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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故土不是家乡

斫宋 面包不如馒头 3876 2024-07-11 11:12

  朱文先教李寇长揖,此寻常所用礼仪。

  李寇照着学三遍,像模像样便不再多学。

  朱文又教他跪与拜,李寇莫名又想到宋江撅的高高的屁股。

  只不过跪是一种古时的坐姿,拜才是叩首。

  且拜有略拜深拜之别,只在隆重场面或者祭祖的时候才用。

  而后,朱文又教李寇学习趋步,是小步快走,但男子与女子的趋并不相同。

  如是学再三等着李寇会了,朱文才目视他的帽子问头发又该怎么圆场过。

  李寇道:“本是脱离西贼时权宜之计,”他指着自己的脸问,“若不然,以我这年纪又用什么法子混过去?”

  朱文摇头提醒李寇必须再加一些细节:“文臣当不问这小时,然大郎既说自西贼封锁下逃走,只怕经略使定然要问西贼军事布置,这不可大意。”

  李寇连当世地理形势都不知怎么圆过这谎?

  索性他道:“只是为躲避而已,又何曾见过西贼兵力部署。”

  “却要谋划,牵涉到军事,经略使必然不放过细节的。”朱文肃然道,“折家七代将门,折经略又在庄敏楶公部下从击西贼,‘谨慎仔细步步为营’这八个字可谓学了十成,可莫要试图蒙哄过他。”

  李寇不由心下起疑,这朱文莫不是也在打探他的来头吧?

  他狐疑地看两眼朱文,索性依照记忆,脑海中想着贺兰山以南,泾河以北的地理位置,这他并不十分熟悉,只是在家乡附近,多少总是听过一些的。另外他去过庆阳,知晓这一片军事要地的大略地形,这就好糊弄这些追根问底的人了。

  李寇遂告诉朱文他从记事起,今日在这个山上,明天又去那个山腰,兜兜转转只在贺兰山之南,也不记得哪一次战争里,他只记着“西贼步军马军都有,席卷而来”,于是他“杀三五人,亡命地窜进山里去了”,自此“只记着家在渭州,于是一路往南”,不意“竟在秦州地界”,后来“又见蕃人”,又撞见“你们都说要去渭州”,他便“随众一起来到渭州了”。

  朱文听得头大如篓,只好道:“大郎便是说从天都山出来也好啊。”

  李寇道:“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天都山,否则怎会走错路程来渭州去了秦州?”

  朱文无计可施,只好帮着出主意。

  他道李寇只推说一切不知,只糊糊涂涂到了秦州地界随着流民涌入渭州便可。

  朱文自说与李寇父辈有交情,只是不知音讯十数年矣,曾有书信往来书信都遗失在兵灾当中:“若如此,才好有见面不相识,后来谈及才知晓的缘故,只是这又要找个由头,好证实大郎是宋人,不然恐为一些觊觎宝货的诬告是西贼探子——大郎是不甚知晓人心的,为了钱,一些人草菅人命算甚么。”

  这话李寇赞同,只是他奇道:“可见有我这般年纪,起落杀西贼十数人的西贼探子?”

  朱文恍然道:“有此一事,纵然有人说大郎是行苦肉计,那也有辩驳头了。”

  “好办,只须叫他们也行此苦肉计便是。”李寇道,他又叮嘱,“可叫家人都记住此事。”

  然而他把交情都推到祖辈头上,否则若教官府问起父姓母名该当如何是好?

  父母定然要长命百岁无病无忧的!

  朱文笑道:“看起来大郎祖上也有些龃龉。”

  “那是相当不浅的龃龉。”李寇不再提此事。

  他只说家人失散在兵灾之中,朱文也并无异议。

  商量妥当朱文先去叮嘱家人,李寇径直出门,却见梁登怏怏自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帮闲,看起来都是很不快活。

  那梁登口中喷着酒气,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看他衣角有黑碳颜色,应当是去谈生意了。

  李寇站在拱门外看着,梁登见了他,吩咐两个帮闲:“去把那账目都收拾起来,几日后返回华亭去。”

  而后他向李寇拱手很是意兴阑珊道:“李少君可是要去军司衙门?”

  李寇道:“梁先生有什么心事?”

  梁登过来一屁股坐在拱门下的门槛上,抓一团雪在手里抛来抛去,恼火地道:“平凉县人好不爽利,洒家百石石炭,雪前赊欠给他们,雪后了也不结算,又推说冬日将去不须石炭了,直娘贼就是用了别人家的,手持欠单不肯痛快结账,要洒家再压些碳价而已。”

  李寇心道原来渭州之下这里还有个县。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心里又踏实一些,于是借机打听渭州的行政区域。

  梁登不疑有他粗略一说,李寇心道:“原来宋朝的州也分上中下,渭州是个下州,这应当是以人口为算法的吧?要不然以渭州支撑泾原路对西夏作战大本营的地位,不应该是个下州才是。倒是这五县一城一堡很是陌生,若不然,以平凉、潘原、安化、崇信以及华亭五县为一州,大略也能对应上半个市。只是这靖夏城与甘泉堡又是什么地方?甘泉堡这名字似乎颇为耳熟似乎曾经听过——哪本穿越小说里提到过?那也不该是渭州所有啊。”

  李寇连忙请教梁登:“先生走南闯北见识非凡,当知生意之事首在人口,又在经济,渭州人口如何?平民年有积累几何?”

