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如婉然从帐中踱出,手捧已经归鞘的太平天公剑,来到司马师身后。
“君郎骁勇将命,真是,隐有超凡动天之勇啊。”
她看向他,目光中被月色打出涟漪。
司马师心里一动,接过宝剑,问她:
“我昏了多久?叛军灰衣贼呢?”
“大概一个多时辰吧……你们在林中苦战后天落暴风雨狂雷,贼众似是被吓得胆魄,全都溃退了。倒是君郎你,似是被天之剧变震至失识……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昌如大大美目忽闪着,担忧地看向他。
司马师举起她的手捶捶自己胸口,嘿笑问她:
“怎么样?够不够结实?”
昌如抿了抿嘴,也跟着他笑。
这时有家兵过来,恭身在帐外几步处请示,家主想着姑爷,如果醒来无虞,望过之与见。
司马师应了,昌如则说自己还要记录处理此次远避后的家资账务,让他自己先过去。
子元看着她,已经有了点女家主的感觉,眉目间隐英气,外柔内刚下的潜力在悄然生长。
司马师随家兵来到中帐,昌暚身着轻甲服,已经可以直立正坐,在方榻上饮茶养神。
侍立的家人请他落席而坐,便退了出去放下帐帘,只留下他二人。
昌暚和他大致寒暄一番,司马师表示之前只是脱力而昏识,毫无大碍。
“子元,逆众并未退走,仍驻扎在湖林外围,大有不灭我们不休之势。”
昌暚说着递了一杯茶给他,啜饮一口,绵香而微苦涩,回味良久。
……现在消息不通,他们匿在这大野泽林中,外面青州叛军和朝廷的战况,也无从知晓。
这一支吴家招来的逆军,就已在人众数量上令他们难面其锋芒,如果再有更多的叛军过来汇合围剿己方……
躲藏在林中并无太多侥幸的机会,必须另寻突破生机的出路。
看到昌暚的面孔神色,沉定下面也是隐不住的焦虑。
两人一时无言都在思忖,盘算着怎么不至于落到绝地。
咦……司马师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大概能够吃准想昌家这样的地方豪强,永远都会是将家族利益放到第一位,至于其它的,都只不过是服务于其的工具和手段。
那么,现如今利用其这样的窘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彻底地绑定到司马家的战车上。
他起身向前,压低了声音对昌暚说:
“岳丈……如果我们趁现在喘息之机,连夜向西出林,快速奔行,倒也还有另一处地方可去,且是十全安稳之地……”
昌暚停下了抚须的手,目光一动,看向了他。
司马师抬头迎上其目光,夫婿眼神中都渐有深意。
心下料定,他直接开口:
“在我司马氏族的老家温县,有我族一直在乱世之中,避祸经营多年的一处谷中坞堡……”
昌暚顿时眼中精光一亮。
“只是,此处极为隐秘……如今岳丈你,怕是除我司马家人外,第一个知其存在的外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岳丈您其实也不是外人了吧?”
他话中有意,点到即止,面若隐笑,看着昌暚。
家主面色无波澜,良久开口:
“亲家侍奉辅佐当今大王,不世挟天子之雄,想必,也是凶吉难以自料吧?”
司马师见其会意,便只是低身行婿礼,没有再多言。
“也好……只是将来若有期,望贤婿能助老夫我,夺回博县祖地庄业。”
司马师弯腰拜道:
“那自不必言,岳父心念之事,便是小婿之当任。”
昌暚轻叹一声,饮干杯中茶,说道:
“在此地再休整一日,然后你便可行我家令,着全营上西往司州之路吧。”
………………………………
在林隐湖畔又歇息一天后,昌家再度启程,方向是西出大野泽直沿济水而去。
殿后的青壮武士人员,同时也尽量清去大队行进踪迹,以最大化地绝去后患。
半日的行程后到了下午之时,他们便抵达大野泽群林的西沿边境、济水支流起始之岸。
水清木秀,甚至可以看到有大鱼遨游其中,悠然闲然,恍若这外边的人间乱世,不过无足挂齿的虚闲恶梦而已。
司马师和昌如在队伍中乘马并肩而行,听着涛涛河水,他的心绪也安宁了些。
佩戴在腰间的天公剑,也安静得深沉,毫无之前动不动就发出的雷意波动。
“君郎……妾很欢喜能去到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看呢……”
昌如脸上虽是挂满劳累的疲惫,但大眼睛里有兴奋在闪烁。
司马师很想说,由于是穿越而来,这边作为子元的童年记忆非常非常模糊,他甚至都不确定幼年是否是在温县老家度过的。
“其实,我出生的那时候,正当黄巾董卓之乱等,父亲带我们举家逃避在深山之中……后来我们辗转各地,对温县也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他将所有能在头脑里串联起的线索集合起来,大致拼出了生活轨迹,讲给昌如。
昌如这样的大户小姐,一地豪杰,从未颠沛流离乡土,即使黄巾之乱时也是据庄园紧闭门户,所以不太能感触他这种经历。
“啊,这样吗?君郎……”
她的声音里暖暖地带着同情。
司马师缓行惬意中,伸手过去轻捏她的脸。
“不过今后,温县就有少夫人坐镇了。”
昌如也举起手扶住司马师的掌背。
“愿不负君,内淑仪助。”
他们沿着济水走走停停,尽挑隐蔽行进路径,大概在三日多后,终于到达温县以南的山林丘陵之地。
司马师凭着记忆在队前领着寻向,进入丘谷密林之中,但之前只随汲秋来过一次,还是从县城南门的不同方向,所以颇费了一番功夫后还是没有找到通坞堡的隐径。
就在夜色再降,大队有些烦疲准备先扎营之时,忽然四周谷林中兵戈声暴起。
一众黑衣甲人影在他们队伍的正面远处,缓缓现出。
“这是何方迁徙之人?此乃河内望族私地,箭弩已架围四周,望君众莫自寻不快。”一个冷峻的声音不疾不徐,沉声朝这边喝道。
昌家人神经紧绷警觉一路,自是也纷纷怒举兵器备战。
司马师听出那声音,挥手昌家众人示意安全,便引马单骑迎了上去。
“汲叔,是我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