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行刺
城中的粮草已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可西边陇州那里却还一点消息也没有。幸运的是,今早石绍派人将从北边筹得的三十车粮草先行运了回来,这也总算是暂时解了郑畋他们的燃眉之急。
“彭大人,你且叫人速拨出十车粮草运往陈仓,之后再调拨五车送往太和关曹翔处。”
“是,请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很快,两支粮草车队便各自启程了。彭远忙也返回复命。
“大人,之前您交代的事情卑职都已办妥了。”
可郑畋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两只眼睛又重新移回到了先前天子派人从蜀中送来的那道诏命上。
见郑畋愣在那里良久无语,于是彭远开口道:“大人,您是不是还在为之前天子的诏命而耿耿于怀?其实大人您根本不必如此,想来必是天子知道此前我军兵败乃是事出有因,所以才会好言安慰大人,不准您的辞呈,既是天子都不曾怪罪大人,那大人您又何必还要如此自责?目下我军士气正逐渐恢复,大人您的身体也已渐渐康愈,一旦度过了眼下这段时日,早则今冬、迟则明春,咱们定可等来机会再次东出岐山,收复长安,一雪前耻!”
郑畋听完彭远的这番话,心中也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他连忙点了点头。
“是呀,彭大人你说得对,是老夫我想得太过浅薄了,正如之前撤出龙尾坡时你们曾劝我的,只要咱们能留得这青山在,早晚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大人若是真能这么想,便是我三军将士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彭远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少顷,郑畋再次开口道:“彭大人,这几天贤侄曹翔那边可曾发现贼军有什么动静?”
“禀大人,这几日曹兄那边一切正常,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郑畋听完点了点头。
“那陈仓那边情况如何了,昌言、昌符他们可曾有消息传来?”
“大人,这几日南边并不曾有消息传来,想必应该也是一切正常。”
“这便好,这便好。”郑畋安心道,“再过几日袁公那边应该就会有消息了,噢,对了,彭大人,为何老夫已多日不见令弟沈明?”
彭远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天舍弟沈明一直都和军士们住在校场那边,此刻他正忙着训练城中新兵,连日来将士们操练也都很是卖力,看样子再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可堪当大用了。”
“好!好!”
郑畋听了很是欣慰。
“这些日子你们大伙儿全都辛苦了,反倒是我这老朽无能之辈整日里却就只知道在这屋中唉声叹气。”
“嗳,大人怎么能这么说。”
“来来来,彭大人,你且随老夫一起到校场去,今日老夫要亲自慰问一下那些将士们。”
“是,大人请。”
就这样,二人很快便一起来到了校场前。此时,一群军士正围拢在校场中央,人群中还不时响起喝彩之声。郑、彭二人忙也好奇地围了上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沈明正在那里与人比试摔跤。
“噢,是都统大人呀!”边上有军士忙朝郑畋他们施礼道。
郑畋赶紧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
只听沈明在人群中高声道:“你们中还有谁敢出来再和俺比试比试呀?最好是来个块头大点的、禁摔的!”
周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有人敢吭声。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来试试!”
只见一名壮汉挤过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场地中间。
“小的吴毅,平日里人送外号‘小秦琼’,今日敢向大人讨教。”
“哦?看你这块头倒是不小,但不知是不是真有秦琼的本事,好,那你就放马过来吧!”
“是,那小人便不恭了。”
说着,那人忙一个箭步朝沈明冲了过去。见对方犹如一只大牛般朝自己顶了过来,沈明赶紧往边上一撤步,这才勉强将他闪了过去。对方也不甘示弱,忙止步回身,一把抱在了沈明的腰间。沈明赶忙扒住那人的胳膊,却发现对方肉大身沉,他是拉也拉不过来、推也推不过去,于是索性便也用自己的双臂挽住了对方的腰身,接着来了个力拔千钧,愣是一下子将对方提了起来。那吴毅只觉自己忽然双脚离地,之后便被沈明一下子横着甩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摇摇晃晃地又爬了起来。
“好——”
边上顿时响起了喝彩声,可这下也是让那吴毅有些恼了。只见他赶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随后将上衣一解,甩到了一旁。
“只怪小人自己刚才脚下打滑没有站稳,大人,咱们再来!”
