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刘之变,自己最信任的天子卫率造反,这对于赵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是深刻的教训。
看来反对自己的还大有人在,要不是运气好、对手蠢,估计这回就要往生极乐了。
苗刘提出的严惩黄汪、杀宦官,其实点出了赵构最大的问题所在:一直重用主和派,对金人过于软弱;过于宠信中官,以致中官干涉到了朝政,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经历了这样的大事变,作为臣子也希望赵构能吸取教训,做一个大家期望中的圣明天子。
可以说这次兵变,赵构自身也有很大的责任。
既然有责任,那好歹总要挽回一下人心,差评谁也不想要。
赵构为了五星好评,专门下旨,允许内外官民直言进谏,禁止中官勾结武将、禁止贿赂借贷、役使禁兵、干预朝政。
同时赵构决定北上江宁,摆出一副誓与北虏决战到底的姿态。
五月初八,赵构到了江宁府,暂住神霄宫,改江宁府为建康府。
尽管赵构摆足了姿态,可老天爷却不是很买账。
江淮一带从五月初开始就一直阴雨不断,到了六月份仍不见停歇。足足一个多月的阴雨,这种极其罕见的反常天气,在百姓眼里是上天对皇帝的黄牌警告。
对于上天的警示,赵构不敢有丝毫怠慢,下诏让大家赶紧给自己提意见。
你看看我是多么虚心啊,这只有明君才做得到的,老天爷,您笑一笑,别老阴着脸了。
可老天爷像是故意拿赵构开涮,继续阴着脸又是半个月。
快两个月阴晦无日,赵构终于坐不住,下诏罪己,宣布自己失罪之处有四:一曰昧经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难之远图,三曰无绥人之德,四曰失驭臣之柄,责怪自己无德无能不称职。
赵构把罪己诏贴在朝堂,遍告全国,诚心悔过,可老天爷还是不大开心,这可怎么办啊。
家里的衣被都晾不干,台谏的官员也坐不住了。
给皇帝提意见是他们的本分,从来没见过老天爷生这么大的气,肯定是皇帝还有什么事情做得缺点意思。
右司谏袁植第一个帮赵构找到了原因,原来那些祸国殃民的奸臣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呢,于是上书请求诛杀黄潜善、权邦彦等人。
收到袁植的意见,赵构恼了。
他娘的,又跟老子说要杀黄潜善、汪伯彦,你们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老子藩邸旧人吗,你是不是和苗傅一伙的,天天盯着黄汪几个人不放,你个整天嗡嗡嗡的小苍蝇,老子拍不死你。
第二天赵构下诏:朕方念咎责己,岂可尽以过失归于臣下。于是,想趁机出点风头的袁植被贬为池州知州。
……
赵构北上建康的消息传到了兀术的耳朵里,这不啻于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三番五次让你这个怂包给溜了,这回你倒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厕所里点灯。
兀术急着要将赵构一网成擒,便奏请金主吴乞买,大起燕云、河朔金兵南侵。
当月,金人攻陷磁州。
磁州失陷的消息一传到建康,前脚还信誓旦旦要与金贼干到底的赵构,屁股开始有点发凉坐不住了。
可是大话说出去,姿态摆出来了,总不能金人放个屁都给你吓晕了吧,面子上挂不住啊。
这边雨不停,都要发大水了,那边金兀术又来捣乱,搞得焦头烂额。
这可如何是好,焦虑,实在焦虑。
哎呀,有主意了!
最近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都是水,何不因地制宜拿水做做文章。
哈哈,原来老天爷下这么久的雨是有原因的,哥真是个天才。
自以为得计的赵构下令江、浙、淮南引塘泺水、开挖沟洫,阻止金兵南侵。
不久,赵构又下诏告谕朝廷内外:因秋防已近,请太后率宗室奉迎神主回江南,文武百官不涉战事者,跟随太后前往。朕在建康,应接中原战事,官吏、士人和百姓家属南迁,有司不得禁止。
这道旨意表面上看是勇敢应战,实则为日后回江南保护太后埋下了伏笔,高明的很。
七月,金军入侵山东,安抚使刘洪道放弃潍州逃跑,莱州守将张成举城投降。
潍州莱州失守后没几天,又发生了一件更坏的事情——赵构唯一的儿子年仅三岁的赵旉死了,这件事对赵构的打击是终生的。
赵旉说来也可怜,生于兵荒马乱,虽贵为小皇子,小小年纪却过得颠沛流离,一不小心还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
赵构复位时,张浚就曾向赵构进言,说赵旉“尝奸帝位,议去之”。
按张浚的说法,蒙然无知的小孩子被别有用心的人抱着往那个位置上坐一下,注定就是嗜血的狼崽子?去之、去之,是扔野外自生自灭,还是人道消灭?
