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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活着就有希望

铁马秋风烈 十里西湖 3623 2024-07-11 11:13

  “下雪了。”

  叶治像是自言自语,边说边找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叶治自问自答道:“元宵佳节,家家团圆的日子。”

  “元宵、团圆”的字眼显然刺激到了死囚,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

  嘿,看来不是聋子,那就是会说话的。

  莫非他在修闭口禅,叶治还有闲工夫恶趣味。

  “我这里有酒你敢喝吗?”

  叶治将手中提溜着的一壶酒递了过去,看来是有备而来,开始装逼格、套近乎。

  死囚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一把抓过了酒壶,拔开了塞子,就要来个牛饮。

  叶治一看这架势,赶紧提醒道:“这酒烈,慢点喝。”

  死囚顿了一下,可能觉得叶治有点小瞧人,继续抓着酒壶就往嘴里灌。

  “咕嘟”。

  也就只“咕嘟”一声,死囚突然僵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估计这是牢头第一次听到这人声音。

  “我说了嘛,这酒很烈,要慢点喝。”

  听着,让人感觉肺都快要咳了出来,可死囚的眼睛里却放出一丝炽热的光。

  咳嗽平息之后,死囚还是不管不顾地抓着酒壶往嘴里灌,“咕嘟咕嘟”没几下,一壶神仙醉就喝得一干二净。

  “唉,”叶治叹了一口气,这是要醉的节奏啊。

  “神仙醉?”死囚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什么醉意,反而更加的明亮起来。

  靠,死囚突然张嘴说话,着实吓了叶治一跳,更离谱地是他居然知道神仙醉。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酒名气这么大,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你喝过?”

  “没有,听过。”

  “如何?”

  “好酒。”

  “你杀了人?”

  “嗯。”

  靠!果然是杀人犯。

  叶治潜意识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分毫。

  死囚冷冷地反问道:“时候到了?”

  叶治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笑道:“不是。我只是来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如果没有,就打算放你回家团圆。”

  “回家?团圆?哈哈哈哈……”

  那人发出了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恨意,站在外面的牢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唉,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你不想回家?不想亲人?”叶治故意刺激性地问道:“今天可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家?哈哈哈哈……”

  充满恨意的大笑慢慢地变成了无尽痛苦的哭泣。

  唉,绝对有故事啊。

  “为什么杀人?”

  叶治的发问似乎勾起了那人的回忆,他的眼里喷出了仇恨的火焰,冷冷地说道:“他们都该死!”

  叶治算是听出点眉目来了,因恨杀人,估计是一个非常曲折的复仇故事。

  “仇报了吗?”

  死囚的身子剧烈的一抖,“咔嚓”,如同枯爪的手居然硬生生地将酒壶给捏爆了!

  叶治真的被吓到了,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喉骨有些不舒服。

  “未曾!”

  死囚的喉咙里蹦出了倾尽四海都难以浇灭的恨意。

  “仇人是谁?”

  “刘!麟!”死囚的声音如同地狱般冰冷。

  “唉……,”叶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牢头吩咐道:“把镣铐打开。”

  “大人,这……”牢头心里打着突突,刚才死囚捏爆酒壶可不是假的,万一他要发起狂来,自己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往里搭。

  叶治盯了一眼老头,不容置疑地喊道:“快打开!”

  “是,大人。”

  死囚就像瘟疫和杀神,牢头越是靠近,就越觉得手脚都不利索,颤颤巍巍好半天才把他身上的手镣脚镣打开。

  叶治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故作淡定地说道:“走,随我来。”

  死囚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叶治,屁股却没挪窝。

  “怎么,舍不得走了?”叶治半开玩笑地问道:“还是怕我害你?”

