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表境时,有见赤红巨雷落入未央宫,我打算先奔那里一察。同时也可在途中,多理解些此境的玄异。”
阿瑜觉得可以,她向阴暗街外望去判定下大致方位,正要迈步,子元止住了她。
他将半块锤头取出,交给羊祜手里,说,
“叔子,你护着阿姊,则先去武库。”
阿瑜和他均有点不解。
“去武库或可找到验证、运用此锤铁之法,并且欲战先利其器,你们也可在那把鬼鸯骨材打造成弓。”
司马师再把泓姬的海灵螺哨,拿出来递予阿瑜,
“长安繁乱、诡情多变,我们先兵分两路探开,当为上策。吾与卿有姻记连魄,心灵相通,分开也可互相感应;若有急情,你们便用此物召娥皇海众相助。那娥皇神侍,于我和叔子前面进到里境,现下或就在城中离我们不远。”
她稍作思忖,对他颔首,
“这样确是最好,那师郎务必小心。”
阿瑜眼中有真情关切,子元心里一动,但碍于阿弟在侧,他便没有上去与她温存相别。
他们分开后,司马师从暗街的另一头出去,朝西北未央宫的方向而行。
越向北走,暗雾愈重,脚下也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石板路忽然变软了,地下的土壤仿佛在蠕动。
街道两边的房屋,偶有灯火,在夜雾中一片朦胧。
时不时有人声飘缈传来,夹杂着莫名阴森的窃笑、低泣与痛嚎。
转过一座庙坊旁的街角,眼前景象令他微惊,就见这条主道完全被阴雾笼罩,几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运起血力在目,精赤视力穿透过去,才勉强望到一点,很远处悬翘半空的一角宫檐。
子元慢下脚步,紧贴着一边,走入了雾中,全身瞬间被尘雾吞没。
伸手难见五指,但是并没有走太久,前方忽然就逐渐清亮起来。
当他跨出最浓重的这片雾团后,立时又是一呆。
雾夜下的长安城市消失,化作一片高大黑木形成的森林,脚下青石板路变成泥土小道,歪歪斜斜向林中蜿蜒而去。
……似是通往深山村落的僻路,簌簌唰唰的怪叶声,令人感到难言的不安。
子元回头看去,那片重雾仍在,来时的长安街道城影还恍惚可见。
他没有犹豫,转过身,继续沿这奇异生出的林道走了下去。
走着走着,除了周边森林中的虫兽动静,带有些不自然的异感外,也并没有什么邪气或妖气。
顺着曲路翻过林中一道山脊,只见下面的山坳中,有一潭沉静的暗湖。
司马师下行至湖边,水面上飘着轻薄湿霭,他看到湖心处有一块模糊黑影,像是一座小岛。
他所在湖岸边不远,有一叶小舟,斜在上面摇桨轻轻摆动着。
子元跳到舟上,把住桨划起,向湖心岛处缓缓荡去。
忽然间,他打了个激灵,空荡的四周,仿佛有低低女声在笑。
稀稀落落地,又飘下了那让人有点烦潮的雨点。
司马师右眼中血火跳起,另一只手把剑握在了身前。
不一会后,小舟靠上了湖岛,他下来把舟拴在岛岸木堤上,并仔细观察岛上去路。
一栋红顶的楼阁、挨着一座古旧的牌坊,矗立在木堤边缘,阴风萦绕着其模糊的轮廓。
他走过了牌坊、立在那楼院前,绵绵的阴雾此时笼盖住整个环境。岛上草丛传来的湿气,含着一股幽异香味。
楼阁院口的黑木门已有些锈烂,子元推上去,门扇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步入门后的花苑庭院,看来已是许久无人打理,乱草树蔓丛生。院子四边的廊柱虽凋零破落,却仍透着昔日的精美。
院子的另一端,直通到湖边,那里几块大石上,盘坐几个细长迷魅的影子。
浓厚的水雾笼罩下,司马师只能瞧出大概的人形。
他踱在院中碎裂的石径上,发出响声,那几个魅影一阵晃动,迅速移动隐入了雾中。
啪啦几声,传来隐约的击水声。
花院前廊的尽端,便是楼阁暗沉的灰色大门。其虚掩着,后面有银白的光亮透出。
子元轻轻闪了进去,却没料到屋内情景,一时间晃得他双眼不禁眯了起来。
奢华堂皇的厅堂中,铺着血红金镶边的珍奇西域地毯,精雅的各色器具,整齐有致地摆饰成排。
靠左首的华丽锦席长案上,银壶玉盘盛放佳肴美酒,飘过来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堂室里侧,架摆着一排能照映全身的铜镜,每一面镜子前设有座席,席上各坐着一名华贵裙袄的女子。
司马师走在金玉美映的堂间,乍一看过去,这些女子中,有的年轻姣好,有的则成熟妩韵。
她们尽皆呆呆地盯着面前铜镜,每个人的双手,不停抚摸自己脸庞,眼中全是陶醉迷乱之情。
厅堂的二楼,传来美妙琴箫之乐,子元听到后却身感凉意,其乐韵中隐藏着浓烈暗邪。
他静静走到长案边,看向这些女子,心底生出怪异的不适感。
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凭空突然响起一声阴笑,那些诡异望镜的女人,开始痴乱地笑。
“罪焉色焉……诅也幸也?……”
“君王尚血……这荣枯轮回世界……只为美貌……”
紧接着,她们低声发出癫妄喃语。
司马师想了一下,蹲下身子隐在一金炉后面,视线刚好正对排首第一面铜镜。
越过坐在其前的女子肩膀,他可以看到镜中的影像。华服女子抬手梳理秀发,铜镜里映射出同样美丽的动作。
可司马师一细看,那镜像头顶上生出一对墨绿犄角,妩媚面容逐渐变化,其双眼呈出赤黑相间之异色。
与此同时,整个阁楼堂间,强烈的妖魔呓语波动而生,急速在空气中蔓延充斥开来。
听闻到这低语,那一整排的诡丽女人,身子都轻轻震颤起来,颤动的幅度不断加剧。
她们眼睛里泛出绿邪,额头上、面颊上、脖颈上,渗出妖冶的汗珠。
一声刺耳的尖叫起,那第一面镜前的女人,转身跳起伸开双臂,张牙舞爪径直冲子元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