“好好好,你只管放马过来!”
吴毅就这么光着膀子,绕着沈明转悠了两圈。刚才已经领教过对方厉害的他,这会儿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一直在边上小心地找寻着出手的机会。
“上呀!快上呀!”
终于,架不住边上人的怂恿,吴毅再次朝沈明冲了过去。沈明见对方又要来刚才那一招,于是心中窃喜的他赶忙伸手准备去拉对方的胳膊。可谁知,就在那吴毅即将冲到自己跟前时,他却又突然朝边上猛地一转身,只让沈明一下子扑了个空。
“嗯?俺还以为这小子除了肉大身沉外便再没什么特别的了,没想到他这脚底下还能这么快。”
可就在沈明这一愣神的工夫,那吴毅却已是转到了他的身后,随即一把将他连胳膊一起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好,快把他举起来!快把他举起来!”
吴毅一听,于是连忙发力。沈明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好在他自己的块头也不小,岂是那什么人说举就能举得了的。
二人就这么在那里僵持了好半天。只见他们一个是要拼命地挣脱对方,而另一个却是从后面死死地抱住对方就是不肯撒手。两下里呼喊声、加油声不绝于耳,不少人扯着嗓子把脸都给憋红了。不知不觉中,周围聚拢过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整个校场很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人,用力,快把那小子甩开!”
“小秦琼,你倒是快使劲呀!”
眼瞅着沈明似乎已经开始有些坚持不住了,可就在那吴毅还没来得及得意之时,只听沈明忽然大喝一声,随后青筋暴起,两臂猛地一撑,只将对方的胳膊一下子挣开。吴毅一愣,他真是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被他从后面抱住了竟还能挣脱的。而也就是在他发愣之际,沈明忙一低头,一眼便瞅见了自己胯下那背后吴毅的半只脚。于是,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一个海底捞月,伸手便将对方的那只脚从自己胯下抄了过去。吴毅只觉自己的左脚忽然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扥住了,紧接着自己便失去了重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这下可是该换沈明不肯撒手了。他忙抱着吴毅的那条腿朝侧面翻了个身,之后一个泰山压顶,只叫对方当即被自己死死地压在身下,再也动弹不得。
“唉——”
边上立刻传来一片叹息之声。而那还在挣扎着的吴毅也开始觉得自己被压得有些渐渐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沈明只一撒手,随后便从他身上挪开了。吴毅这才也赶紧跟着爬起身来,之后在边上弯着腰喘起了粗气。
“好——”
校场内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边上都统郑畋忙也朝彭远挑指赞道:“嗯,令弟沈明果然身手不凡!”
“大人过誉了。”
“小子,怎么样,这下你也总该是服了吧?”沈明得意道。
吴毅则直起身子朝沈明一抱拳。
“大人神力,小人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好,哈哈哈哈……”
沈明忙笑着朝对方走了过去。
“这便好!这便好!说实话,俺也是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和人过过招了,看你小子刚才的身手倒也还算不错,这么着吧,改日俺请你喝酒,回头有机会咱们再好好切磋切磋,你看如何呀?”
“哦,那敢情好呀!大人,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哈哈哈哈……”
沈明再次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人群渐渐散开,郑畋、彭远这才也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噢,原来是都统大人和大哥呀。”
沈明忙朝二人抱拳施礼。
“沈明,你们刚才这是……”
“咳,大哥,这不是城中无以为乐,俺见大伙儿连日来操练得也是辛苦了,于是便趁着刚才休息的时候找了几个手下和他们比试摔跤,也算是让俺活动活动筋骨,对了,大哥,都统大人,今日你们怎么有空一起到校场来了,是不是都统大人有什么吩咐?”
“噢,老夫是想……”
就在这时,有军士快马赶到了校场边。
“报——启禀大人,陈仓李司马派人送来书信。”
“哦,书信何在?”
