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我们是文官集团

017【将星殒落】

我们是文官集团 莺影莹盈 4518 2024-07-11 11:11

  大军虽然败走蔚山,朝鲜海防参议梁祖龄亦提醒杨鎬——“照今倭奴蔚山之败,虽遭大挫,而行长、清正等酋尚雄踞全庆,负山依海,联络坚城,以缓局老我。”

  在彼此都存在误判的情况下,杨鎬在大军抵达安东后,重新进行了兵力部署,与倭寇相持以待。之后回到了王京汉城。

  回到汉城之后,杨镐紧绷的那根弦一放松,人立马就病倒了。

  其实还是情绪上受了些打击,他整日消沉,连家门也不愿踏出半步,直到二月上旬李德馨找到他。

  李德馨一见杨鎬便上前拉住他,急切问道:“杨经理,王今日才收到塘报,说您上疏乞休,可是真的?”

  杨鎬懒得费口舌,只是简单回道:“你也看到了,我病了,不堪重任,无益国事。”

  李德馨有些着急:“杨经理您是好官,不单您,还有麻将军他们,都是对朝鲜有功之人……”

  杨鎬脸上方露出些许笑意:“德馨谬赞,我杨鎬不敢自诩好官。但听你所言心中舒服不少,心领了,多谢。”

  李德馨又道:“可如今战事尚未结束,杨经理要是走了,我王还能……”

  “你不是收到塘报了吗?朝廷已经否了我的奏请。”杨鎬笑着道。

  “那您暂时不走了?”

  ~2~

  蔚山之战的吊诡之处在于,倭寇同样不敢穷追猛打,反而急切的想要后撤,与平壤之战如出一辙。

  丰臣秀吉在蔚山之战后,驳回了诸将退守蔚山、顺天的提议,所以太阁发话,诸将只有不动。正是因此,也迷惑了明军,不敢对其大意。

  二月十四,

  深受打击的加藤清正,派了两名使者向明军投了议和信——‘因持久累年,军兵疲困,愿与明、朝进行议和,以实现三国太平……议和之地可在庆州,或蔚山举行’。

  除此,信中还罗列出与明朝达成和谈的条件——第一,分割朝鲜土地;第二,让朝鲜王子渡海到日本谢恩;第三,大明公主下嫁天皇;第四,朝鲜向日本提交誓书,并保证用不背叛;第五,大明每年送金银米谷给日本,并恢复两国贡市。

  如此大不敬,且狂妄之言,刑玠怒道:“吾恨不得尽啖狂酋与和党之肉!”加藤曾多次诈降,刑玠并未理会这所谓的议和信,随后也将倭寇使者拘禁起来。

  事实上,撤退岛山之后,明日两军小规模冲突一直都未断过。

  二月初,岛津命门下重新回到晋州城,之前的守势调整为攻势,不断外出掳掠。

  二十一日,一股200人的队伍分成三队,一队向庆尚道的安阴进发,其余两队则向庆尚道的咸阳和全罗道的云峰、山内进发。

  贼寇出动,明朝联军也随即出动,只是敌人狡猾,见联军出动立即就撤了。联军搜寻一阵无果只得也撤,不料贼寇见其撤军,再次杀了出来,在咸阳的登丘附近大肆纵火抢掠。

  二十八日,大雪方停,庆尚道的居昌又现掳掠的贼寇,依然还是岛津。

  这回是麻贵派遣了解生和摆塞前去围剿,两人于三月一日出发,八日抵达全罗道忠州。

  只可惜天寒地冻,摆塞途中又感染痰火,竟一病不起,只得于二十六日返回忠清道的振威,但最终因病而亡。

  摆塞去后,其所部兵马皆有解生统领,继续进剿庆尚道的倭寇。

  麻贵痛失摆塞,自是难受不已。

  但万历二十六年的这个春天,才只是很多人厄运的开始。

  ~3~

  万历二十六年,春闱,

  沈一贯出任主考官,其中一道题目便出自他言——‘君有君道,臣亦有臣职焉。臣随君侧与无,臣等安在其为尽职也。’