  梁登道:“见识非凡可不敢当,”他笑道,“少君与别个同龄人都不同,是个会说话的,果然有渊博家学,”再才说,“咱渭州人口可不多,洒家只看华亭那边有官儿说过,什么崇宁年间的清查,渭州有户两万六千余,不到两万七千,口六万五不足,如今只怕人口多了一些,但也远不足以有四万户,十万口——此中必有隐匿,平民哪来那样本事,那些良田千亩的大户,才有隐匿户口的必要。至于这积累,”他一笑道,“少君是读书的,见哪朝哪代的平民岁有积累?”

  他甚是愤懑地道:“纵然书里有些记载,那也不过是富户,寻常平民有几个大老爷们当人看的?!”

  李寇道:“这便不提了,梁先生何日归乡?”

  梁登奇道:“少君要买石炭吗?”

  李寇道:“天晴后成年人都去修缮城墙,我也须有个营生才是,有一些碎碳细煤的需要,只是不多,一天有三五斗足矣。”

  他穿越之前村里进行煤改气工作,原来村民家每到冬天就要制作蜂窝煤,蜂窝煤制作器全村足有十几条,后来利用华亭煤矿提供的便宜气,全乡推动煤改气工作,村里便把蜂窝煤制作器都没收了扔在村委会仓库,李寇要做些小本生意,此时能用的最好也不过蜂窝煤了。

  梁登闻言不由悻然挥手:“那能用得了多少,昨日得少君请吃酒,洒家送你十石无妨——只是细碳耐烧,但烟太大,又没火苗,少君要来作甚?”

  如此说来煤的价格更低一些?

  李寇心喜嘴上说道:“做生意须分文打算,怎能受梁先生的赠送,若是先生要在州城多待三五日,到时来找先生买些碳末就好。”

  梁登道:“这却容易,洒家吩咐碳店仔细着些,少君要买,只管去便是。”

  李寇道:“那就多谢梁先生了。”

  他要再问些周边局势时,朱文从后头出来了。

  张小乙也在前头叫道:“快些走莫误了时辰捱一顿好打!”

  李寇只好与梁登暂且作别,只盼这人能在县城多待些时日。

  此地是故土,却不是他熟悉的家乡。

  他只想多问一些,多找一些能与记忆中的故乡重合的地方。

  要不然,他不知要怎么度过或许一生也无法完全安定下来的恐慌的这个阶段。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可怜人。

  李寇走到拱门外,看到梁登还是有些怏怏不乐顿时心里一动。

  州城距离华亭并不很远。

  如果有机会他倒是想亲自去考察一回。

  他不知这时代的煤炭行业是怎么开采的,但他见过现代的落后的开采方式。

  他记得参加工作之后有一次去安口镇考察,在那个以煤炭和瓦罐出名的小镇他看到过一些落后的煤炭开采设备。

  他还见过煤矿历史纪念园里陈设的民国时期的煤矿开采流程介绍。

  这些也算是他的见识,若能看到采煤现场想起一些有用的那自然更好。

  纵然不能承包煤田可若卖出价钱也是好的。

  李寇道:“梁老板的煤山在华亭哪里?”

  梁登道:“就在县城东北边,当地人只管叫碳坑的就是。”

  李寇猜测大约就在安口镇附近,遂问:“可能拜访?”

  梁登不成想有别的目的,他笑道:“待少君安定下来,只需一匹骡马半日便到,到了只问行人,都知道洒家在哪里做事。”

  李寇点头:“倘若安定下来必然拜访。”

  梁登一喜,这少年郎有的是钱看也是个奢遮人物。

  莫非他也有意要做这石炭生意?

  若如此那反而更好的,他若能与经略使府有交情不怕来占些好处。

  梁登便拱手应诺说,他还要在州城多待几日光景。

  为等个确凿消息花费些大钱也值当。

  李寇转身出了后院,在大堂见掌柜的拿手捏着些牙膏正在嘴里咕噜。

  “此物甚好,香!”掌柜的并不尴尬,只是往李寇脸上看,他想知道这刷牙的香膏作价多少,产量如何。

  若便宜些,多些,他定能说服张大户投些钱在正店勾买一些。

  李寇不说,随着张小乙与朱文一起出了大门。

  此时风大雪停渭州到了开春前最冷的一天。

  “捱过这两日,天气便暖和了。”朱文说。

  张小乙笑道:“春打寒,冷半年——今年渭州打春可冷!”

  说着话,三人往正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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