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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精忠报国

铁马秋风烈 十里西湖 4982 2024-07-11 11:13

  渡过黄河,没了金兵的围追堵截,岳飞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沿着黄河岔流往东南行百里,便可到封丘。

  封丘是开封北面的门户,东京留守司在此驻有重兵,并在沿河一线建立连珠砦,四野也修了不少壁垒,到了封丘,倦鸟便可归林。

  结果在前往封丘的半道上,岳飞遇见了王彦的传令兵。

  原来几日前,当岳飞在卫州杀敌突围时,王彦就与东京留守司联系上了,宗泽元帅当即任命王彦为制置两河军事。

  王彦知道岳飞定会南下投奔宗泽,所以让人在南下必经之路等候,并带去了王彦的最新军令:让岳飞带着本部人马赴荣河把隘。

  此时,王彦名义上还是岳飞的顶头上司,军令如山。

  “荣河?”张宪皱眉道:“那可是河中府地界,离这有千里之遥。如今开封战鼓之声日闻,大战在即,却让我们一路向西,远赴千里之外?”

  岳飞沉着脸,陷入了两难:听王彦节制吧,要远离抗金中心,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听调遣吧,要落个违抗军令的罪名。

  最重要是岳飞觉得王彦此人难以共事,不足与谋。

  岳飞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该何去何从?

  岳飞沉思了半刻,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对传令兵说:“你去向王制置复命,就说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岳飞惟愿与敌决死沙场,故不敢奉命西守,请制置恕罪。”

  既然已下定决心单干,那就放手去做!

  传令兵见岳飞心意甚坚,也不多劝,只得回去复命。

  ……

  两日后,岳飞在面目全非的开封城见到了老帅宗泽,这也是岳飞第二次投在宗泽麾下。

  靖康元年腊月,岳飞随刘浩部隶属宗泽,这是他初次成为宗泽的部将。当时,宗泽率部众进军开德府,与金军接连十三战,每战皆捷,而岳飞英勇奋战,以军功迁为修武郎。

  “鹏举,你可知罪!”一见面,宗泽就虎着脸兴师问罪。

  不过宗泽这句话拿捏的恰到好处,因为岳飞违抗军令,是要砍头的死罪。可宗泽爱其将才,难忍严惩,故又不直呼其名,而称其表字,以示亲近。

  如果宗泽真要问罪,那一见面就不是鹏举了,而是大喝一声“大胆岳飞”或者“好你个小岳岳”,然后推出辕门斩首了事。

  “嘭”,岳飞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抱拳朗声道:“末将知罪,请大帅责罚。”

  “哼,你还知罪,你两次三番违抗军令,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末将自知罪无可赦,甘愿领罪!”

  “唉……,”

  见岳飞认罪态度这么好,正好就坡下驴,宗泽心中一软,叹道:“这一刀下去倒也方便,不过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你人才难得,可堪大用,吾不忍自坏长城。”

  “大帅!”

  岳飞一把扯开了衣襟,转身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脊背,激声道:“末将惟愿奋勇杀敌,精忠报国,个人身死荣辱已置之度外,此心天地可鉴!”

  精忠报国!!!

  看见岳飞背上墨刺的四个大字,老将宗泽惊呆了。

  “鹏举,这是?”

  “大帅,这是家慈亲手刺下的。”岳飞热泪盈眶,陈情道:“精忠报国乃飞平生所愿,请大帅成全!”

  “好,好!我大宋若人人有此忠义报国之心,怎会受此大辱。鹏举,你快快起来,以后你就留在我营中听候差遣。”

  无比感动的宗泽扶着岳飞,叹道:“唉,我老了,复我疆土,迎回二圣,一雪前耻就靠你们了!”

  “大帅!”

