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句民谣叫“候潮门外酒坛儿”。
候潮门东临贴沙河连通钱塘江,是在五代吴越的竹车门的旧基上兴建。这里是钱王射潮之所,据说钱王射退恶潮后,命人运来巨石,盛在竹笼里,沉落江底,再打入木桩捍卫,就这样筑起了建起了城门,称“竹车门”。
由于城门濒临钱塘江,每日两次可以候潮,故改名为候潮门。绍兴等地老酒进入杭州城大都走候潮门旁的安便水门,每每酒船划过候潮门外,阵阵酒香扑鼻,经水门过中河,一直飘向杭城各处酒家、集市。
从候潮门登船过钱塘江上运河,走个半日就能到绍兴府。今日朝会后,赵鼎特意留身辞别赵构,然后带着家小到候潮门,准备登船前往绍兴府。
小码头上站满了前来送别的朝中同僚,尽管大家非常不舍又是不平,但是没办法,官场就是这样,浮浮沉沉就像海中行船。
“元镇兄,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要不然我也跟着你一起去职。”枢密副使王庶和赵鼎既是同年(同为崇宁六年进士),也是知交。
“子尚,我知道你想和我同进退。”赵鼎感叹道:“如今的朝堂风波又起,是去是留你自己拿主意吧。以后也不知能否再相见,保重。”
“圣锡。”
“老师。”
“你自己在朝中要多加小心。”对于这个得意门生,赵鼎非常看重,也有些放心不下,叮嘱道:“遇事拿不定主意,可以多向子威请教。”
“子威。”
“赵相。”
赵鼎是叶治好友汪应辰的老师,又是自己素来敬佩的人,所以今日和汪应辰一起前来送行。
“子威,今后圣锡你要多关照着点。”
“赵相哪里话,我和圣锡定然会相互扶持的。”
“嗯,好。”赵鼎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子威,朝堂立身不易,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叶治对赵鼎行了一礼,道:“我记下了。”
“爹,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好,”赵鼎朝船上摆了摆手,对在场的同僚说道:“感谢诸位情义,赵某就此别过了,诸位珍重。”
“赵相保重。”
“元镇兄!元镇兄等等我!”
人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喊声,众人转头一看,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原来是秦桧。
亏他还有脸来送行,这脸皮不比这城墙薄吧。
“元镇兄,秦某来迟,恕罪恕罪。”
看到秦桧,饶是赵鼎这么好的涵养,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情。
“元镇兄,……,哎,元镇兄你!”
秦桧做绝了坏事后刚想把好话说尽,话还未出口,就见赵鼎已一揖而去……。
(赵鼎到绍兴丐祠后,秦桧非常忌恨,改任他知泉州,又让殿中侍御史谢祖信指责赵鼎曾接受张邦昌的伪命,趁机剥夺其奉国军节度使的节钺。后又指使党羽御史中丞王次翁指责赵鼎治郡废弛,于是高宗命他提举洞霄宫。赵鼎从泉州归来,又上书议论时政,秦桧怕他重新被起用,让王次翁又诬陷他曾接受伪命,贪污都督府十五万缗钱,于是赵鼎被贬兴化军(今福建莆田)。秦桧还不放过,不断指使党羽攻击赵鼎,不久就被贬居漳州,后又安置在潮州。
赵鼎在潮州五年,闭门谢客,不谈时事。秦桧一心要置赵鼎于死地,其党羽御史中丞詹大方又诬蔑他受贿,嘱令潮州郡守把他编在移民中迁移到吉阳军(今海南三亚),赵鼎上谢表说:“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
赵鼎在吉阳三年,隐居深处,门下故吏都不敢通信问候,只有广西主将张宗元时时送些醪米。秦桧知道后,命本军每月开其存亡申报。赵鼎心知秦桧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怕自己累及子孙,于是自书墓铭:“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便绝食而死,时为绍兴十七年八月二十。绍兴十八年,得旨归葬。宋孝宗即位后,追赠赵鼎太傅,赐谥号忠简,追封丰国公。赵鼎被称为南宋中兴贤相之首,与李纲、胡铨、李光并称为南宋四名臣。赵鼎善文、诗、词。著有《忠正德文集》、《得全居士词》等。)
