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似纸薄,世事如棋变;
有权骨肉亲,去势陌路汉。
实际上,赵匡胤上午来到门口求见,门卫就向王彦超报告了。
王彦超是大名临清人,字德升。父王重霸,字定大,唐末跟随黄巢起义,后又归附于唐,授通奉大夫。唐亡,朱温在汴京称帝,改朝代为梁,史称后梁。王重霸官居太子少傅,加尚书,后以光禄卿致仕。
据史书此记载,可知王彦超的父亲是被官府招安的农民起义军中人物,大概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是否见风使舵,背叛黄巢,主动投靠官府,无典可查。但据官府给官不小,可知至少是没有不屈不挠坚持到最后,并且有可能反戈一击,甚至杀点义军,给官府当做见面礼都是有可能的。
受官府欺压,参加农民起义军;开初反抗官府,后来又投降官府反过来欺压百姓;为了富贵,哪头高睡哪头,这便是王彦超父亲的人生轨迹。
王彦超从小受家庭影响,接受世代相传的人生“智慧”,先忠于后梁太祖朱温,又忠于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又投靠在吴越王钱镠麾下为官。“后晋高祖石敬瑭见王彦超为人正直忠贞,在出兵讨伐陕西时,召至帐下,委以军机大权。天福初,王彦超官迁奉德军校,转殿前散指挥都虞侯,领蒙州刺史,再转岳州防御使兼护圣左厢都校。”石敬塘下台,他又成了后汉复州防御使。
根据王彦超的履历,其性格用现代的时髦词概括,只用两个字,那就是“会混”!
如此会混之人,岂能明看着是个刺猬还要往怀里揣?
王彦超听门卫说来拜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红脸叫花子,自称“汴京赵家老大”,知道是钦犯赵匡胤,当即心中便琢磨开了。
“这浪荡子烧了御勾栏,杀了皇上喜爱的女乐,本是灭门之罪,他老子为保家亲自揭发他,把他当烂膏药甩了,他找到我这里,这不是给我添灾吗?”
王彦超本打算把他抓起来解京,又想到他老子赵弘殷虽说如今没了官职,可在朝中老关系还在,尤其是和苏太师私交不错,真让他在自己手上丧命,这怨结得不小!
王彦超怕抓他留下祸根,左右为难,想来想去,只有不留他也不得罪他,不声不响把他打发走最好。
因此,他向门卫说“不认识”,让把他赶走。
赵匡胤硬闯进门,还当着众人的面叫他,他只得装做没听见,让人把他抓了起来。
王彦超湿手抓面粉,想甩也甩不掉,回到住处,急得直转圈子。
夫人见他急得团团乱转,说道:“抓住了钦犯,你又立功,又得赏,还转什么圈子?”
王彦超训道:“哪里会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赵弘殷虽说亲自揭发儿子,那是万般无奈保家的举措,实际上他要不暗放,他儿子知道跑吗?咱要真抓了赵老大,押到朝廷给一刀斩了,与赵弘殷的仇就结得大了。他虽现在不是官,可官场上还有许多他施过恩惠的下级,与苏太师关系仍很密切,并且江湖上还有很多势力,他要存心报复,盯着咱来黑的,又是暗杀又是绑架,咱的日子还能安生得了吗?再说,咱过去和赵家关系那么好,突然变脸,置他儿子与死地,能会没人暗中戳咱脊梁骨,指责咱不仁不义吗?”
夫人说:“那总不能收留他吧?”
“那当然,窝藏钦犯,那是灭门之罪。若露了风声,祸就更大了。”
夫人说:“给他几两银子,让他离开不行吗?”
王彦超皱眉说道:“若是开始,这法子虽说得罪他,还不至于结大仇,现在不行了。我让他等了一天,刚才硬闯又被我捆了,这能不结仇吗?赵老大骄横惯了,武功不弱,如今又是亡命之徒,岂能与我善罢干休?好鞋不踩臭狗屎,这类人是万万不可轻易得罪的,必须让他自己情愿离开方好!”
