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散关急报!”
扯完崔世华的睡觉问题,刚想几个人一起谈点正事,门外就传来了急报。
“大散关急报?”种彦崮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拿来!”
叶治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围了过去。
“宣抚司动手了。”种彦崮指着急报,道:“杨从仪已经开始凿山开道,看来这次是动真格了。”
“这也正常,咱们在宝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而这个把月来金人没什么声响,估计是向朝廷施压。朝廷为了给金人一个交待,所以才令宣抚司动手。”
叶治三言两语将事情判断地八九不离十。
宣抚司出兵,对叶治他们来说,比面对金人还棘手,他们实在不愿内斗,而让金人坐收渔利。
叶治当初在栈道天堑设卡,也就是让宣抚司的人能知难而退,免得自相残杀。
现在动静太大,赵构坐不住,这是可以想见的。
“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
“阿治,我看这事还是你拿主意吧。”种彦崮知道叶治心里的想法,其实他也不愿和同袍反目。
“对,大人,您拿主意就成。”
叶治点了点头,也不做作推辞,直奔主题道:“起初,我等只有大散关一隅之地,退无可退,故而为了生存,必须死守到底。如今,我们不仅拿下了和尚原,更有了自己的城池。这一个多月来,大家勠力同心,宝鸡城上上下下焕然一新,现在就算金兀术十万铁骑来,我也有信心让他饮恨城下。宝鸡乃福地,是我们的新家园,亦是万世不拔之基。”
叶治慷慨激昂的讲话,听得众人纷纷点头。
“我的心思,彦崮和弟兄们都明白,我最不愿看到同胞相残。要是我们只有大散关一隅之地,那咱们别无选择,只能死守奋争到底。如今有了新的根基,大散关也不是非守不可。所以,我想主动放弃大散关,大家以为如何?”
“善,大善!”
其他人还没发表意见,崔世华就忍不住先夸了起来,他叹道:“勇者无惧、仁者无敌,大人之胸怀,真是无人能及啊。”
崔世华啊崔世华,你真有溜须拍马的天分。
“咳、咳。”脸上微微泛红的叶治轻咳了两声,提醒崔世华适可而止,拍马屁也得有限度。
“我同意。”种彦崮首先表态,他俩是主心骨,众人皆以他俩马首是瞻。
“那好,既然大家不反对,那咱们就撤出大散关,这也算是物归原主。”叶治突然又话风一转,道:“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和宣抚司好好谈一谈。”
……
叶治和种彦崮还未到栈道木闸,就听到了山谷间“叮叮当当”,凿山开石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是种彦崮,请杨安抚出来说话!”
种彦崮本是杨从仪的手下,宣抚司的兵士都认得他,当下就有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应道:“种将军稍待,我去禀告杨安抚。”
等了大半个时辰,杨从仪才姗姗来迟。
甫一见面,不等种彦崮开口,杨从仪就先骂了起来,“种彦崮,你这个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哎呀,老子好好找你说话,你却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这个暴脾气。
种彦崮刚想发作,却被叶治拉住,叶治朗声道:“杨将军,我是叶治,想和将军说几句话。”
“哼!”
杨从仪冷哼一声,威胁道:“叶治,我劝你莫要自误,乖乖就擒,说不定陛下会法外开恩。”
叶治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杨将军,这口舌之争就免了吧,咱们也没这么多闲工夫不是。”
“哼,有话讲,有屁放!”
