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说曹操,曹操就到。”呼延通骂道:“没见过这么着急送死的。”
叶治颇有领袖气质地大手一挥,招呼道:“走!”
赶到东关城楼往外一看,叶治着实吃了一惊,漫山遍野全是人,满屏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
倾巢而出。
最后摊牌了?
“相公,看来金兀术是狗急跳墙了。”
“嗯。”叶治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不可大意,少不得一场恶战。”
“咿呀咿呀乌拉拉……咿呀咿呀乌拉拉……”旷野上传来了飘飘渺渺的呼喊声,就像一只只幽灵在游荡。
什么鬼?
“夏侯,把望远镜给我。”
叶治接过望远镜,呼延通、赵荣等人也纷纷掏出家伙瞄了起来。
镜头里一匹没有配鞍的白马如同画面的焦点,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白马被一个膘肥体壮的女真战士紧紧牵着,可能马儿通灵性,不断刨着蹄子晃着脑袋。
白马旁边还有一个身穿金甲,披着黑裘大氅的金军大将正仰着头,伸着双臂,嘴里一张一合念念有词,像在虔诚的祷告。
叶治一看这派头,八九不离十是反一号金兀术。
“咿呀咿呀乌拉拉……”
“咿呀咿呀乌拉拉……”
幽灵的声音越来越响,虔诚祷告的女真战士纷纷跪了下来,伸着双臂,仰望苍天。
金兀术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在幽灵的咒语声中狠狠地刺向了白马的脖颈。
仅仅数息,拼命挣扎嘶鸣的白马就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咿呀咿呀乌拉拉……”
祈祷的咒语更加响亮。
“咿呀咿呀乌拉拉……”
金兀术口中念念有词,举着鲜血淋淋的匕首,在自己的额头划了一刀。
我去,还来这一套,上次那条疤应该还在吧。
“咿呀咿呀乌拉拉……咿呀咿呀乌拉拉……”
面目狰狞的金兀术大声吟唱着,活脱脱是一只地狱的恶魔。
我去!
还有这操作!
叶治被镜头里的画面惊住了,刚才焦点全在白马身上,愣是没注意到旁边不远处立着一个木桩子,绑着一个年轻的汉家女子。
恶魔金手持匕首,一步一步向不断挣扎的汉家女子走去。
“我草!”
叶治意识到金兀术想要干什么,不禁牙呲欲裂,焦急地指着那个恶魔吼道:“快开炮,阻止他!”
可惜太迟了,炮声还未响起,恶魔的匕首已经狠狠地扎进了那女子裸露的胸膛,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
“咿呀咿呀乌拉拉……”
金兀术双手高高捧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恶魔的咒语响彻了云霄。
“嘭嘭嘭……!”
火炮的怒吼陆续响起,可惜金人都在射程之外,腾空而起的烟火反而是把魔鬼的献祭仪式推向了最高潮。
“畜生!”
呼延通眼里燃起了熊熊怒火,铁拳狠狠地砸在了墙头上,“老子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停火!”
极度悲愤的叶治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或者说是冰冷。
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冰冷,他丝毫不见温度的声音在东关响起,“靠近了再打,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将士们的怒吼如同九天罡风,将一个个幽灵吹得魂飞魄散,他们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直冲霄汉的怒火和悲愤。
“咚、咚、咚、咚、咚……”
面目狰狞无比的金兀术亲自敲响了进攻的战鼓。
隆隆作响的战鼓,就像是天神的咒语,女真战士状若疯魔,嘶喊着发起了进攻。
无数的汉签军不知是被魔咒传染还是受于胁迫,也如同汹涌的浪潮向潼关涌来。
疯魔并不是丧失理智,相反,吃一堑长一智,女真人在战前已有针对性的布置。
为了减少炮火带来的伤亡,女真人避开了东关正面的优势炮火,攻城大军一分为二,化作两股洪流从左右两翼直扑城下,而正面地带则完全交给汉签军,就看你叶治会不会痛下杀手。
当然左右两翼多半还是汉签军,女真军夹杂其中,当炮灰也好作掩护也罢,总之不会便宜了汉人。
士兵之间的距离也拉得很开,除了搬运、推动攻城器具的,极少看到三五成群人头扎堆,大大降低了炮火的收割效率。
炮火的怒吼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重点照顾威胁较大的投石机和攻城器械,而如蚁如蝗的士兵如从网眼中漏过的小鱼,小心地避着炮火迅速地逼近。
“弓箭手准备!放!”
“嗖嗖……”
无数支利箭撕裂了空气,宛若盖顶的黑云朝城下的蚁潮碾压了过去。
很快,金军逼进到五十步内,城头之上也感受到蚁潮的怒火,一支支劲箭你来我往,生怕自己给的比别人少。
“投弹手准备!”
“放!”……
巨大的战争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火炮、弩箭、手雷,由远到近,形成了三个层次分明的打击梯度。
东关城墙就像坚硬无比的外壳,任你狂风骤雨,我自岿然不动。
怒吼、尖啸、嘶喊、悲鸣、绝望的祈祷、无声的哭泣……
这是死神的狂欢!
东关门洞的厮杀已呈白热化,攻守双方就像两条巨龙在你死我活的搏杀,风云变色,天地动容。
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血肉之躯展现出了如钢铁般的意志和强硬。
无数人在倒下!
又有无数人踏着鲜血和尸体,迎着死神的注目前进!
远方的母亲哟,如果我倒下,请不要悲伤哭泣,那是我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
“兀术叔叔,收兵吧!”
看着女真将士一茬茬地倒下,乌禄心如刀绞,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地喊道:“咱们女真人不怕死,可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不能让咱们的勇士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死得毫无价值啊!收兵吧!”
“元帅!”
赛里、拔束、特木也等也纷纷跪了下来,那如出一辙的悲愤眼神,是对将士们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牺牲的无声抗议。
金兀术不是没有眼睛,不是看不到战场上的悲剧,这样的牺牲何尝是他所愿,说到痛,他的心最痛!
可今日一退,就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兀术叔叔,请您回去转告我阿妈,乌禄来世再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见金兀术久久不为所动,悲愤莫名的乌禄霍然起身,抽出腰间宝刀,大喝道:“不怕死的,随我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受乌禄的感染,赛里、拔束、特木也等宿将瞬间沸血,纷纷提起兵器,就跟着杀了出去!
既然你一意孤行,要继续无谓的牺牲,那好,索性来个干脆,与其看得撕心裂肺,还不如死得痛快淋漓!
看着乌禄毅然决然冲出去的身影,紧紧攥着拳头的金兀术仰起头望着大好青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令道:“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
清越悠远的鸣金之声宛如能洞穿世间一切魔障的般若佛唱,随着它的回荡,中了死神魔咒而陷入迷途的万千将士瞬间被唤醒,回到了血淋淋的现实。
蚁潮迅速地退却,苍茫的大地上无数星星点点,那是消逝的生命和永远回不去的远方。
远方的母亲哟,我心上的人儿啊,我的灵魂似乎听到了你们的呼喊和歌唱:
风,让云长出花,漫天的花
无声开在乌云之下,
然后,又飘到哪里呀
流落在外的人啊,你过得好吗
是不是又想念家
心中那炙热的梦啊
它多久没说话
在飞云之下,以为忘了的家
在耳里说话
叫我别烦心那些痛与怕
半路上的我,穿上回忆和风沙
在飞云之下
虽然,前面听说风很大
归来吧,不要害怕
那是你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