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棋局(2)
李正方在升任江州都督之前所任便是犍为郡太守,此次出现问题的又恰巧是犍为郡的铸铜司,这两者间显而易见的联系使得刘备不得不忧心,而此刻刘德然又告诉他腊日节那群在城中作乱的賨人居然是李严主动招募的。
莫非李严自己找死不成?若他不是主动找死,那就是为了洗脱嫌疑,可是再怎么要洗脱嫌疑,也不能给自己肚皮开个那么大的洞吧?
多项线索都指向李严,那么要弄清楚犍为郡铸铜司的问题究竟与他有没有关联就显的尤为重要,刘备略微思忖了一下,就下旨让人沿江去截下再度赴任犍为的李严,一来是防止他插手犍为郡城的调查,二来作为自己倚重的臣子,刘备还是想亲口问一下他招揽这么多賨人家丁的动机。
处理完李严的事,刘备这才示意刘德然继续说下去,刘德然于是指着案上两块沾血的官印,继续讲道:“我们的人在蒙头荡石遇到了一支賨人死士的主力,他们的实力很强劲,乱战之下靠人数优势才击退的他们,这是我们的人拼死从他们手里夺来的印信,下面还有几块仿制军中的令牌。”
刘备拿起一看,两只印信上分别刻着“南安令”和“宕渠令”,是两只县令印,那几块沾了血的令牌则是北地通往汉中各处要隘的通行证。
到此证据的指向已经很明显,南归的賨人,关陇通向汉中的通行证,这一切都指向了曹魏,刘备看清这个情况后笑了笑,曹丕这个新锐登基的中原皇帝,竟是迫不及待的想两边开花,东南压着孙权打,西边还想恶心一下他刘玄德,据说中原曹廷甚至已经有了蜀中可传檄而定的说法。
一句话就是曹丕他现在想统一天下。
感受到来自中原的威胁,刘备和刘德然这会都有些沉默,刘备敲着案几的板面,思虑了良久才开口询问道:“东南的战场,可有新的情报?”
面对北面的挑衅,刘备的着眼处则是东南,此次曹丕动员了四十万大军,分东西中三路进攻刚与蜀汉鏖战过的东吴,属实占尽了天时地利,在上个月的情报里,曹丕的东路军(曹休)已经击败吴建威将军兼领丹杨太守的吕范,
西路军由曹丕御驾亲征,左将军张郃击败了吴将孙盛,上将曹真与夏侯尚则以十万兵力将仅余五千守军的江陵城围的水泄不通,不知何时就要陷落。
中路安东中郎将朱桓则中了魏大司马曹仁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其以优势兵力围困在濡须口,东吴三路战场均陷入劣势,有四面楚歌之象。
很显然,若东吴果真受不住曹魏的攻伐战败投降了,那蜀中的一切计划谋略恐怕都将作空!
面对刘备的询问,刘德然摇了摇头,蜀汉政权对东南战场自有官方的一套情报系统在运作,刘德然这几年虽然竭力想把刘备的私人情报网打进江东和中原,但收效甚微,如今对东南战场的把握可能还不如刘备。
在蜀中依靠退伍的老兵建立稠密的情报网已是刘德然所能做的极限,刘备也只得将心中的那点期望给压下,微微点头,说道:“劳驾宗兄多费心,蜀中这边的事情还是得盯紧,这是如今大汉仅剩的基本盘,千万不可出了差错,有什么情况需及时告知费观、阎晏、辅匡三人,朕不在巴中得这段时间,后面不能乱。”
“呃。。。陛下这是要移驾巴东。。。”刘德然微微愕然,显然已经猜到刘备的心思,局势如此,刘备只能重新坐镇巴东白帝城,在遥远的三峡两岸之间坐观魏吴的成败。
若东吴胜,那便不出兵,若东吴败,他也绝不会坐看曹丕将整个江东吞了,那样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刘备苦笑,叹息一声,大军新破,疮痍未复,他也不想穷兵黩武,此时实在是无路可退。对于蜀中的稳定,他也布尽后手,李严撤去巴郡太守后,费观已身肩巴郡太守与江州都督两大要职,危急之时可行从权之机,辅匡为巴西太守,阎晏为参军将军,刘德然与此三人联合,可保巴地不乱。安排好江州事宜后,刘备便招来虎威将军中护军赵云,关中督吴懿,重议东征之事。
第二日早朝之后,江州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刘备要提兵重回白帝的消息不胫而走,从城内到乡里,从工商到士农,甚至是佃户仆从对对此事议论纷纷,猜测刘备此次进军的意图,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驿馆的东吴使臣耳朵里,一直对蜀汉朝政颇加关注的陆瑁再次拍案而起,跑到他兄长的房内喊了起来。
“兄长,蜀主要出兵白帝!”
“知道了。”
“你不担心?刘备很明显是想坐观成败。”
“呵,所以我才没有在战争结束前就把宜都和武陵的那几块地割给他,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拖这么久?”陆逊身前摆着一个棋盘,他手里捧着一樽琉璃杯,品味着蜀中特有的茶叶,上面还冒着热气,他的表情很平淡。
“兄长是说。。。这几日不光是那刘备想扯皮,你也。。。”
战争有时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有时也会是战阵的延续,若陆逊没有在夷陵痛揍刘备一波,刘备根本不会与他和谈,同理,在魏吴的这场战争分出胜负之前,孙刘两方也同样不会轻易许下筹码。
“如今我们大军已经东归,刘备不得不让我们东归,然而东归之后若我们胜了,则宜都和武陵割不割给他就得看主上的心情,若我们输了,刘备也会向我们提更多的要求以此来换取他出兵牵制曹丕。”
“这四个月来,主上实际就是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逊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自己的兵权被架空了四个月!
陆逊说着说着离了题,他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叹道:“这蜀中的茶叶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他这么说着,目光已经瞥向他案几边摆满地板的竹简,自从东南的战局日益紧张,这一月来孙权就不断寄信给他咨询军情,时至今日已经堆积了十几本,而他只是千篇一律的封笺不阅,随意的写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
陆逊做这件事的时候,还会特意把陆瑁叫到现场观摩,完事了问他。
“你懂了没有?”
陆瑁这时便会摇摇头,他不懂,也不想懂,麻烦的事情就交给他兄长去想吧,他耿耿于怀的是前几日许靖侮辱他长兄事后还把他给痛骂一顿的事情,这时说气话来也颇为愤恨。
“兄长,我这几天伏案写了几本策子,引用了很多古今大儒的名言,下次再见到那许靖,弟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你还在在意这种破事,韬光养晦啊,傻帽。”陆逊难得笑骂出来,对这个愚蠢的弟弟有点无奈也有点疼惜,他看向棋盘上下到一半的残局,有些叹息的摇摇头,他很想知道如果刘备知晓是他故意将其引往东线时,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声东击西,这次是真的标准的声东,击西了。
他最后嘱咐陆瑁道:“过几日蜀主搬师之前,应当会再召开一次大朝会,我会再进宫陪叙一些事情,在这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想司徒许靖当是不会去巴东前线的,等刘备走了,随你怎么折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