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猜得不错,袁军进城,公孙雄支援受挫的那一刻起,公孙雄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不仅是他燕州军也如此。
燕州城的各个家族就更加不用说了,都只是让家族私兵,守卫这自家,丝毫没有援手的打算。
很快,公孙雄又收到了城西被攻陷的消息,而城南,依旧是毫无动静,城东一如既往依旧是擂鼓呐喊声不断,却没有攻城。
他觉得,他还不算彻底输了,至少还有襄州在手,还有王阳明这支生力军,他现在应该做的,是依靠城中尚有的一万精骑,还有城东的一万守军,突围而出,汇合王阳明再作后图。
于是他赶忙回家带上家小,匆忙往城东奔去。
先一步收到命令的赵龙,已经将堵着城门的沙袋搬走,只是,此时此刻的他,眉头紧锁,一直思索着某些事情。
赵龙很年轻,在这个年代,15岁就会行成年礼,意味着已经是成年人,他刚成年的那一年,因胡骑出没辽州,屠戮百姓,一腔热血的他,带着乡勇,毅然追踪这些胡兵,打算伺机袭杀他们的头领。
而恰好这也是在六年前公孙雄征伐辽州败退的时候,一次机缘巧合下救了公孙雄。
公孙雄见他武艺了得,更得知他是名将赵腾之后,更是赏识他,于是提出让他跟随自己建功立业,赵龙也同意了,因为这时候的公孙雄,在他看来还是北上抗击外族胡兵的英雄,只要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就行。
有了公孙雄的赏析,还有公孙雄有意的栽培,通过六年的努力,年纪轻轻的他,也成了公孙雄麾下重要的一员统帅。
虽然公孙雄这些年来变化很大,就算知道公孙雄不是他心目中的明主,现在就遭败军之变,但依然不忍离他而去。
见公孙雄到来,他马上迎上,说:“郡王,一切属下已经准备妥当。”
“嗯,我们准备突围吧,我刚收到消息,杨易被擒,杨家被围,我们也不用等他了,汇合王阳明再作打算。一切拜托你了。”公孙雄点头说道。
见赵龙没有反应,欲言又止的样子,公孙雄说:“有话但说无妨。”
赵龙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郡王,我觉得有些不妥。按道理来说,城北的袁军从开始攻城,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驻扎在城北的军队,却到现在依旧没有动静……”
公孙雄不是笨人,如果是平时,早就发现这点了,现在经过赵龙这么一提,心中一惊,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看一看。”
赵龙也不多说,翻身上马,举枪喊道:“开城门,保护郡王突围!”
城门缓缓打开,天依旧下着暴雨,让城内的人,看不清城外有多少人,只知道呐喊声不断。
“冲!”赵龙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身后的五千骑兵也义无反顾地冲出。然后是公孙雄父子三人,还有一辆马车,而最后的是一万步兵。
然而当他们冲出城门,没多久就看清了隐藏雨帘身后的敌人,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袁军,已经把城东围得密不透风,几乎是所有袁军,都已经集中在城东。
坐镇中军的袁综,隐约见对方冲出来的骑兵,还有燕州军的喊杀声,瞬间大喜,对身边的何威说:“哈哈哈!这个李毅果然有本事,居然能料到公孙雄会在城东突围,公孙雄这回,逃不掉了!就算他突破了我们这里,后面依旧有他好受。”
何威也是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和公孙雄的最后一战了,而且是胜局已定,过了今天,河北之地,相当于掌控了大部分,不出三年,就能完全掌控除晋州外的河北之地,这相当于是整个大楚天下的四分之一。
只是这个李毅,如果不能用,就只能杀!想到这里,杀气一凛,说:“恭贺主公,通过此战,河北之地,除晋王外,已经是毫无敌手了。至于这李毅,我还是建议主公,要尽快做出决断,此人如果不为主公所用,日后必然是个祸患。”
袁综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此事我自有计较,只是现在,我们还是以拿下公孙雄为主。方洪、方超,你们两个去把公孙雄拿来见我。”
此时燕州骑兵已经是突入阵中,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回头,只会让他们败亡得更快,眼下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撕开一道口子,顺利突破重围。
大雨弥漫,大地一片血红,虽然大雨迷惑了燕州军,让他们没看清虚实就撞了上来,但是同样也阻碍了袁军的集中指挥,只能依靠各个领军校尉,做出临阵应对。
这正是体现一直军队作战能力和各级统领应对能力的时刻。袁军人虽多,但毕竟不是精兵,而且都是步兵,难以抵挡骑兵的冲锋。
很快,赵龙就带领这骑兵突破重围,回身一看,大部分骑兵依旧跟着,但却是失去了公孙雄的踪影。
赵龙急声问:“郡王呢?他没跟着冲出来?”