来人忙掏出书信呈了过去。郑畋拆开一瞅,随之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人,不知李司马在信中所言何事?”
“噢,昌言他们近日在陈仓一带募得粮草千石,所以特派人送来书信,告诉我们不必再为他们的粮草之事担忧了,不仅如此,他们还给咱们这边也运来了五十车粮食,今晚便可抵达。”
“哦?”
彭远闻言一愣。
“怎么,彭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噢,没什么,卑职只是想到今早咱们不是也刚巧派人去给他们送粮了嘛。”
郑畋一听。
“噢,对对对,你不说老夫还真就差点给忘了,这样吧,彭大人,你赶快派人追上去,然后通知他们将那十车粮草改道运往太和关。”
“是,在下明白了。”
郑畋随后又转身朝沈明笑道:“沈将军,刚才你不是说要请人家吃酒嘛,我看也就不必改日了,既是眼下城中粮草已经有了眉目,且是将士们连日来也都操练得十分辛苦,那不如今晚便赐酒犒劳三军,也让大伙儿好好休息一下,你看如何呀?”
沈明一听,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俺就先替大伙儿谢过都统大人了!”
说着,沈明忙朝郑畋深施一礼。
当晚,李昌言在信中所说的那五十车粮食果然运来了,郑畋自然也言而有信,赐酒城中将士。众人只觉那碗里的酒是香甜可口,连日来的辛劳也是一下子便就一扫而光。无需多说,沈明老早便抱着一坛子好酒去找吴毅了。彭远知道,这些天沈明也是辛苦了,索性也就没多管他,只由着对方去了。可彭远自己却是不敢松懈大意,于是他便独自带人陪着都统郑畋一起到城中各处去慰劳将士。
“多谢大人赐酒!多谢大人赐酒!”
每到一处,他们耳边总能响起这样的欢呼声。
“我知诸位已是连日辛劳,故而今日多饮几杯便也无妨!”
“是,多谢都统大人!”
一番巡视下来,郑畋自己也已是有了醉意。
“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吧。”彭远忙从旁劝道。
郑畋想了想。
“也罢,如今老夫酒力已是大不如前,没饮几杯便就有些醉了。”
于是,郑畋在彭远的陪同下先行返回了府邸。
沈明这边却是与吴毅喝得兴起。很快,他带来的那坛好酒便已是见了底。
“吴老弟,这酒怎么样?”
“大人带来的酒自然是没的说,只可惜……”
吴毅忙一抹嘴,只把那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小子,是不是还没喝够呀?”沈明笑道。
吴毅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不瞒大人您说,咱们弟兄也是有好一阵子没喝过这酒了,上个月刚募进城的那三百新卒则是最惨,自打他们进城后便就再没闻见过酒味,看来今晚他们一个个非喝趴下不可。”
沈明听了忙咯咯笑了起来。
“嘿嘿,这帮傻小子哪里知道,这还是俺大哥当初向都统大人提议定下的规矩,新兵进城头一个月必须滴酒不沾,为的就是戒掉他们身上之前沾染的那些臭毛病!”
吴毅听了也在边上点了点头。沈明则在喝完自己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后,这才也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那酒杯推到了一旁。
“唉,老弟呀,还是俺大哥说的对,这酒虽好却是不能多喝,喝多了便是怕要误事!也罢,那咱们今日就先喝到这里,等将来杀进长安,宰了黄巢那个王八蛋,咱们再好好喝他顿庆功酒!”
“好好好,就按大人说的办!”
“哈哈哈哈……”
笑罢,沈明忙拉起吴毅道:“走,老弟,咱们也喝了这么半天了,陪哥哥我去方便方便。”
于是,吴毅搀着沈明,二人就这么一左一右,摇摇晃晃地朝屋后拐角的茅厕走去。
方便过后,沈明先自走了出来。这时,不远处几只原本落在树杈上的乌鸦不知怎地被惊飞了。
“哇——哇——”
沈明眉头一皱。
“嘿,这几个倒霉蛋,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还在那里瞎喳喳什么!”