……
“报!大帅,关防来报,运河上有金国使者南来。”
“哦,去看看。”
自从淮西兵变之后,韩世忠就一直驻守在楚州捍蔽江淮,他极力反对议和,所以对南北往来通使极为关注。
正好南北往来都是走运河,楚州是必经之地,因而他得地利之便,能第一时间了解消息。
运河上的关防水呰就在楚州城外,王伦与金国使者乘坐的官船已经停在了码头。
“哈哈…,原来真是王学士和蓝承宣回来啦,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在叫,原来是贵客临门啊。”
“韩太尉,久违了。”王伦和蓝公佐连忙迎了上去,“恕罪、恕罪,我等怎敢劳动太尉迎接。”。
“哈哈,是啊,七月二位出境,一晃三个月,我以为二位会留在北方过年呢。”韩世忠揶揄道:“二位现在回来,正好能赶上过年团圆,哈哈。”
“韩太尉说笑了,我是天天盼着回家啊。”王伦知道韩世忠的心思,也不敢置气。
韩世忠看了眼王伦身后站着的两人,说道:“王学士还不给某介绍介绍后面的两位贵客。”
“哼,”见韩世忠语含轻忽,为首的金国使臣不由哼了一声,向前一步,略带倨傲地说道:“我乃大金国签书宣徽院事、江南诏谕使萧哲,这位是大金国中京副留守、江南诏谕使张通古。”
萧哲故意将“江南诏谕”四个字说得很重,韩世忠一听,脸色立马变了。
江南诏谕,好一个江南诏谕,这是要我大宋俯首称臣!
见韩世忠色变,王伦心中一紧,连忙岔开话题道:“韩太尉见谅,我等有王命在身,难以久待,王某就不打扰太尉了。”
“呵呵,”韩世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韩某本来还想略尽地主之谊,既然王学士衔命在身,那就不久留了。”
“韩太尉,告辞,告辞。”
王伦见韩世忠那副样子,就像是吃人的老虎一般,一刻也不想多待。
就在王伦的官船离开码头后不久,楚州城内冲出数骑快马,急急地踏着烟尘往南而去。
……
“官家,王枢密有急报。”
“快宣。”一听枢密院有急报,赵构也有点小紧张。
“臣参见陛下。”
“此非朝堂,王枢密不需拘礼,哪里来的急报?”
“启禀陛下,是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呈送的八百里加急。”
“啊,淮东!莫非是淮东有警?”
赵构吓了一跳,难道金人南侵了?
“不是,还是陛下您自己看吧。”王庶把韩世忠的亲笔札子呈给了赵构。
赵构急不可耐地打开了折子,一看不是边警,紧张地神色也缓和了下来,不过看着看着,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陛下,…金人遣使前来,有诏谕之名,事势颇大。深思敌情,继发重兵压境,逼胁陛下别致礼数。今当熟计,不可轻易许诺。其终不过举兵决战,但以兵势最重去处,臣请当之。……”
诏谕!
这是在羞辱朕!
赵构的心中突然燃起了一股怒火,朕乃九五之尊,要我向这些蛮夷屈膝称臣!!!
赵构脸沉如水,紧紧攥着韩世忠的札子久久不说话,王庶也不说话,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
自取其辱。
“王枢密。”赵构的声音低沉的很。
“陛下。”
“乌陵阿思谋来时不是已议定了国书之礼吗,怎么变成了诏谕江南,韩世忠不会弄错吧。”
王庶因赵鼎的事情,早就对议和心生不满,当下便不咸不淡地回答道:“陛下,韩世忠不像是会弄错的人。”
赵构强压着怒火质问道:“那议定的上国之礼怎么会变成诏谕江南?”
“微臣不知,当初王伦临行前,赵相公一再叮嘱二事,一是议和后礼数,言陛下登极既久,君臣之分已定,不可更议礼数;二是割地远近,以大河为界乃渊圣旧约,非出今日,宜以旧河为大河,若近者新河即清河,非大河也(黄河改道过)。此二事若不从,即此议当绝。”
赵构不说话了,他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休了”赵鼎。
“韩世忠乞入京奏事,还请陛下示下。”
“呼,”赵构吁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说道:“让韩世忠别来了,紧守疆界,加强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