  岳飞早已热泪纵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样的悲哀他能懂。

  ……

  正所谓秋高马肥。

  经过半年多的蓄养,金人的战马已是膘肥体壮,女真战士也憋足了劲,没去过南方的都盼着早点去发洋财,去过南方的更想着早点去发更多的洋财。

  建炎元年十二月,腊月寒冬,天寒地冻,金人发起了第二次南侵,此次的目标十分明确:彻底灭宋。

  东京留守司,白虎节堂。

  抗金的中流砥柱——老将宗泽,正忙着调兵遣将。

  “此次金贼倾巢出动,贼势汹汹。据报,金贼兵分三路:贼酋粘没喝自云中下太行,由河阳渡河,攻河南,分遣银术可攻汉上;讹里朵、兀术自燕山由沧州渡河,攻山东,分阿里蒲卢浑军趋淮南;娄室与撒离喝、黑锋自同州渡河,攻陕西。”

  宗泽分析道:“此三路贼兵,最盛者乃中路粘没喝,其攻河南,最欲取开封。开封若为金贼所得,我失大河之屏障,则金贼南下江淮,或入陕、入蜀皆无掣肘,到时恐东南半壁皆不可保。开封在我,敌势终为我制,则其南下或西进皆不能放手一搏,必定会无功而返,故开封绝不可失。”

  “西京传来军情,昨日粘没喝已攻打汜水关。”宗泽继续道:“汜水关,乃我东京门户,汜水关若失,我西侧门户大开,东京则危矣。”

  汜水关,即赫赫有名的虎牢关,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后为避唐高祖的祖父李虎的忌讳亦称武牢关。虎牢关在洛阳东,它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大帅,汜水关属西京道辖内,不知孙总管有何措置?”

  孙总管,即西道都总管、西京留守孙昭远。

  “孙总管定会派兵往援,但西京留守司兵微将寡,恐其难撄金贼兵锋。”宗泽忧心忡忡地说道:“此次金贼势大,我不能坐看。陈淬。”

  “末将在!”

  “你领兵一万,火速驰援汜水关。”

  “末将遵令!”

  “岳飞。”

  “末将在!”

  宗泽对岳飞也是没得说的,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听用,品级虽然不高,但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却让他参加。

  “此次驰援汜水关,你为踏白使,率本部骑兵为大军开路!”

  “末将遵令!”

  “其余人等,各守本位,不得擅离职守,不可懦弱怯战,如若不然,休怪我军法无情。”

  “谨遵大帅钧令!”

  ……

  汜水关,方圆数里,墙高四丈有奇,为洛阳八关之一,有“锁天中枢、三秦咽喉”之称,可以说是黄河沿线第一关。

  十二月初八,粘没喝数万大军趁着冰封,轻易地渡过了黄河,将不大的汜水关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汜水关有守兵三千,领兵的统制是孙昭远的爱将王仔。

  孙昭远手下兵马虽微,却把精兵都放在了汜水关,并早早加固了城墙,储备了半年粮草,可以说是兵精粮足,金人想一鼓作气拿下汜水关,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似乎金兵也不着急,围关两天,还在慢条斯理地造着攻城战具,连试探性进攻都没有一次。

  王仔也注意到了金兵的异样,心头蒙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好预感。

  ……

  “元帅,我们为什么还不攻打汜水关?”谷神对粘没喝的按兵不动,有些不解。

  “谷神,你说说,让你带兵攻城,攻下汜水关要多久?”

  粘没喝对手下这员猛将一直采取了启发式教学,谷神猛虽猛,就是有点莽。

  “嗯,”谷神略微沉思了一会,答道:“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此关必破。”

  “呵呵,”粘没喝轻轻地摇摇头,笑道:“我看未必,攻城本来就不是我女真所长,你想一日之内攻下汜水关,哪有这么简单。即使真的一日之内攻下汜水关,你说我们要有多少伤亡呢?”

  “这?”

  “三千?五千?一万?”粘没喝追问道:“就算伤亡三千算,你觉得我们这数万人马能打几个城池?”

  “这……”谷神面色一尬,按粘没喝这么一算,这几万人马还真经不起折腾。

  “记得我跟你说过,汉人之众比我女真百倍,我们女真就是人口太少,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可汉人不同。攻城不是我们擅长的,非要强攻,就得拿人命去填这个无底洞,你觉得我们填的起吗?”