  死囚眼中的光亮如寒夜中的篝火在闪动……

  ……

  叶治的胆子也够肥的,仅凭三言两语就敢把死囚给放了,他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还是高估了人心的善良。

  但不管怎样,当这个男人跟着自己走出牢房重见天日的时候,叶治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觉得自己慈悲的就像菩萨一样。

  尽管叶治使出浑身的装逼手段,初步赢得了死囚的信任,但他还是不愿意说话,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

  叶治明白他是有巨大的心结没有打开,才如此沉郁如冰。

  好好捯饬过后,牢里像一坨臭屎一样的死囚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约莫三十岁的一个汉子,身型和叶治一般高大,架子可能还超过叶治,瘦骨嶙峋的身体穿上叶治的衣服还刚刚好。

  标准的国字脸,黑如深渊的眸子隐隐透着肃杀,浓浓的眉宇棱刻出坚毅、方正和英武,如果真以貌取人的话,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叶治亲自把他送到了北门外,看着他跨在马上挺拔如标枪一样的身躯,看着被漫天大雪遮蔽的前路,叶治不由叹了一口气,叮嘱道:“刘豫、刘麟虽已倒台,但无牙的老虎也能伤人,万事不要勉强,多多保重!”

  那人看着叶治,喉咙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说了一句:“我若不死,再来报答恩德。”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叶治突然大声喊道:“活着就有希望!”

  马背上的身影明显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

  郝抃一整夜都没睡,自从韩世忠委派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世忠让他做的事情可不是烫手山芋这般简单,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催命符。

  他不办,韩世忠分分钟能以违抗军令秒了他;要是办,万一事发,韩世忠可以轻易甩锅,自己则是杀身破家之祸。

  原来,胆大包天的韩世忠让郝抃领兵扮作盗贼埋伏在洪泽镇,准备等张通古北归的时候劫杀他,以破坏和议。

  这可是要杀头的。

  咋个办办,韩世忠啊韩世忠,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非要让我来垫背。

  想了一整夜,郝抃拿定了主意。

  这个差事不能办也不能不办,唯一的生路就是让张通古别从洪泽镇走就行了。

  郝抃真想夸自己聪明,居然能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事不宜迟,郝抃顾不得一夜没睡,一大早就偷偷前往扬州。扬州是张通古北上的必经之地,只要在扬州截住他,让他改道,事情自然而然就能化解。

  韩世忠待在楚州,扬州城里最大的官就数直秘阁淮东转运副使胡纺了,郝抃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胡纺,胡纺也被吓了一跳。

  胡纺毫不怀疑韩世忠真能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来,真要让张通古死在洪泽镇,他这个淮东转运副使恐怕也做到头了。

  还好郝抃知轻重识大体,要不然真会被韩世忠那个莽夫给累死。

  张通古啊张通古,也算你命大,哼哼。

  ……

  “阿嚏。”

  站在船头的张通古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紧紧地裹了裹大裘,心中又将江南阴冷的冬天骂诅咒了一遍。

  “张使臣,我们还是回舱吧。”

  陪在一边的韩肖胄提醒道:“外面风大,还是舱里暖和。”年逾六旬的韩肖胄是报谢使,跟着张通古一起先行。

  “韩大人,快到大江了吧?”

  “嗯,前面就是丹徒,今日我们就能到扬州。”

  “到了扬州我可要好好歇两天,行了几日的船还真是累人。”

  “呵呵,可不是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僵,等到了扬州,我陪使臣好好喝几杯,听说扬州也有神仙醉哩。”

  “噢,当真?”

  “嗯,老夫听说扬州的蓬莱阁也有此酒。”

  “那可要好好喝两杯,不过神仙醉好虽好,可还称不上珍品。”

  “哦,难道这世上还有比神仙醉更好的酒?”

  韩肖胄为了神仙醉可没少往望湖楼跑,居然有人说这酒还不算珍品。

  “我曾在四太子府上喝过一种叫玉露琼的酒,色如琥珀,闻之馥香如醉,饮之甘醇无比,就算天上的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就连装酒的玉壶春瓶都是世间罕见的冰雪琉璃所制。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那种味道,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啊。”

  说着说着,张通古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痴醉。

  呵呵,就是白酒泡人参,有这么夸张吗。

  韩肖胄也听呆了,咽了咽喉咙,哈喇子差点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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