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命来…纳命来……”
“嘿嘿嘿嘿……,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看剑!”
“啊……啊!”
“官家,你怎么啦?”
躺在身旁的吴皇后被赵构的惊叫声给惊醒,她的纤纤玉手抚着赵构的后背,温声问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赵构抹了抹额头的汗,有气无力地答道:“朕没事,你先歇息吧。”
赵构起身踱出了寝殿,七月初的夜晚颇为闷热,一轮新月挂在天边,凤凰山上偶尔拂过的松风,稍稍地带来了一丝凉意,却带不走心中的烦闷。
“官家,您起啦。”
不知什么时候邝珣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身后,还好赵构习惯了。
“嗯。”赵构轻轻地应了一声,凭栏而望,身影说不出的萧瑟。
“大伴,朕是不是做错了?”赵构突然有些自怨自艾地问道。
邝珣被问的鼻翼一酸,赵构这个皇帝当的有多苦,恐怕只有邝珣心里最清楚,他赶忙出言宽慰道:“官家是真命天子、九五之尊,何错之有。”
“为何各个都要负朕。”
虽然赵构没有指名道姓,不过邝珣知道他说的是谁。
邝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过赵构好像知道他没法接似的,又顾自喃喃自语道:“当初若不杀岳飞,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官家。”
“呵呵,”赵构自嘲地摇摇头,道:“没事。”
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又浮现起几日来噩梦的景象,一会儿岳飞来索命,一会儿叶治要杀他。
“官家,夜深了,歇息吧。”
“无妨,朕再待一会儿。”
……
望仙桥。
秦桧也做噩梦了,不过他没梦到岳飞索命,也没梦到叶治追杀。在梦中他一个踩空掉下了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梦境是这样的真实,以至于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老汉,又做噩梦啦?”王氏拿了个蒲扇轻轻地给秦桧扇着凉,悍妻也有温柔的一面。
“唉……”秦桧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夫人,你先睡吧,我出去透透气。”
秦桧心事满怀地踱着,不知不觉穿过了庭院、回廊,来到了暖晴阁。
暖晴阁是炘儿的闺阁,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坐落于方池假山之间,梅竹掩映,自成一番天地。
“啊,老,老爷,您怎么来啦。”
坐在一楼回廊上打着瞌睡的小琴被秦桧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秦桧看了一眼二楼还亮着的灯光,问道:“炘儿还没有睡吗。”
“嗯,小姐还在抄经哩。”
“唉……”秦桧极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楼上喊道:“炘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呐。”
炘儿听到了秦桧的喊声,放下了笔,推门出阁下了楼,“爹爹,您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啊。”
“天气闷热,爹爹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炘儿白皙的脸上淡淡一笑,“爹爹不也是还没睡吗,女儿无事,在抄经呢。”
看着炘儿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薄愁,秦桧心头涌上莫名的酸楚,他挤出一丝笑容,道:“莫要太累了。”
“嗯。”炘儿轻点螓首,道:“爹爹也要保重身体。”
“要不明日你陪你娘亲去灵隐住几日避避暑热吧,成日关在阁内也会闷坏的。”
“嗯,女儿知道了。”
秦桧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虽然权倾朝野,却给不了女儿幸福。
叶治,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秦桧心中切恨,不由又想起了那日散朝后,叶治对他的说的那句话:你我的道不同!
……
孙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也带回来了一个难题。
金兀术同意了秦桧联合西夏的建议,同时要求秦桧说动赵构一起出兵,三家灭叶。
要想说动赵构冒险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眼下要他和叶治撕破脸,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难不代表做不到,他秦桧有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而且以秦桧对赵构的了解,这个外表温和儒雅的男人其实深藏着一颗暴虐的心,谁要是敢触碰他的禁脔,他一定会将这个人撕得粉碎。
秦桧要做的就是让赵构相信,叶治一定会是那个人!
御书房。
赵构和秦桧两个都拖着两个大眼袋,一脸倦意。
赵构强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道:“秦相最近清减了。”
“老臣多谢陛下挂怀。”秦桧有些惶恐地欠了欠身,看了一眼赵构的黑眼圈,道:“食君之禄、忧君之事,这是老臣职责所在。”
赵构顺着秦桧的话问道:“秦相近来有所忧?”
“陛下,老臣近来思虑过甚。”秦桧显出有些为难的样子,道:“有些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相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言。”赵构温和一笑,道:“无需顾虑。”
秦桧身子一躬,惶恐道:“那老臣就放胆直言了。唉,老臣近日所忧虑者,国运也。”
“国运?”
赵构微微错愕,题目这么大,问题严重吗?
“陛下,如今虽然海内承平,百姓安乐,但社稷却有大隐忧啊。”秦桧一脸忧虑地说道:“忧患不除,社稷不宁。”
啥?这么严重?
赵构有些怀疑地问道:“秦相所言忧患者为何?”
秦桧面露迟疑,赵构有些心累,每次都来欲拒还迎的一套,不过还是配合一下他吧,“秦相请放胆直言,即使说错,朕也不怪。”
“陛下。”
秦桧激动地拜倒在地,慷慨陈词道:“那叶治拥兵西北,割据关中,不奉诏不听令,其心昭然若揭,若不及早处置,恐对社稷不利啊!”
赵构一愣,叶治?
叶治!
“秦相何出此言。”赵构心里是抗拒这个话题的,“朕与叶治不是已冰释前嫌了吗,叶治和爱卿一样,都是公忠体国的忠直之臣,都是朕的肱骨,爱卿多心了。”
“陛下。”秦桧提高了音调,恳切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叶治要是忠直,为何不奉召,为何不遵旨,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不得不防啊。”
“陛下仁德,对臣下素来宽厚。可人心隔肚皮,叶治若要是包藏祸心,社稷岂不危矣。臣听闻,叶治据关中,早有裂土分疆、僭越悖逆之意,陛下明鉴啊!”
秦桧说的那些字眼深深刺激着赵构敏感的神经,脑子里不由有浮现起噩梦的景象,不由心生烦躁,道:“不要说了,朕有些累了,秦相先退下吧。”
秦桧心中一喜,脸上却装作失望地叩首道:“老臣之心,天地可鉴。…臣,告退。”
种刺是一门艺术,要看客下菜,要拿捏好时间、方式、力道,而秦桧已经把个中三味玩的炉火纯青。
赵构这种人,别看他表面上镇定的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就像后世的新闻,字越少事越大!
事情的发展确实也越来越大条。
不久,白鄂回京复命。
他将长安宣旨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赵构作了禀报,叶治不跪不接已经让赵构如鲠在喉,当听到白鄂复述叶治那句“不用他猫哭耗子假慈悲”时,赵构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养不熟的白眼狼!
无处发火的赵构迁怒于白鄂,白鄂及其客张伯麟坐诽谤俱黥配吉阳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受无妄之灾的白鄂在前往海南岛钓鱼的路上,每日都将叶治这个混账王八蛋的祖宗十九代问候个十遍八遍。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就消停了,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白鄂被贬后的第三天,司天监奏报日中有黑子,主变故之相。
又五日,明州来报,渔民大浹江捕鱼时起获一石秤,石秤上刻有“一葉蔽月”四字,其中“葉”字甚为怪异,为左右相反。
不知是谁暗自解读了此四字谶纬,说“月”者乃“趙”之月,暗指赵宋;“葉”者乃暗指叶治,此谶主臣凌主之相,且“葉”字左右反,昭示叶氏反。
此谶纬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临安府,一时间私议纷纷,人心惶动。
散朝之后,赵构特意将秦桧留下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