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
虽然王伦没法子将消息传回来,但这天大的事情还是很快传回了南方,大宋朝虽然打仗不咋地,但密谍还是很厉害滴。
金国主和派被赶尽杀绝,最紧张惶恐的不是赵构,是秦桧。
挞懒是他幕后真正的主子,主子不在了,他不就成丧家之犬了吗。
特别是如果金国背盟,搞不好他这个始作俑者会被盛怒之下的赵构拿来祭旗。
哎呀呀,想想都觉得可怕。
对秦桧来说,当务之急是再找一座更可靠的靠山,只要能抱上比挞懒更粗的大腿,他的权力和安全才能得到保证
那谁能比挞懒更粗呢?
这样的粗腿,秦桧想到了两根。
一根是金熙宗的养父,金国太师、尚书令斡本;另一根则是手握统兵大权的大元帅府都元帅四太子金兀术。
当年,秦桧在燕山充当挞懒幕僚的时候曾和金兀术有过交集,金兀术对秦桧这个知识分子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他曾经宴请招待过秦桧夫妇。
只要能重新搭上金兀术这条船,让秦桧头痛的问题自然都会迎刃而解。
可要想上四太子的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拿出足够的诚意,让金兀术相信秦桧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才行。
秦桧自然清楚,要想投诚,那就必须先纳投名状。
他的投名状在哪里?
自然是有的,对不住了二位,借项上人头一用。
谁这么命苦,原来是赵荣和王威。
宿州知州赵荣、寿州知州王威归国心切,未等正式交割地界就献城来归,引起了金兀术的强烈不满,金兀术就曾当着王伦的面要求把这两人押回来。
现在是到了把“礼物”送出去的时候了。
赵构在秦桧的撺掇下,最终同意把赵荣和王威押解回北方交给金兀术。
只要能保住议和,金兀术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吧,赵荣和王威确实没纪律了点,这也不能怪朕。
赵构、秦桧对赵荣、王威无耻的背叛,引起了忠义之士的强烈愤慨,天下寒心。
韩世忠就专门写信质问秦桧说,“荣、威不忘本朝,一身归顺,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秦桧大惭,他担心胆大包天的韩世忠又会来半路劫人这一出,于是令人押解赵荣和王威自六合趋淮西而北去。
同时,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赵构和秦桧又在赵荣和王威头上扣屎盆子,诏告天下,榜谕他二人屡次三番对抗官军并驱掠两州之罪。
四太子金兀术得之,复以赵荣为将。
……
牙帐里铺着厚厚的绣龙黄布地障,几个大火炉释放出的热力使人仿佛置身于暖春。
金熙宗和斡本、兀术都围坐在牙帐中间的大火炉旁,火炉上架着的小羔羊已经熟透,“噗滋噗滋”地往外冒着油花,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
“父亲、叔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和议到底要不要继续?”
“陛下,你爷爷玛当年带着我们东征西战、历尽艰险才有了大金国如今的天下,这是无数女真勇士拿性命和鲜血换来的荣耀,因为挞懒、蒲鲁虎几个人,就白白将大好江山拱手送人,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勇士和你爷爷的在天之灵啊。”
说完,兀术将杯中的玉露琼一饮而尽。
“陛下,兀术说得对。”斡本接着说道:“我们怎么能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让出去呢,和议再好,南朝也不会记住我们的恩情,而且弱小的绵羊是不配拥有这么肥美的土地的,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可是父亲,要拿回河南之地,恐怕南朝也不会乖乖听话,难免又要大战一场,我们准备好了吗?”
“陛下放心,经过这几年的休养,我们的勇士个个身强体壮、士气高涨,南朝的军马根本抵挡不住我们的铁骑。”金兀术傲骄地说道:“我想,这次趁着大好机会,干脆,大军南下把南朝给灭了,一统天下,也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斡本点了点头,赞同道:“南朝皇帝一心求和,肯定会疏于防备,这是天赐良机。”
“那我军什么时候可南下?”
