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漩涡内,剧烈的吸引力,带着司马师身体向深处冲去,他向后瞥视一眼,扶苏和蒙恬的猫身影也激转而来。
刹那之后,漩涡入口光亮缩暗,那边的咸阳宫空间隔断消失,祖龙咆哮声也跟着隔绝。
漩涡向上盘升,他们钻爬进的入口处封合,变成一面混沌幽幕。
上方越来越亮,清适风息浓厚大量卷入,常世天光已近在眼前。
蒙恬和扶苏的身体,在激漩中盘飞到司马师一旁时,突然发生变化。
它们的山猫与猞猁灵躯,体格尺寸迅速缩小,扶苏仍懵迷无所觉,蒙恬惊讶地扭动身子。
它的拼命抵抗于事无补,很快,它和扶苏化作一黑一白、两只家猫大小,受涡流劲风一卷,就向外荡射开去。
司马师急伸手一抓,只勾到一绺蒙恬背上的黑毛……瞬息之后,它们俩缠在一起,就被漩卷到升流另外一端,成黑白两个小点。
阿瑜惊呼颤叫,眼看着扶苏蒙恬化入黑漩不见。
子元加劲搂紧她腰,刚想在她耳边说点什么,就觉脑门一震,一股清光伴着大力直撞上来。
眼前变成一片耀白,头顶轰轰作响,四面八方卷来的震荡力道,撞得他头晕目眩。
视野混乱不清,他只有双臂运魄,死死护抱住阿瑜。
一时之后,忽觉身下一轻,涡流冲震巨力,抽空一样消去。
眼角一湿,好像被震破点血,这时流到了鼻梁上。感到身体四周轻缓下来,他便小心地抬起左手,抹去眼窝里的血睁开双目。
方才刺眼的白光也已散逝,面前视线里,先是出现一片幽黑寂色。
他再揉揉眼,适应周围的光线,然后就感到身躯在缓速下落。
阿瑜在他怀里,嘤咛一声,也刚被震得头晕眼眩。
司马师调整下躯体,双足发力蹬空一纵,在这片灰暗中,很快凭着感觉,落到一块柔软苇草叠成的实面上。
落地后他就顺势,伏隐在暗草中,匀平气息,让过于紧绷的四肢,肌肉放松缓和。
同时也令血魄急绪乱飞的大脑,定神冷静下来。
阿瑜还半晕呢喃着,他怀抱她前挪几步,稍微观察下四周,黑茫茫一片沙沙作响的苇丛。
钻入微微渗血鼻孔里的,已是清新的凡世人间空气,司马师大口吸了下,肺部长舒愉爽。
抬头瞧,灰蒙蒙天空,边际上有道道淡白光纹。
阿瑜呼吸也逐渐喘匀,他放开她腰身,两人坐在了芦苇层上。
前方幽暗处,轻轻水流声传来,打破只有虫鸣的淡寂。
“瑜儿,没事了吗?”
“无妨,就是刚才裂震,有点冲脑。”
司马师在前,掩着她,两人向水声处猫身行去。
苇丛渐渐低矮,他脚下一湿,感觉到寒润之气,一条溪流就在近前穿过。
他用手指探入那溪中,触感刺骨冰凉,其流动表层,就是已熟悉的浓暗幽水。
但在溪表幽液之下,却是清澈见底的凡间常水。
顺着溪水,是淡白色天光照来的方向,广阔灰色夜空,与四面芦草树影,越来越清楚明晰。
脚边溪面变宽,表面黑色的幽水,一点点消失,很快便只有明亮清流。
芦草稀疏,露出溪水迂回小径,直通向远处,一道沉重黑影之下。
子元遥望过去,那轮廓,是巨大城池高墙,直延至后方朦胧群山。
缓缓翻滚的灰沉云顶,压在高墙之上,那几条透射淡光的天缝,就开在重云正中之间。
苇间的溪水,在前面汇入墙外长河,他们俩踏过河上窄桥,桥栏石龛间幽萤点点。
城墙雄壮高绝,浑厚古风吹过,青灰色砖石壁,透出岁月的大气沧桑。
墙下阔道上,薄暮缭绕,空无一人,一座城门牌楼,半隐半现。
阿瑜不自觉地,拉住司马师的手,眼睛里露出憧憬,和些许激动。
“长安永乐,皇极未央……”
她望着那暗雾里的高高城门,出神细念。
司马师的血骨军魄,感应到雄武灵气,染透这里每一寸沃土,如深龙盘踞河川大地之下。
到达长安,但不知道这里,已是何异状,他们靠近城门,同样透着不祥的薄雾。
他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清楚的目标,就是鄢陵侯曹彰。
走过数层阁楼高的牌坊下,只见几具死灰枯骨,倒吊其上,随着闷风腻雾微晃。
司马师听到,阿瑜的鼻息,又有一点不稳起来。
侧脸看过去,她眼瞳里时不时地,有乱红在跳动,自从吞掉胡喜媚化身头颅之后,她就有些间歇性的神情古怪、不对劲。
“瑜儿……”
他上去捧住她的脸颊,想要仔细探觉一下。
“怎么了?”
阿瑜轻轻捏住他指尖,眼中异样消去,毫无所觉,有点不解地反瞧着他的动作。
“没什么……心中有点恍神,可能是需要休息了。”
没感觉出来什么端倪,他呼口气,把剑横出,牵着她走进牌坊后的巨大城门内。
头顶的横梁大石上面,刻着“建章宫门”四个大字,已斑驳得有点模糊。
走过城门洞,面前便是建造得密集、拥挤的城街坊道,许多岔口巷径,偏转曲回至深不见处。
几点昏黄灯火还亮着,大部分房屋都一片暗静,空气中,有奇异的细微沙沙声,绵长不断。
像是杀人的残酷,和之后残留的痛苦,低低抽泣、又混合着轻柔的抚摸摩擦。
暮色中暗雾,这声响无形回荡着,不知怎么,就让司马师联想到镐墟宫外,褒姒擦洗天子心窍管之音。
“这里的气息,压得妾心间好重。”
他在昏暗的暮光里,再扶住妻子看了看,她面上呈出明显的虚疲之色。
同时,她瞳仁里还在间歇地,跳闪那细微的浊红。
想起扶苏的话,他眉梢又拧重了一点,没说什么,环紧阿瑜腰肢,脚步加速前行。
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整,潼关之后,这一路过来,司马师也感到有些身心俱疲。
穿过镐墟和咸阳宫异境,再遇血磐巨眼,他察觉其对心灵无形的侵损。
他半抱着阿瑜,尽量挑狭偏影暗的巷道走,很快,寻到一处憋仄街底的矮楼。
楼有二层,一楼门缝向外透出淡薄灯光,里面还有轻微的走动声。
阿瑜勉强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屏息握剑,悄声靠到门外。
子元一下闻到飘出的酒味,稍微愣神,木门便向内被拉开。
唇上薄胡须,面容苍白,黑灰色袍巾,拉开门的人影被灯火照亮。
烬流馆,侍者玄疆。
依旧是带点神秘的笑容,他一对长凤眼里,也仍暗带红芒。
“司马公子,少夫人……”
玄疆拱手作礼,请他们两个进屋。
“敝人欢迎,你们到抵长安京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