秋已经渐渐深了,虽是刚刚才喝过酒,可那一阵冷夜凉风还是吹得沈明不由得哆嗦了几下。
“喂,吴老弟,我说你倒是好了没有?”
沈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白天在校场上时俺见你动作不是挺麻利的嘛,怎么这会儿撒个尿却又如此磨蹭起来?”
说着,沈明很不情愿地又往那茅厕门口凑了凑。
“我说,吴……”
可就在这时,吴毅却是突然探出头来,随后一把捂住了沈明的嘴。
“嘘,大人,千万别出声!”
吴毅朝对方紧张地小声道,之后这才又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怎么,出了什么事?”
沈明忙也跟着警觉起来。
吴毅赶紧拉着沈明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刚才那间茅厕中,二人一起从那后墙木板间的一道缝隙处小心地向外张望起来。
“大人,你看。”
沈明忙定睛观瞧,这才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毅会把自己又拉回到这么个臭烘烘的地方。原来,就在离那后墙不远的马厩旁,几个黑衣蒙面的家伙正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
“大人,那几个家伙应该不是咱们的人吧?”
“这还用说,若是这城里的军士何至于蒙面,再者说了,你没见他们一个个全都穿着夜行衣嘛!诶,吴毅,你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吴毅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听不太真切,大人,他们声音太小了。”
就在这时,只见其中一个家伙忽然直起腰来,随即朝着城中西北方比划了几下,之后便与众人四散而去。
“大人,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好像是都统大人府邸所在。”
“什么!”
吴毅的话突然提醒了沈明。他连忙打了个冷颤,之前喝下去的那些酒也是一下子全醒了。
“快,吴毅,快去营房把弟兄们都叫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去都统府上保护大人!”
“沈大人,那您怎么办?”
“哎呀,你就甭管俺了,还不快去!”
“是!”
吴毅忙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跑了出去。沈明忙也回屋抄起了他的金刀,随后便直奔郑畋府邸而去。
此时,都统郑畋早已在自己的房中歇息下了。而彭远却不知为何,今晚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他独自来到后园亭中,只在亭下慢慢踱起步来。
这时,府中一名随侍捧着件披风朝他走了过去。
“大人,天凉了,还请大人快些披上点吧。”
彭远停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那侍从便也赶紧上前替对方围上了披风。
“对了,大人,今晚您为何没去找沈大人他们一起喝酒呀?”
“噢,今日难得郑都统慰劳三军,既是如此,便叫他们痛快喝上几杯也就是了,我若在跟前,只怕我那兄弟也就喝不踏实了!”彭远轻声笑道。
“噢,原来是这样。”
许久,那侍从再次开口道:“大人,您看,再过两天这月亮就又要圆了。”
“是呀,想来我们到这里也已有大半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彭远举头凝望道。
那身后的侍从自然无法理解彭远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在那里无所事事地朝周围东张西望着。突然,他的目光被月下屋檐上几个晃动的黑影给吸引住了。
“诶,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侍从伸手朝侧面的屋顶指了指,彭远忙也回过头来朝那方向瞅了瞅。可就在这时,一支弩箭却忽然“嗖”的一声朝他们迎面飞来,随后径直钉入了那名侍从的面门。只见那人也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响,便已倒地不起。边上彭远一瞅,自知大事不好的他急忙一转身,赶紧躲到了旁边一根亭柱后。
“当!当!当!”
又是三支弩箭袭来,深深地钉进了彭远背后那根立柱上。屋檐上的几个家伙见彭远躲在柱子后面不肯出来,于是他们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只一个个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四五个人忙快步冲进亭中,这才发现除了刚才倒在地上的那名侍从外,另一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就在他们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两支利箭却反从他们背后射来。二贼不备,当即应声倒地。边上三人一惊,可这会儿彭远却已是一个箭步跨出回廊,随后又是双箭离弦,直取二贼。见彭远朝自己冲了过来,那亭前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这才也赶忙抽出短刀。可彭远却并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就在对方刚要朝自己挥起短刀时,彭远忙将手中长弓一抡,照着对方的胳膊便是狠狠地一下。那短刀划着弧线飞落到一旁,彭远见状上去抬腿便又是一脚,只将那厮当即踹翻在地。那人还没来得及再朝短刀的方向爬上几步,彭远却已又扑到了他的身上,随之一把将弓弦套到了那家伙的脖子上。彭远在后面用力扳动弓柄,只叫那坚韧的弓弦在对方的脖上是越勒越紧。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彭远咬牙切齿道。
可对方却只是在那里拼命地挣扎,就是不肯开口。
这时,前院也传来了响动。
“快来人呀,有刺客!”