赵构倒是没听张浚的话,不久还册立赵旉为皇太子,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最近赵小弟一直不争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他个十个八个,一想到这,就蓝瘦香菇。
赵旉因为缺乏照料,在被立为皇太子后不久就病了,跟着赵构跑到建康以后,病情越来越严重,高烧不退。有一日,宫人不小心踢翻了金炉,发出的咣当巨响就把赵旉给吓死了。
来了狼子,赔了儿子,赵构有些心灰意冷,不久便下旨升杭州为临安府。
看这架势,估计又想脚底抹油。
……
不单赵构不淡定,在东京开封的杜充更不淡定。
杜充于建炎元年升任天章阁待制、北京大名府留守,后迁任枢密直学士。
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感觉自己简直是韩信再世,不但能运筹帷幄,还能亲自带兵上阵。
可斡离不的东路军一来,杜充不敢与之交锋,唯一的对策是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企图阻挡身后追兵。
杜充决河,非但没有阻止金军南下,反而使百姓遭受了洪泛之灾,死伤无数,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
杜充其实就是个无胆无能无骨的三无产品,为人却又好大喜功,残忍好杀。接了宗泽的班,就立马遣散了宗泽好不容易招降的几个人,结果导致这些人重新为盗,百姓苦不堪言。
驻守开封,杜充每日吃不香睡不稳,就怕哪天醒来,金人已兵临城下,所以他一直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开封对南宋小朝廷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这不仅是两河的战略中心,更是帝都。
所以他又不敢贸然弃汴,要不然擅离职守、临阵脱逃、丢弃国土的罪名,十个头都不够砍。
听说金人再次南下,磁州都已失陷,杜充更是如坐针毡,冥思苦想,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杜充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赵构刚经过兵变,既缺乏安全感,又觉得势单力孤,如果这个时候打着带兵勤王、护卫天子之类的旗号,估计能搪塞的过去。
嗯,就这么办。
拿定了主意,杜充去心似箭,第二日便召集东京留守司主要将领开会,统一思想。
“诸位。”
杜充扫了一眼堂下众人,清了清嗓子道:“秋防在即,现细作来报,金人已再次南下。陛下日前已驻跸建康,欲与金贼决战,但天子亲军经苗刘之变元气大伤,恐难护陛下周全,今我决定率留守司所属南下建康勤王,保护圣驾。”
一听杜充要南下,堂下众将领纷纷议论开了,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看杜充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借勤王之名,行脱逃之实。
“大帅。”
岳飞忍不住,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宗泽苦心营造的开封防线毁于一旦,他起身力陈道:“大帅,开封不能弃啊!开封乃两河门户,只要固守,进可以复中原,退可以保江淮,万万丢不得!”
“是啊,大帅,开封不能不守。”
见陈淬、岳飞反对,杜充眉头一挑,喝道:“我不是弃开封,我是为了更好地护卫陛下,开封重要还是陛下重要!”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
“大帅,”岳飞苦苦劝谏道:“中原土地一尺一寸皆不可弃,如果今天我们一抬脚走了,来日我们想拿回来,那非要搭上数十万性命不可啊,大帅!”
“哼,我意已决,勿需多言,快快退下!”
杜充喝斥了一句,继而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岳飞,阴恻恻地威胁道:“我军令既下,诸位务必遵从,如果有谁敢违抗军令,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岳飞还想说话,在身旁的陈淬一把拉住了他,刚才杜充阴恻恻的样子,是他暴跳杀人前的典型征兆,和这样的人多说无益,弄不好还丢了性命,不值当。
其他人尽管有意见也不敢开口,因为大家都清楚杜充一言不合就发红包的脾性,所以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