  殿试之日,朱翊钧出题——《帝王之政,帝王之心》,仿佛君臣在遥相呼应,亦或是沈一贯已谙透帝王之心……

  去年底,百官终是没斗过皇帝,让李如松出任辽东总兵。其实也是朱翊钧直发中旨,绕过了所有程序而直接任命。

  在四月初,内喀尔喀的炒花,联合布延汗及小歹青来犯辽阳,过海州入广宁,李如松得报,领兵马五千驰援广宁……

  四月二十日,王京汉城,

  李德馨向国王李昖稟道:“近日辽阳、广宁之间被鞑贼围住,人不得通行,为督府所送牛羊贸易的沈彦邦千总都为鞑贼所陷。”

  李昖连忙问道:“可是李提督的身死有何曲折?”

  李德馨叹道:“今日有广宁来人到杨经理衙门密谈,据说……那日,李提督得广宁游击曹文焕报,说广宁有鞑子进犯,李提督即驰至广宁……

  “设教场阅武之际,听闻城外有一小股鞑子骚扰,遂出城袭之,鞑子随即兵退。李提督又纵兵深入,未料到鞑子主力有数万之众,趁夜偷袭,围逼李提督部众……

  “唉,李提督终究难敌,大败而身死。副总以下参将、游击死了五人,千总、把总死了二十四人……”

  李昖不禁奇怪:“既然退兵,他为何还要急着纵兵深入?”

  李德馨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本就是诱敌深入之计。”

  “难道他没看出来?”

  “据家丁言当时虏数甚少,想来李提督便驰去捣巢,没想到在沙碛山外遭遇大股虏贼伏击。细节已不可知,李提督被乱斫而死,裨将李平湖及张玉一同战死当场。”

  “可惜,可惜……”李昖摇头惋惜,“我等如要吊祭,只有待文报出来后为之。”

  “知道了……”

  ~4~

  自杨鎬送走广宁来人,情绪变得异常低落。

  其实在李如松身死消息传来的前几天,李宁亦战死咸阳沙斤驿,李宁的亲兵把总李鸾奋力突围,仅以身免。

  他至今还记得李鸾的哭诉——“李将军的战马被铁炮击中,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那倭贼就趁机上前乱砍乱斫,李将军终是力竭而亡……”

  “唉……”杨鎬呆坐许久,才叹了一声,仿佛溺水之人,终于能喘出一口气。

  朝鲜的四月已是春暖花开,王京的景色尤为宜人。杨鎬一直呆在屋内,似乎并不想走到阳光下面。

  而四月的紫禁城,

  启祥殿的地暖还依然烧着,恐怕要到五月,天气完全转暖才会撤下。

  只因这个冬天,让朱翊钧感觉从未有过的漫长……

  自四月以来,他夜夜有梦,梦里全是下雪。醒来之后,亦是手脚冰冷,仿佛置身冰窖。

  那些杂乱无章的梦里,有他的皇长子,他见到他在大雪纷飞的日子依然出阁读书,连暖耳都没有,两耳冻得通红,周身也打着寒颤。可怜的样子竟像个乞儿,让他一度怀疑这是他的皇长子?

  梦里,他居然还见到了身陷囹圄到李如松——布延汗的大军已将他重重包围,而另一端,张玉所率的一千人马早已被小歹青全部歼灭,死的无声无息。可李如松并不知道,还在发信号让张玉包夹过来……

  李平湖也被小歹青和布延汗的骑兵围住,他却一直担心李如松的安危,不断派人前去,劝他赶紧撤兵……只可惜两人的通信早被鞑子给切断,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到底如何。

  而李如松久等不来两人,已经隐隐猜到恐怕已生变化。于是他再无多想,大喝了一声:“你们,随我去捣巢……”

  朱翊钧眼睁睁看着李如松身陷包围,就要成为别人的刀下冤魂,急得他顿足捶胸,丝毫不顾帝王尊严向李如松大吼:“李如松快撤兵,朕命你即刻撤兵!”