听到前院动静的彭远这才也意识到,来的绝不止这几个人而已。他忙一抬头,发现两侧的屋顶上已经又爬上来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正马不停蹄直奔前院而去。
“不好!”
这下彭远也明白了,对方的目标肯定是都统郑畋。他见手里的那个家伙这会儿已是没了挣扎,于是忙扔下那厮,起身朝前院奔去。
刚到前院,彭远便看见二三十个黑衣人已经和府中的军士厮杀到了一处。而同样听到动静的都统郑畋忙也披上外衣,举着宝剑从屋中冲了出来。彭远见状赶紧跑了过去。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大人,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这里太危险,您还是赶快进屋吧!”
说着,彭远忙将郑畋推回到了屋中,随后从外面关上了屋门。可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又有十几个黑衣刺客逾墙而入。彭远带着几个侍卫守在屋门前,他在檐下是举弓搭弦连发数箭。可对方实在是太多了,没过多久,和他们一起厮杀的那些府中军士便没几个活着的了。
这时,有几个在附近听到动静的士卒也赶了过来。可他们刚一跨进前院,便立刻被埋伏在屋顶上的刺客用弩箭射杀。由于今晚郑畋刚巧下令赐酒犒劳三军,所以这会儿城中军士大都已喝得酩酊大醉。留在府中值守的侍卫只剩下不过一二十人,可眼下对方至少还有三四十个。眼瞅着前院已是守不住了,无奈,彭远只得赶紧带着剩下的人退入了郑畋屋中。
“彭大人,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郑畋焦急道。
彭远忙吹灭了身旁的烛灯。
“快,快把其他灯也都灭掉!”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彭远则护着都统郑畋退到了一旁的墙角下。然而,当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时,却发现此时屋外已是重归寂静。他们听不到外面有一点响动,而四周异常的安静却又让人不寒而栗。那屋中之人所发出的急促的喘息声,也许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大人,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有人小声问道。
彭远并没有回答,他还在仔细听着周围的一切,亦或许是在等着即将发生些什么。突然,一阵密集的箭雨透过窗纸射进屋中,彭远赶忙护住郑畋趴到了地上。
又是一阵箭雨过后,屋内重新陷入到死寂之中。这一次,急促的呼吸声消失了,因为周围那仅剩的几个侍卫也死了。彭远慢慢抬起头来,却发现这会儿屋中倒是比刚才亮了许多——那是月光从门上密密麻麻的窟窿里透进来的原故。彭远又低头瞅了瞅郑畋,郑畋则也赶紧朝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二人顺着墙边慢慢爬起身来,却发现此刻一大群黑影已是摇晃着来到了屋门前。彭远忙再次勒紧弓弦对准房门,豆大的汗珠则顺着他的两颊向下淌个不停。
“大哥,俺来了!”
就在这时,前院外忽然响起了沈明的声音,随后对方便领着十几个军士一起杀进了院中。若非在来时路上刚巧碰到一队前去换岗的巡哨,恐怕这会儿就连这十几个军士沈明也找不来。
“哦,是沈明!”
彭远知道这下救兵来了,于是他赶紧冲到门前,随后抬腿一脚先自踹开了屋门。
“沈明,我们在这儿!”