  “这……”

  “我再来问你,我们女真人最强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吗,元帅。”谷神骄傲地回答道:“我们女真勇士弓马无敌。”

  “嗯,”粘没喝点了点头,道:“我们女真铁骑世间最强,也正是铁骑之威,我们才能灭契丹,灭宋国。行军打战就是要以我之长击敌之短,切不可以我们之短攻敌之长。”

  谷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该如何以长攻短呢,城里的宋军又不会出来。”

  “你啊,”粘没喝对谷神的智商有点无语,耐着性子又问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打猎是如何下套的吗?”

  谷神扬着脑袋,狠狠地冥思苦想了一番,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对啊,我们给城内的宋军下个套,把他们引出来!”

  “噗!”

  粘没喝一口水差点喷到了谷神的脸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粘没喝硬忍住一嘴巴子抽过去的冲动。

  唉,找一个懂我的人,难道就这么难吗。

  谷神悻悻地问道:“元帅,难道我说的不对?”

  粘没喝真想一巴掌把谷神给拍死,这猪脑没得救了。

  粘没喝做了几次深呼吸,硬是将一口老气给忍了下去。

  看着谷神虚心求教的样子,还是要维持一个好老师的形象,面对这个这条街上最笨仔,粘没喝没好气地答道:“我的意思是以城内的宋军当诱饵,让其他宋军前来救援,然后我们的铁骑在旷野上伏击宋人援军,用我们最坚硬的铁蹄和刀剑去撕碎他们。”

  “这……”谷神还是有点不理解。

  “滚!”粘没喝终于忍不住火山爆发,骂道:“马上给我滚出去,晚上不许吃饭!”

  天雷滚滚啊,女真居然也会围城打援,太狠了。

  ……

  姚庆受孙昭远之命,领着五千人马顺着洛水,星夜兼程前往汜水关,西京洛阳距汜水关约二百里,汜水关刚好就在洛水、汜水交汇入黄处。

  这五千人马几乎是孙昭远西京府里的小半身家,五千人马如能安然入关,与王仔三千守军合成一股,汜水关守个十天半个月毫无问题。

  一路沿洛水过了偃师、永安、巩县倒也顺当,过了巩县再行四十里便是汜水关。

  巩县和汜水关中间有个沙呰,从巩县到沙呰,需沿着洛水经过一道峡谷,峡谷南北两侧分别是嵩山和崤山的尾脉,峡口北侧有座山峰就叫神尾山。

  连续两日高强度行军,人困马乏,姚庆决定在沙呰休整一夜,第二日再寻机入关。

  姚庆一路急行军,一路思量着如何入关会合,却不料前路上金人早已布好了口袋,等着他来钻。

  姚庆不可谓不小心,出了巩县,就加派了斥候去打探动静。

  据斥候来报,沙呰还在自己人手里,金兵只是围困了汜水关,并没有其他动向。

  就在出峡口前,姚庆停止了行军,他必须先确认安全,此时已是未时末,天又下起了大雪。

  过了大半个时辰,派出去的三、四拨斥候相继回报,前面风平浪静。

  姚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达了继续行军的命令,虽然这个峡口并不窄,但过峡如过鬼门关,由不得姚庆不加倍小心。

  姚庆看着最后一名士兵出了峡口,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风大雪急,天气将晚,姚庆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天黑之前达到沙呰。

  可就在刚出峡口,全军上下松一口气的当口,“呜…呜…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号声,这是金军独有的牛角号。

  “噔噔噔……”,阵阵铁蹄声如雷似鼓,踏碎风雪而来,大地瞬间颤抖了起来。

  姚庆大叫不好,现在撤回峡谷已是不及,沙呰又尚在十余里外,在旷野上步军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快快结阵,准备迎战!”

  地动山摇的滚滚铁蹄声,让没有经过战阵厮杀的宋军将士瞬间失去了方寸,慌乱的将士就像一棵棵等待收割的稻草,凌乱飘摇。

  仅仅数个呼吸,宋军将士就看见峡口两侧凭空出现了数不清的金兵铁骑,疾风暴雪般地朝自己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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