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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皇帝是你们逼我做的

铁马秋风烈 十里西湖 4619 2024-07-11 11:13

  蒋师愈赶回东京已是戌时,一日三百里快马,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赶路,而是在赶命。

  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心里还是慌兮兮一阵害怕。特别是今天一早,耿南仲让他两手空空回去复命,赵构半句话都没有,心里的恐惧就像头顶的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听完蒋师愈的叙述,资善堂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张邦昌肠子都悔青了,屁股擦了一半不干不净,还不如不擦,自己怎么就犯了这么一个糊涂,宋太后、宋太后,怎么就脑子进屎想出了这么一个名号。

  还什么太祖故事,不臣之心,我有吗!!!我敢吗!!!

  杀人诛心啊,张邦昌心里把汪伯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他真想好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诸位,现在当如何?”张邦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接话,大家继续着可怕的沉默。

  现在每个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大家都在想退路。

  看来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个人荣辱了,要保住这条命,只能放下面子尊严任人踩踏,人家踩高兴了,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张相公。”好不容易,吏部尚书谢克家开了口。

  “任伯兄,有何高见,快快道来。”张邦昌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相公速请太后垂帘听政,并早日派人往济州迎奉康王。太后听政则号令遵,康王嗣统则社稷安。相公早作决断!”

  ……

  宗泽的大军离开封城只有三十里,那座由灰色巨龙般的城墙护卫的当世第一城虽然近在眼前,但他不得不传令大军就地驻扎。

  一想到城里那帮乱臣贼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他就恨得牙痒痒。

  可是没办法,就在大军即将入城的那一刻,他收到了康王的亲笔书札和大军不得入汴的命令。

  曾经有那一刻时间,他脑中一闪而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在这个社稷动荡、王权不彰的时候,秉尊号令,维护康王权威,比砍下几颗脑袋谢罪更为重要。

  况且康王在亲笔书札也说“以受伪命之人义当诛讨,然虑事出权宜,未可轻动。”

  宗泽相信康王这句话不是推托之词,他深深明白王权的嗜血性,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张邦昌既然做了出格的事,就是赵家永远的敌人,无论如何最终都难逃一死,只不过是死的时间和方式有差异而已。

  宗泽是个忠臣、直臣,但也不能说就是赵氏的死忠粉。

  他明白赵氏皇帝在历朝历代皇帝中已经是最不嗜血的了,对士大夫也好,对百姓也好,都比较宽容。

  尽管皇帝有失德,也远远没有到天怒人怨、人神共弃的地步,徽宗钦宗几乎铸成了亡国之恨,但人心还是戴宋的,这也就没有了另立山头的基础。

  即使新立了个山头,万一新山头还不如老山头呢。

  所以,宗泽一直非常坚定地拥戴康王继位,也一直强烈要求康王早日继位。

  就在半个时辰前,开封城里派来了几个内官,为首的是一个叫余承本的都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孟太后垂帘听政,政令无论大小悉得孟后裁决。

  余承本还带来了孟太后的亲笔懿旨,孟太后对宗泽的忠君报国进行了褒奖。

  孟后要求宗泽继续紧密团结在康王赵构周围,并让宗泽派人护送迎奉使、吏部尚书谢克家及赵构舅父韦渊等人一行,奉“大宋受命之宝”往济州迎康王赵构承继大统。

  宗泽不愧是老牌的进士出身,文韬武略,盏茶时间就写好了给康王赵构的亲笔信,总的意思就两条:张邦昌还是要杀的,康王要早作决断继承大统。

  “君锐。”

  “末将在。”

  “你派一得力干将领五百骑兵,明日护送迎奉使赴济州,并将我书信面陈康王。”

  “是,大帅。您看让仲刚领本部军马去一趟如何?”

  陈淬推荐了自己的长子陈仲刚。

  宗泽点了点头,道:“仲刚行事沉稳,可担此任。你要叮嘱仲刚,千万护住迎奉使周全,如有差池,军法无情!”

  “大帅放心,如有差池,让仲刚提头来见!”

  ……

  昨晚侍寝的婢女还是不错的。

  早晨窗外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得很欢,赵构心中一动,忍下了再躺会儿的念头,扶着叉腰肌起了床。

  还没用完早膳,耿南仲就带来了好消息,孟太后遣吏部尚书谢克家与康王舅父韦渊等人为迎奉使,奉“大宋受命之宝”来济州迎驾。

  迎奉队伍个把时辰后入城,信使已先行入城,现在堂外等候。

  赵构心头一热,喜上眉梢,难怪今天喜鹊叽喳渣,原来真有好事。

  赵构急切地召进信使,细细地问了一遍原委。

  信使禀告完后,又神秘兮兮地奉上了一颗蜡丸。

  大力丸?舒筋健腰?

  赵构心中一愣,又摸了摸叉腰肌。

  “启禀殿下,吕相公有亲笔书信奉上。”

  “吕好问?”

