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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要将牌位论斤出

天禧盛世 夜半鬼读书 3925 2024-07-11 11:12

  史上,赵恒封禅之初,并无阻力。

  包括孙奭在内的当世大儒均对封禅持赞成或者中立态度。

  杨亿倒是在草拟封禅诏书时,铁骨铮铮的提了一句“不求神僊、不为奢侈……”

  赵恒以礼拒之:“朕不欲斥言前代帝王”,并亲自提笔修改“朕之是行,昭答玄贶,匪求僊以邀福,期报本而洁诚。珪币牲牷,并资丰备,服御供帐,悉从减省”。

  还是再说要节俭,但语气委婉许多,这才遣官告天地、宗庙、岳渎诸祠。

  五代之后的汉民族确实需要一场礼仪大典重塑信心。

  早在雍熙元年四月,千余泰山耆老便诣阙、请赵光义封禅,重臣上表同请,表凡三上,遂诏十一月有事于泰山。

  但在当年五月,干元、文明二殿遭雷击起火,整整烧了一夜。

  赵光义便以“封禅礼废已久,正殿被灾、不符天意”为由,诏停封禅,改有事于南郊,并将干元殿改为朝元殿(大庆殿)、文明殿改为文德殿。

  之后,雍熙北伐惨败,封禅再无下文。

  赵恒使岌岌可危的形势稳定下来,获得大多数国人认可,封禅理所当然。

  黑道都能摇旗,国家做不得?

  汉民族历经两百年沧桑,太需要向心力了。

  刘纬把即将到来的东封视作大阅兵,心安理得的迎奉拍马,上疏请修历代明君贤臣神位。

  孙奭立赴龙图阁训诫。

  刘纬态度特别端正,不论孙奭说什么,都是“学生受教”。

  刘纬此时处于放养状态,因为赵恒决定封禅之后,杜镐随即改判太常礼院,龙图阁剩下的两名待制戚纶、陈彭年对他则是敬而远之,针对赵恒托付不假颜色,而且理由冠冕堂皇,多是“已为宗师、已集大成”之语。

  孙奭足足讲了两刻的圣人之道,引来馆阁清贵不断在阁外路过,无不对耳熟能详的“学生受教”报以失望。

  当世大儒同当朝新贵的碰撞怎能这般平静?

  最后,刘纬带着一头冷汗礼送孙奭出崇文院,止步于左掖门,转身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围观群众之晏殊、邵焕:“一定要踏踏实实做学问,不要沉迷于诗词,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

  馆阁清贵纷纷掩面而去,世人又称他们为“词臣”。

  封禅诏书出降,举国上下、朝野内外尽皆歌功颂德之声,惟独西北鄜延路、镇戎军所表带有一丝阴霾。

  得益于向敏中、张崇贵的姑息,赵德明在景德四年秋彻底抚平党项内部,并于大中祥符元年春遣万子等四军主领族兵攻西凉府,但万子等四军主畏惧土蕃六谷部强盛,转趋甘州回纥,却又遭甘州回纥设伏要路,几乎被屠戮殆尽。

  至此,赵德明和强攻弱、个个击破的野心一览无遗。

  何亮上疏,请于秦州一带复置采造务,在要害之处就近取木筑寨,使钱帛安抚沿途吐蕃部落,伐巨木经渭河入京师,以济封禅所需。

  张齐贤亦有相同论调,并请以定难五州刺史之爵位、分封李继冲子、赵德明弟等人。

  秦州西北置寨等同开边,早在建隆二年就已置过采造务、伐巨木以给京师,但却激起当地吐蕃部落愤慨,遂废。

  可此时的关陇群山巨木几乎已砍伐殆尽,而南方取木不便、且易堵塞漕运,惟有秦州一带树木长势喜人,可供封禅及京师之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恒征求王旦、王钦若、张崇贵等人意见之后,以知益州杨怀忠改知青州。

  杨怀忠曾与宋太初势同水火,一边庆幸当年头低得早,一边替宋太初自豪:死都死了,还留下一个少年新贵搅动西北时局,把老子从天府之国弄到秦州那蛮夷之地……

  林宪杰的等待也有了结果,知福建路泉州清溪县,虽然历纸着墨晚,却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带着杨信威之子杨正宽赴任。

  赵恒能做的都做了,就是无人承担教育刘纬的重任,遂召杜镐相询:“卿何以视其所学?”

  杜镐尴尬不已:“择书命其自学而臣考之。”

  赵恒目瞪口呆……

  杜镐汗颜:“不是臣不尽心,刘纬这孩子虽有轻狂之气,却肯在学问上下苦功,见解独到、深刻,四书五经外,常常沉迷馆阁同僚奏疏,根本不用督促。”

  赵恒好奇:“谁令他心折?”

  杜镐吞吞吐吐道:“是……肩负翰林学士、知制诰之职的一众同僚。”

  赵恒又是欣慰又是好笑:“这是在取巧!朕待他不薄啊,还想着试进士?”

  “不止是想试进士,是想效仿青州王曾。”杜镐与有荣焉,“景德四年、大中祥符元年的发解试、礼部试、殿试之后,他都会覆试三试考题,请臣评卷。”

  赵恒不由侧目:“通否?”