“杨将军此番兴师动众,无非是朝廷下了严令,要夺下大散关,将我等赶尽杀绝。”
“哼!既然知道,那还不速速就擒。如若不然,我宣抚司大军一到,尔等宵小上天无门。”
叶治没理杨从仪这个茬,顾自道:“其实杨将军不必费如此周章,大散关,我们可让与将军。”
“哈哈,尔等终于知道怕了,那还等什么。”
“呵呵,杨将军想岔了。”
叶治纠正道:“我们不是怕,而是不想见到同胞相残,令亲者痛仇者快,非是不敢,而是不愿。说句不客气的话,真要放手一搏,就凭杨将军这数千人马,估计连栈道都过不去。就算宣抚司倾力而来,我们也是不惧,想要拿下大散关,你们还不知要用多少人命来填。”
叶治如此硬气的话,听得杨从仪脸上抽抽。
虽然分不清叶治话里多少虚实,但栈道天险易守难攻,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是他们死守到底,杨从仪还就得用人命来填,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等早已在黄牛寨修了城关,高两丈五,固若金汤,我手中有精兵上万,粮草充足,就算是面对十万大军,也有一战之力,杨将军以为如何。”
叶治是赤果果的秀起了肌肉。
“哼。”
“杨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和彦崮是不忍昔日同袍枉送性命,故而愿意退出大散关。”
叶治继续鼓动巧舌道:“我等让出大散关,已出国界,再与宣抚司无涉。宣抚司不费一兵一卒可得大散关,又可置身事外,何乐而不为呢?”
叶治的最后一句话让杨从仪怦然心动,当下默然不语,不再哼哼。
这才是最致命的诱惑所在。
叶治等人撤出大散关,到宝鸡去安身,等于是出了大宋疆界,那还关杨从仪什么事?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时叶治和种彦崮就是金国的问题,跟大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杨从仪就是再怎么傻,也不会去趟这浑水,何况出了大散关就是金人地界,宣抚司的兵马一越界,那算什么?
现在叶治等人肯自行离去,宣抚司不仅可以收回大散关,又少了让人头痛不已的祸害,朝廷那里又可以交差,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分别?
看来真得好好给叶治他们办个欢送会啊。
“杨将军,为表我等诚意,三日之后,我等退到黄牛寨,这栈道天险就让给杨将军,也省得弟兄们费力凿山。我只有一个条件,北方多饥民,我想宣抚司帮着采买粮食,以备饥民过冬,此事还请杨将军禀告郑宣抚定夺。”
“哼,我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
三日之后,叶治如约让出了栈道天险,退守黄牛寨。
在这三日,大散关内的物资、设备和无关人员也都转移地七七八八。
叶治的提议让宣抚司大感兴趣,川陕宣抚副使郑刚中亲自赶到了黄牛寨。
看着黄牛寨新建的高大城关,郑刚中对左右叹道:“如此雄关,岂能硬撼。”
眼前的城关也大大出乎杨从仪的意料,他原以为叶治是在吹大气,现在亲眼所见,感觉还要震撼三分。
他暗自庆幸当日自己没有把话说死,把事做绝,要不然单是拿下眼前这道雄关,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即使拿下黄牛寨,谁知道叶治在大散关还有没有后手,照眼前这个架势,杨从仪猜测大散关肯定要比黄牛寨还难搞。
“子威!”郑刚中朝着城楼上喊道:“出来相见!”
说罢,就顾自策骑往城门而去,杨从仪怕郑刚中有闪失,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郑刚中看了一眼杨从仪,没说什么。
不大会儿,叶治也带着夏侯镜出门。
故人阵前相见,心中难免唏嘘。
“郑宣抚,别来无恙。”
“尚可,有劳子威挂念。”郑刚中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年轻人,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长叹道:“子威有经天纬地之才,倘若……唉,可惜了。”
叶治听郑刚中发自肺腑的一叹,也不由神情一窒,感慨道:“世事如棋,你我皆是黑白子,为之奈何。”
“子威,蜀中连岁大稔,粮食不是问题,只是栈道难行,要费些时日。”
“多谢宣抚成全,在下以市价购买,北方饥民甚多,有劳宣抚费心。”
郑刚中点点头,指着黄牛寨的城关说道:“我也是替将士们还你这个人情。”
叶治抱拳施礼道:“郑宣抚,山水有相逢,在下就此别过了,您保重。”
“嗯。”郑刚中怅然若失地回了一礼,“子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