  赵构心中纳了一个闷,接过蜡丸捏开,打开密信细细读了起来。

  “……殿下宜早登大宝,殿下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赵构看完书信,随即在蜡烛上点了,挥退了信使,心里久久回味着“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这句话。

  “殿下,宗副元帅也有书信呈上。”

  “哦,呈上来。”

  宗泽经常给赵构上书,两人都快成笔友了,赵构虽然有点怵宗泽,但对他的意见却很重视。

  “……邦昌篡乱踪迹已无可疑,二圣二后、诸王、皇族,悉渡河而北,唯大王在济……宜早正天位,兴复社稷,不可不断。”赵构捧着书信,不知不觉念出了声来。

  “哎,”赵构悠悠叹了口气,道:“父兄仍在,孤王怎能承继大统,这不是陷孤王于不忠不孝吗。”

  “殿下,恕臣斗胆,二圣虽在,可如今蒙尘北迁,难以视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况如今社稷不稳,殿下应为天下计,早继大统,安邦定国,否则才真是不忠不孝。”

  耿南仲言辞恳切,就怕赵构不肯当这个皇帝。

  赵构很欣赏地看了一眼耿南仲,反正就剩我一根独苗,看来不当这个皇帝还是不行了,嘴上却坚决拒绝道:“耿先生莫再言,孤意已决,要请太后收回成命。时候不早了,辛苦耿先生先去准备停当,好迎接太后懿旨。”

  谢克家的队伍到达济州城已是巳时,赵构派了黄潜善在南门迎接,自己则带着一班僚属在大元帅府等候。

  不多时,黄潜善就领着谢克家、韦渊等一行人来到了大元帅府。

  只见谢克家手捧宝函,对赵构颔首示意后,直趋正堂向南立定,待各方就位,庄严肃穆正声道:“奉太后懿旨,请康王受大宋受命之宝,启驾还京,继承大统!”

  赵构面北而立,躬身回答道:“孤王无德无能,不敢受宝,请太后收回成命。”

  “请康王受宝!”

  “孤王不敢奉命!”

  “请康王受宝!!!”

  谢克家敦请的声音在大元帅府回荡,根本不用扩音器,就传遍了每个角落。

  “殿下!”

  耿南仲“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来,请求道:“请殿下以社稷为重,以天下为重,早继大统啊!”

  “殿下!”

  一班僚属见耿南仲抢了个先,也毫不示弱一片跪倒下来,齐刷刷地呼道:“请殿下以社稷为重,以天下为重,早继大统啊!”

  这就对了嘛,要是没你们的积极配合,孤王这个戏还怎么演下去。

  “诸位爱卿莫要逼迫孤王啊。”赵构哽咽道:“诸位爱卿莫要逼迫孤王啊。”

  “殿下!”

  汪伯彦大叫一声,道:“殿下继位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殿下,天命不可违,人心不可逆啊,殿下!”

  “殿下!!!”群演们都卖力地叫了起来。

  “父皇!皇兄!”

  赵构仰天痛呼了一声,拜倒在地,痛哭流涕喊道:“孤王不孝不忠啊!孤王不孝不忠啊!”

  “殿下!”

  谢克家感动的眼含热泪,郑重劝慰道:“殿下为天下苍生为社稷复兴计,早继大统,才是真正的大忠大孝啊!请殿下受宝!”

  “请殿下受宝!!!”

  “唉……。”

  赵构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北方,用力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无奈地捧起了双手。

  “康王受宝!”

  谢克家十分庄严地将手中的宝函递到了赵构的手里。

  嘿嘿,到手,搞定!

  看到赵构接过宝函,群演都激动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响的山呼声让赵构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飞向那个世俗间最高的神坛。

  可在他轻飘飘就要脱离地面的那一刻,手里捧着的受命之宝却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硬生生地将他按在了现实的地面上。

  这一刻,还来不及细细品尝的狂喜和兴奋瞬间退潮,他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极不和谐的黑点,越去擦拭黑点就变得越大,直到弥漫了整个天空。

  乱世皇帝多悲切。

  赵构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乱世中能不能摆脱悲切的宿命。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先坐上这个位置再说。

  后面的套路大家都熟门熟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上演着一幕幕无需剧透的好戏:百官上表劝进,不许。百官再上表,又不许。百官三上表,才勉为其难许以权听国事。

  原本按孟太后的打算,是想赵构回到开封登基,毕竟开封是真正的国都、帝王之家;而济州的老百姓听说赵构受了玉玺,则纷纷请愿,让赵构就在济州把事给办了。

  这事赵构还真有点犯难。

  开封虽是帝都,但经过金人剽掠蹂躏已是面目全非,更重要的是金人好像还没走太远,要是冷不丁杀个回马枪,保不齐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跟老爹他们去北方放羊;济州稳是稳,不过济州也就是京东西路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州府,在这里登基,有点掉价。

  就在赵构为这事犯难的时候,老宗泽又来了一封信,在信中,老宗泽为赵构的深明大义和牺牲精神点了一亿个赞,同时提出了一个建议:南京应天府乃艺祖兴王之地,取四方中,漕运尤易,在这里办事比开封啊什么的强多了。

  赵构眼前一亮,看来这老头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在南京登基,一来可以确保人身安全,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可以从大运河跑路;二来不显寒酸,毕竟南京也是正儿八经的四京之一,赵家的发家之地。

  “父皇他们走了快一个月了吧,再慢也快到真定府了吧。”赵构掰着指头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金人的马再快,也不会长翅膀,应天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赵构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他命宗泽先勒兵分驻长垣、韦城,以备非常,关键时候还是我的宗泽老将军靠的住。

  不久,宣抚司统制官韩世忠以兵来会,鄜延副总管刘光世自陕州来会,看着身边的军马越来越多,赵构感觉自己的腰板也硬了。

  欧了,啥也不说了,启程去应天,当皇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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