  杜镐道:“臣以为,刘纬两次尝试均可名列进士榜,就怕万一。今游学京师的士子称他为刘一唐,京师父老无不以此为荣。但他的某些论点过于新奇,甚至是离经叛道,若遭黜落,恐会引起轩然大波,国朝科举之制或令世人无所适从。”

  赵恒分不清杜镐是在替刘纬求官,还是在劝自己诏刘纬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其实,升迁并不是难事,百官之所以对封禅大典趋之若鹜,就是为人人加官进爵,地方百姓热衷于此,则是为免赋免役、外加钱帛赏赐。

  大中祥符元年,六月一日。

  契丹秦国公主耶律燕哥馆于都亭驿,转由入内内侍省设仪设帐,契丹送亲使则入住安远门外的班荆馆。

  是日,车骑千余驮妆奁自景阳门入。

  是日,赵恒以“嘉瑞”为刘纬字赐之,仍于龙图阁读书,并罗列一纸看不见尽头的书单。

  百官哗然,既妒且恨。

  是夜,李宗谔、阎承翰、钱易夜宿内东门,等待赵恒垂询,心中正为耶律燕哥的天价嫁妆而苦恼,他们还不知道萧绰、耶律隆绪为什么发了疯似的猛添箱。

  帷殿之内。

  赵恒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卿年初许契丹国母以西王母?”

  刘纬道:“臣不敢,臣是说契丹国母尊容酷似西王母。”

  赵恒皱眉:“有区别?”

  刘纬道:“届时慈恩寺那尊佛像可入契丹境内供世人代代膜拜。”

  赵恒沉吟片刻轻叹:“如此行事,恐比封禅还难。”

  “相由心生,想谁拜谁。”刘纬道,“契丹国主、国母入局,重修历代明君贤臣神位更有说服力,南北信仰相同,有个百十年潜移默化,统一指日可待。”

  “如何跟中书交待?”

  “封禅花费若在千万贯,契丹应该分担二三成,中书若有异议,大可理直气壮的反对。”

  “二三成?是朕登泰山……重塑神像制式短时间难见成效。”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北地生计艰难,崇神之心甚是虔诚,契丹需要借此机会正名,臣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或许并非契丹国母本意。”

  赵恒微微一惊:“契丹国母有恙?”

  刘纬道:“耶律谐里这么快入局,很可能是契丹国主孝心使然。”

  赵恒沉默许久,还是点了点头,“此事不宜摆在台面,由卿接洽。”

  刘纬道:“臣出面不伦不类,请陛下以卢守勋、周文质主事,臣尽全力协助。”

  “周文质会提举陕西贼盗事,暂且挂名,卢守勋可兼管翰林书画院,方便画师借调。”赵恒微微一顿,又嘱咐道,“此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但若有人问及,可将契丹所出,当作资助历代明君贤臣玉牒重修之所费。”

  刘纬一边腹诽姜还是老的辣,一边表衷心:“陛下眼界宽广,臣不及百一。”

  ……

  子时初,李宗谔、阎承翰、钱易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尽两百五十日艰辛。

  赵恒仍然不知疲倦,又单独留下阎承翰,开始关心耶律燕哥的种种。

  李宗谔、钱易则在西耳房细声细语的为刘纬恶补契丹一众送亲使:正使契丹国母萧绰堂弟萧知可、契丹北府宰相萧排押之弟萧札剌,副使耶律干宁、耶律谐里。

  刘纬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反正萧知可、萧札剌会在京师停留三个月,有的是机会了解。

  李宗谔、钱易却是毫无睡意,他们即将一升参知政事、一升知制诰,比谁都希望赵恒能如期登顶泰山,而耶律燕哥的到来,令赵宋君臣更加安心。

  次日。

  耶律谐里心急火燎的请刘纬赴班荆馆密商,张口就问:“够吗?”

  刘纬没装糊涂,但也没让耶律谐里称心如意:“那些妆奁不是公主殿下两位舅舅所赠?”

  耶律谐里差点把舌头咬了,卢守勋、周文质也是面面相觑。

  互比脸厚,刘纬似乎更胜一筹,又道:“兹事体大,上将军一个人做不了主,请贵国两位国舅同议。”

  耶律谐里卖起惨来无下限,而且隐隐带有恐吓意味:“萧知可、萧札剌因为那些妆奁已经把家底掏空了,今冬明春会率名下军州伐女真、高丽。”

  刘纬言之凿凿:“贵国两位国舅一定能凯旋而归。”

  耶律谐里冷脸问:“是南朝皇帝陛下赴泰山封禅,轮得到我大契丹分担?”

  刘纬漫不经心的笑道:“上将军所言在情在理,都是些虚名,不要也罢。不知上将军和贵国两位国舅有没有为先祖修玉牒的打算?”

  耶律谐里又再六神无主。

  自从捧过“天书”以后,他便觉得人生再也起不了波澜,偏偏“玉牒”分量重过“天书”。

  因为此时的契丹尚无“玉牒”之制,仅以横帐区分宗室远近,遑论后室萧氏……

  耶律谐里面色惨白,不禁在想:南朝皇帝是想以父自居?说好的世为兄弟之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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