一个骑兵马上答道:“方才我看到了袁军的方洪和方超带着一队骑兵,把我们的队伍截断,郡王和一部分兄弟,还有一万步兵,全部拦了下来,将军冲的太快,我来不及通知。”
赵龙脸色大变,他是一个对忠义看的十分之重的人,尽管近年来公孙雄的种种做法,已经渐渐的和他心中所愿的主公,走上了背离的路上,但他也依旧没有离公孙雄而去,依旧一心一意地辅助公孙雄。
现在公孙雄情况危急,他更不可能离他而去,就算是日后不再辅助公孙雄,但也不是现在,无论是忠义还是出于做事有始有终,都让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长枪一挥喊道:“随我杀回去,营救郡王!”说完有一马当先,冲入重围。
被围的公孙雄,此时此刻,他正和两个儿子,也就是公孙翔和公孙翼,配合着亲卫,拼命地抵御方洪和方超两兄弟的攻击,但他知道,他已经无力突围了。
正当绝望之际,外围的包围网又是一阵混了,很快就见赵龙带人重新冲了进来。
“郡王快走,我来拦住他们。”冲近的赵龙,马上缠上二方,让公孙雄好顺利突围。
本来已经绝望的公孙雄,见骑兵杀了回来,心中一喜,马上跟着骑兵往包围网外冲去。很快就被雨帘隔开,消失在赵龙的二方的视线内。而赵龙也急促挥动几下长枪,逼退二方后,看了眼依旧被围的步兵,叹息一声,也往外围杀去。
很快,赵龙就追上公孙雄,队伍突出重围后,马上折向北面,后面的方洪、方超,虽然紧追不舍,但无奈他们的都是步兵,跟不上骑兵的脚步,很快就被抛开,不要忘记,这里还有公孙雄的一万步兵,因为有雨帘的隔阻,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公孙雄抛弃,还在这努力地纠缠着呢,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了。
公孙雄虽然顺利突围,但是他的心更加担忧了,因为他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这绝对不是只有一波的拦截,他接下来的,还会有更严峻的考验。而此时,还跟着他的,只有不到三千骑,这只是第一波,就已经让他有种快绝望的感觉了。
雨也渐渐小下来,视野也变得开阔,很快,他预感的第二波拦截,就已经知道他的猜测不错,但当看清下一波拦截的时刻,公孙雄瞬间暴怒起来。
“王!阳!明!”公孙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三个字,当他看清楚眼前越众而出的领军人后,他瞬间真正的绝望了,同时也感觉十分愤怒,于是暴怒地喊出三个字,死死地盯着王阳明,似乎是想问为什么。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王阳明领着的袁军,会是来接应他,那答案显然就是来拦截他,这意味这王阳明真的是叛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叛变的,他丝毫没有察觉,但他唯一知道的是,恐怕王阳明所说的援兵,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甚至这还是引诱他出城的一个因素。
完了,这一切都完了!他可以肯定,此时的襄州,已经是纳入了袁综的统治之下,换句话来说,他已经是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王阳明虽然感到公孙雄的怒气和哀伤,但他依旧面无愧色说:“公孙雄,你狂妄自大,自称郡王,又不纳忠言,穷兵黩武,早该有此一败,你束手就擒吧。”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公孙雄怒骂。
这时,身后的喊杀声也渐渐逼近,赵龙马上说:“郡王,不要和他多说了,我护你冲过去。”说完赵龙就率先往前冲去。
“放箭!”王阳明一声令下,箭雨纷至。
可惜的是,此时依旧下着小雨,这雨天对弓箭手的影响是一件十分大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如李毅的五百弓骑一般厉害的,所以这阵箭雨对公孙雄的骑兵,打击也不是十分的明显。
或许是缺少大将镇守的缘故,这次的拦截,公孙雄很轻易就突破,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损失了大部分人马。
然而还不等他庆幸,前方又是一批严阵以待的士兵等着他们。
“你就是赵龙?听说你是名将赵腾之后,枪法了得,我来会会你!”为首的是六年前因平州失守而跟随刘霄投降的文彪。
赵龙赶紧向公孙雄道:“郡王,我先抵挡一阵,这大路恐怕是不能走了,你往东穿过林子,然后折向临水河,过了桥后就把桥拆掉,沿峡谷小道往北走,袁军就追不上你了。”
说完就拍马迎上文彪,身后千余骑跟上。
公孙雄也知道是当机立断的时刻,招呼一声就率领余众冲进林子。
尽管树林原本就不适合骑兵疾奔,而且更适合伏击,但现在已经是别无选择,因为眼下的情况,已经是无力突破文彪的封锁,穿越树林是唯一的选择。
本来就担心有伏击,而且因地形而无法施展开了的骑兵,还有一辆载着公孙雄家眷的马车,大大拖慢了行军速度,不过幸运的是,进了林后,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袁综没料到他敢遁入树林,居然没遇到什么伏击,追兵也被赵龙挡了下来。
很快就听不到厮杀声,一些因突围受伤的骑兵,也慢慢支持不住,开始掉队。骑兵队伍越来越小,但公孙雄觉得,他已经越来越安全。
或许真的是没想到公孙雄敢以骑兵冲进树林,直到公孙雄出林,也没遇到一个袁军,平安地到达临水河。
因为连续两天的大雨,临水河也变得湍急起来,这也是赵龙让公孙雄往这边撤离的原因之一,因为这方圆数十里,就只有一道桥可以过河,此时如果涉水过河,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公孙雄心中一直祈求老天眷顾,让他顺利过河,就算是知道成了丧家之犬,但也总比丧命要好。
终于,老天还是给了他一个好的回应,直到到达临水桥,依旧十分顺利。
过桥后,公孙雄下令,稍加修整,决定暂时休息,重点是他还要等赵龙。无论赵龙有没有赶上,他都会拆掉临水桥,沿峡谷小路撤往襄州。如果赵龙赶上还好,他起码多了一份依仗,但没赶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断掉小桥,能拖慢一点是一点。
但很遗憾的是,一个时辰后,依旧不见赵龙的身影,回头看看疲惫的残兵,剩下只有数百骑。他知道不能在等下去了,于是赶紧下令,把桥拆了后果断撤退。
他知道,既然王阳明已经投靠了袁综,那么说明,襄州已经是落入袁军之手了。由于事发突然,身边的骑兵,只带有随身口粮,而且钱财也没带出来,没钱没粮,没地没兵,更加没有可用之人,谈何东山再起?
公孙雄黯然伤神,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得这般田地,更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他知道落入袁综手上,绝对是死路一条,晋州的晋王也不会容得下他,而去泰州的路也被截断,似乎这个天下,真的是没他的容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