  快要淹没在漫天大雪里的李如松,仿佛听到了他的吼叫,回过头来,笑着向他挥挥手:“臣得皇上器重,感激涕零,如松无法叩首以谢,但今日誓报皇上知遇之恩!”

  “李如松快回来,不准冒进……”

  “李如松!”

  朱翊钧猛的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头顶上方的梁枋。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竟在御榻上睡着了。

  缓过神来,又想起梦境,梦里那个毅然决然去赴死的李如松,他心里竟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李如松啊李如松,叫朕说你什么好?难不成要像徐渭那样夸你‘幸余兄弟两三人,眼见家丁百无半,但有生去无生还?’”

  “糊涂!”

  “万岁爷……”门外有文书官求见。

  “进来吧,”朱翊钧听到,很快平复了情绪。

  卢全手捧奏疏进得殿内,放在朱翊钧面前的桌案上,然后又小心翼翼道:“皇上,李总兵他……”

  朱翊钧一挥手打断:“将他的遗体归葬顺天府,追封其为太子少保、宁远伯,谥号,朕也想好了,就赐忠烈。”

  “是,臣遵旨,”卢全连忙应下,“另外,兵部还题请‘东征裨将杨元南原之败,亡官军二千七百,马三千四百余,请正典刑’……”

  半晌,朱翊钧冷冷道:“斩,首级传视朝鲜各道。”

  ~5~

  四月的京城,

  牡丹谢后,芍药又盛开起来,就像撵趟一样。

  在城东黄华坊,有一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胡同,与十王府仅隔一条东城大街。

  这条胡同以前也很热闹,但时过境迁,曾经的壮丽美景早已不再,撵榖之地大都这样,旧主新人如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唯一不变的却是依然屹立的豪宅名园。

  过去石亨旧邸有房三百九十四间,就占了整个胡同的一半,而今分成两处,一处为工部的宝源局,另一处叫宜园,尚保留着一丝旧宅邸的壮丽。

  宁远伯府就在胡同口,邻东城大街,同样是规制壮丽的一连排房屋。

  也许这条胡同风水太不好,前两任旧主皆不得好死,而今‘新人’李成梁亦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从三间五架的大门起,就一片缟素,门上的金漆兽面环也缠上了白布,进到府内,更是满眼素白。

  而进出府上的人不少,皆来吊唁李如松。李成梁送走了一拨又一拨,本打算回屋歇了,只把琐事交给老二李如柏去应付。

  灵堂里传出阵阵哭声,经久不息,只是哭得有些让人烦躁。李成梁皱起两道粗眉,问李如柏:“是何人在哭?”

  李如柏掏掏耳朵,道:“是个书生,说是大哥的朋友,你也知道大哥喜结交读书人……”

  “你大哥不是什么人都交,”李成梁一听,顿时心生不悦,“去,把人叫来我瞧瞧。”哭声着实难听,他都有些怀疑这人是来捣乱,而不是诚心祭奠。

  很快人被带到他面前,李成梁略一打量,更是心中不悦。面貌丑陋不说,还阴险,他愈发肯定这人是来捣乱。

  “先生贵姓?”

  “李伯爷,小生姓曒,名生光,文安县庠生。”皦生光垂头不见表情,“乍闻子茂兄噩耗,便专门带上这许多祭品来府祭奠,只是一想到子茂兄他……小生不禁悲从中来,就忍不住……”

  “先生,”李成梁心中不耐,“先生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儿与先生的交情还不至于深厚如此,你可休矣。”

  曒生光异常安静,半晌,才听他幽幽道:“伯爷,小生非哭令子,乃哭我薄命也。”

  李成梁眉头一皱:“何意?”

  “令子曾许我得天下之日,爵我通侯,可没想到,他竟这么死了……这才悲不自已啊。”

  “什么?”李成梁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