“吃的灯草,屙得轻巧。他如今走投无路,还不黄香膏药硬粘在咱身上,能会自愿走吗?”
王彦超两口议来议去,方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让人装扮提刑司干办,接到密报来抓赵匡胤。
夫妻俩安排贴心的将士装扮成提刑司干办,在客厅等着,向管家规定了来报告的时候,然后,双双来到关押赵匡胤的房间。
赵匡胤见王彦超夫妻进来,高兴地叫道:“叔叔、婶娘,真的不认识匡胤了吗?”
王彦超上前给他解开绑绳,亲热地说:“匡胤,老叔做梦都在想你,怎能会不认识呢?”
王夫人说:“傻孩子,你是钦犯,捉你的榜文贴得到处都是,谁抓住你赏千两黄金,官升三级,当着那么多人,你叔敢认你吗?倘若有人财迷心窍、官迷心窍,告发到提刑司,那还得了啊?”
赵匡胤说:“侄儿一时心急,粗心大意,望叔叔、婶娘原谅。孩儿如今戳了大祸,有家回不得,求叔叔、婶娘收留,给个吃饭的门路。在衙内当差或到军中当兵,不管什么职差均可!”
王彦超说道:“这个容易。我手下伤亡将官不少,让你冒名顶替一个,量也无人识破。”边说边扶起赵匡胤道:“我已备了薄酒,咱到席上边饮边叙吧!”
宴席虽不丰盛,但对于饿狼一样的赵匡胤来说,样样都是美味佳肴。
他顾不得客气,便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半饱,管家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探头探脑地来到了门口:“老爷——您出,出来一下!”
王彦超假怒道:“干什么?没见我正陪客吗?这是我家侄,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管家表演着犹犹豫豫:“老爷,提刑司的人来了!”
王彦超装着愣了一下,说道:“黑更半夜,找老子干什么?不见!”
管家仍是不走,装一副战惊惊的样子,说道:“他们说,是大,大,大事,刚,刚接密报,钦,钦犯赵,赵匡胤——”
“怎么了?”王彦超站了起来。
“跑,跑,跑到府里了!”管家接着说。
王彦超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呆愣半天,方有气无力地向管家挥手说道:“就说我已经睡下,正穿衣服,让他们到客厅用茶!”
在管家说出“钦犯”二字的时候,赵匡胤已经站了起来。
待王彦超打发走管家,他腰间的蟠龙棍已经抽了出来,向王彦超说:“叔叔,莫怕,待侄儿去结果了他们!”
王彦超长叹一声说:“结果这几个容易,明天提刑司来查如何交待?”
王夫人抹泪说:“叫你对那个提刑客气一点,你总不听,如今仇人一样,他还不处处盯着你,往死里整你啊!”
王彦超怒道:“老子南征北战,立过多少战功,洒过多少鲜血,才有今天,他凭什么在老子面前仰脸说话?老子就是不尿他,任他吹毛求疵!”
王夫人哭着叫道:“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充愣,是不是落个满门抄斩你才快活?你这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面对这情景,赵匡胤再要强留,就有些不仗义了。
他收起蟠龙棍,强充硬汉说道:“叔叔,婶娘,不要吵了。全怨侄儿处世毛躁,在大门口露了面目。好汉做事一人当,请把我送给提刑司来人,自然云散烟消!”
王彦超见火候到了,扶着赵匡胤说道:“贤侄说哪里话?叔叔宁愿丢官丢命,也不会卖了贤侄。贤侄只管远走高飞,其它一切由叔叔担着。提刑司虽接密报,只要抓不住你,叔叔来个一问三不知,他敢把叔叔怎么样?”说着,令夫人进内收拾一个包裹,递到赵匡胤手中,装得恋恋不舍地说:“仓促间没有现成银两,这是六串平日零用钱,权当路途之资。贤侄快些走吧。这里事由我应付!”
院中似有脚步声传来,赵匡胤顾不得客气,抓起包裹,越墙而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马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