说着,彭远抬手又是一箭,正射穿了对面那刺客的咽喉。
沈明忙也带人冲杀过去。月光下,只见沈明手中的大刀是明晃晃、金灿灿,直杀得对面来人根本无力招架。
眼瞅着自己挡不住背后杀来的那个疯子,剩下的那些黑衣刺客索性孤注一掷,全都一起掉头朝彭远扑了过去。彭远手中只有他的那张紫藤弓,这却如何挡得住对面十几把锋利的短刀?无奈,他连忙又退回到了屋中。而就在彭远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来抵挡那群蜂拥而入的家伙时,身后郑畋却急忙将自己的那柄宝剑扔了过去。
“彭大人,剑!”
宝剑出鞘,寒光乍现。那迎面围上来的几个家伙只觉有什么东西忽从他们眼前晃了一下,随之便见血封喉,殒命倒地。
彭远自己也是一愣。
“哦,这是什么剑,竟然如此锋利!”
他并不知道,这便是当初寿王李杰赠给郑畋的那柄宫中宝剑。彭远忙舞动手中利剑左砍右劈,当即又有四五个家伙不是被斩断臂膀,就是被削去了首级,只叫那身后之人吓得连连倒退起来,一个个再不敢上前。
眼瞅着前面有那柄利剑挡路,身后沈明的金刀也已是挥舞过来。就在这时,刺客中有人忽然喊道:
“快看,老贼郑畋就在那人身后!”
听他这么一喊,前面的几个家伙索性将手中短刀一起朝对方飞了过去。彭远一看大事不好,急忙撩袍挡刀。
“大人,小心!”
只见彭远当即用披风下摆在空中挥舞个不停,以此来阻挡朝他们飞来的短刀。好在都统郑畋被他及时护住,这才总算是毫发未伤。对面那些家伙这下已是黔驴技穷,于是忙转身朝屋外冲去。这时,吴毅也带人赶到了府中,几个还想翻墙逃走的家伙当场便被他们乱箭攒身。
“大哥!都统大人!”
沈明心急火燎地冲进屋中。
“沈明,我们在这儿!”
沈明一听,连忙跑了过去。
“大哥,你们没事吧?”
彭远又看了看都统郑畋,这才开口道:“噢,我们没事。”
几人来到屋外。
“启禀大人,府中刺客业已被悉数斩杀。”吴毅忙上前禀道。
“快,快派人去通知四门严防,然后再命人于城中仔细搜查,一定要把那些家伙的余党都给俺挖出来!”沈明攥着拳头恨道。
“是!”
“真的就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吗?”郑畋问道。
这话却是忽然提醒了彭远。
“大人,后院,后院应该还有个家伙没死。”
边上沈明一听,于是忙带着吴毅等人赶了过去。果然,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之前被彭远勒晕过去的那个家伙。沈明不由分说,上去一把便扯下了那厮脸上的黑布,之后又让人将他拖到了前院。
“大哥,后面果然还有个喘气的。”
说着,沈明忙朝吴毅挥了下手。
“哗!”
一桶冰冷的井水一下子便让那厮惊醒过来,他连忙跪坐在那里喘起了粗气。
沈明见状忙拽起那厮厉声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来加害都统大人!”
可那人却只是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好哇,俺倒要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说着,沈明将那厮向后一推,随后抡起大刀便朝他的一只胳膊砍去。
“沈明,住手!”
彭远也是刚想上前阻拦,可肋下的一阵刺痛却是让他突然脚下一软。
“彭大人!”
“啊,大哥!”
原来,就在刚才彭远撩袍挡刀之时,一把短刀正刺伤了他的左肋。原本彭远还以为那只不过就是点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就没告诉沈明他们,当即只用披风一裹,权当什么事也没有。但其实那伤口却是伤得不浅,不知不觉中,彭远的脚边已是滴了一地的血。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明忙摸了摸彭远捂住的地方,手上也是立刻沾满了血。
“啊!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呀!”
“快,快把彭大人抬到屋里去,再去把徐郎中请来!”郑畋急忙吩咐道。
沈明赶紧和众人一起将彭远搭进了屋中。可当郑畋再回过头来想要处置刚才的那名刺客时,那人却也突然口冒鲜血,随即一头栽倒在地。边上军士忙上前查看。
“启禀大人,这家伙已经咬舌自尽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