王八蛋,是不是家传的做官手艺,说的话是滴水不漏,态度更是云山雾罩的,比老官油子还要滑溜三分。
说着说着,韩父突然从刘伯阳某句话里领悟到几分意思,石鼓书院的“公事”是完了,可“私事”连开始都没有。可这“私事”怎么了呢?你这小王八蛋倒是给个提示啊。
“对了,伯父,这是韩兄意图行贿的票据,原本三张,有两张已经着人还给贵府了,偏是遗漏了一张,正好还给你。”
接过刘伯阳递过来的那张泉州“都平当铺”存款单,韩父心里是又气又恨,百感交加。他是比较清楚自己儿子有多少家底,就算他夫人再溺爱儿子,私下给私房钱,也不会有这么多。而且儿子的德性他非常清楚,有点钱就挥霍干净了,怎么能有那么多积蓄呢?可旁人不信,就连同族的其他人都不信,以为是他替儿子垫付的“行贿资金”。只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三张行贿凭证,退了两张,唯独就忘记一张了,你开玩笑的吧。
“都平当铺”,韩父眼里不由一亮,心思迅速转了过来。他探过身去,压低嗓音,在刘伯阳耳边轻声道:“韩家有都平当铺两成六的份子,愿意转给贵府,分文不收。”
刘伯阳淡然地看了韩父好一会,突然笑道:“伯父,在下岳父只是海商粗人,一向仰慕读书人,尤其同在一军的韩家,诗书世家,早就想去贵府拜访,可一直没有机会。”
韩父眼睛不由一闪,你这个小贼,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岳父还海商粗人?谁不知道他背后有蔡家,更和汴梁宫里内侍省扯不清理还乱。不要说兴化军,就是福-建路也没有几个人敢得罪他啊。
不过只要松口就好说,这小贼的意思只怕是“都平当铺”的股份转让给他岳父打理,还有那三张“行贿”凭证怕是要一张不少的还给他岳父。现在明白了,那三张凭证怕是许家办理的,难怪查不到任何手尾。
“明白,在下明天就回兴化军,登门拜访许大员外。”
“有劳伯父。”事情谈完,刘伯阳也不再跟韩父多费口舌,拱拱手便告辞了。
坐回到座椅上,韩父一脸疲惫,他挥挥手,示意家丁们放开韩式贤,“逆子,你终于知道你惹到了什么人物了吗?你害了自己不算,还拖累了整个家族。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母亲此前太娇惯宠溺你了,才酿成今日之大错。算了,来人,把这孽子继续绑了,送回仙游去。嗯,就清泉寺吧,让他剃度出家,再安排两个家丁一同入寺,这逆子要是敢跑,把腿打断。再告诉族里,事情我已经了了,让他们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