打战可不是请客吃饭过家家,充足的准备可少不了。
“准备粮草战具、征发签军,嗯,我看明年三、四月间大军可以进发。”金兀术是统兵大元帅,自然是最有发言权。
“父亲,您看怎么样?”
“就这么决定吧,兀术,你速速整军备战,同时我们也要继续迷惑南朝,别让他们起了防备之心。”
“父亲的意思是?”
“让宋使回去,就说再需细论岁贡、正朔、誓表、册命等事,不过这王伦不能放他回去,他久在北国,对我们的虚实太了解了。”
“对,此人决不能放走。”兀术附和道:“现在南朝是秦桧为相,此人是我在燕山的旧识,虽然他是挞懒派回去的,但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噢,”斡本眼睛一亮,问道:“那你有没有办法牵上线?”
“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斡本喜道:“只要有这个助力,大事可成。”
“兀术叔叔,”金熙宗提醒道:“你整军备战时,先将河南河北通路封死,以免走漏消息。”
“好,哈哈,还是陛下想的仔细。”
……
王伦在御林子喝了近一个月的西北风,终于等来了耶律绍文。
不过对王伦而言,耶律绍文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金熙宗让副使蓝公佐先回去复命,需再论岁贡、正朔、誓表、册命等事,而以离间大金国君臣的罪名,将王伦扣押了下来,不久又将他迁往河间府。
(王伦此次被扣押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祖国,绍兴十四年七月初九,王伦为金人所杀。王伦留居河间六年,金人欲任命他作河间平滦三路都转运使。王伦曰:“王伦奉使而来,非降也,大宋之臣岂受大金爵禄耶?”金派使者来催促王伦,王伦又不接受,金人杖责使者并缢杀之,王伦厚赆使者,整肃冠带,南向再拜,恸哭曰:“先臣文正公(指王旦宰相)以直道辅相两朝,天下所知,臣今将命被留,欲污以伪职,臣敢爱一死以辱命。”乃就死,年六十一。于是河间地震、雨雹三日不止,人皆怜之。)
十二月初,金国元帅府下令沿河设置营寨,严禁人马渡河南归,渡河之人及与人渡者一经发现皆处死。
……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嗯?是什么人,有拜帖吗?”
秦桧有些奇怪,这大晚上的,谁还会不请自来。
“没有拜帖,”增叔略微压低了点声音说道:“老爷,那人说是受老爷燕山故人所托来的。”
“燕山故人!”秦桧心头一惊,脑中立马浮现起了挞懒的面容来,不由自言自语道:“他不是死了吗。”
“增叔,快请他进来。”
“是,老爷。”
来人是一个相貌非常普通的中年商贾,这样的人扔在人堆里,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你是?”秦桧仔细打量了来人,感觉似乎有一丁点印象。
“相公,小人叫刘全,以前在燕山四太子的府中见过相公。”
刘全这么一说,秦桧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清晰的画面,讶道:“啊,是你!”
“相公记起来了,呵呵,都十年了,相公的记性真好。”
“真的是你,我记起来了,你怎么来了?”
“嗯,”刘全看了一眼身边的增叔,有些犹豫。
“增叔,你先下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老爷。”
“说吧,何事?”
秦桧也是直截了当,这样的不速之客可不敢留太久。
“相公,四太子有亲笔书信奉上。”
说完,刘全摘下自己的帽子,从发髻里抠出了一颗蜡丸递给了秦桧。
秦桧有些忐忑不安地接过蜡丸,将包裹在内的书信取出,就着烛光细细地读了起来。
渐渐地秦桧脸上的忐忑和不安变成了笑意,他最担心的是金兀术兴师问罪,毕竟他是挞懒那头的。
金兀术在信中非但没有任何怪罪之意,而且对秦桧表达了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意,并对秦桧在发展两国睦邻友好关系上寄予了厚望。
哇靠,刚打瞌睡就来了枕头,秦桧心中真是乐开了花。
秦桧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密信凑到烛火上给烧了,欣喜地说道:“你回去禀告四太子,就说不便书信,秦桧承蒙看重,定然不辜负四太子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