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个没完没了的雨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突然止住了。
叶治几人和老汉家里几个举着火把出了院子,不单是他们,陆陆续续有人举着火把从家里出来,众人朝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赶去。
众人赶到地方一看,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一大片的山体就像稀面一样流了一滩。
依坡而凿的两层靠山窑,下一层窑洞被严严实实给埋了,上一层窑洞估计是塌了。
“快救人!”叶治大喊道:“回去拿锄头、镐子,再多喊点人来!”
自觉站在抗灾抢险C位的叶治这么一喊,愣住的百姓才纷纷恍过神来,四散去喊人找工具。
“哐哐哐……!”
不久,急促的锣鼓声响彻山坳,里长也赶到。
“从两头往中间挖,大伙儿动作麻利点。”
时间就是生命,必须争分夺秒。
不幸中万幸的是塌方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就是三间窑洞的范围,而且都是黄土,清理起来比较容易。
全村子的青壮都出动了,挖的挖、挑的挑,所有人挑灯夜战,轮番上阵。
而老天爷像是发了善心,再没掉过一滴雨,所以进度不算慢。
更让人意外的是大概两个时辰后,普润知县吴一帆居然带着两百兵丁赶到,此时东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村里的青壮干了大半夜都累得不行,两百兵丁及时杀到,二话不说迅速接过了救人的重任。
而叶治见吴一帆杀到,也非常自觉地将C位让了出来,偷偷地观察起明星县令的指挥艺术来。
村里的人挖大半夜,已经把下层左右两侧的窑洞成功清了出来,救出来一家子,人都没大碍,就是被吓懵了。
不过上层窑洞估计有点悬,从已经清理的范围看,多半是塌了。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两百兵丁战斗力爆表,而且作风顽强,清理的速度快了一筹都不止。
几百号人如火如荼地一直干到了中午,总算把所有窑洞都挖了出来。
不幸的是上层的三间窑洞几乎塌光,一大家子六口人全部不幸遇难。
吴县令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条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条凳上长吁短叹,身上全是泥,整一个泥腿子。
“擦擦吧。”叶治朝吴县令递过去一条巾帕。
吴县令显然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他闻声有些木然地接过巾帕,紧紧地攥在手里。
“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悲伤。”叶治看着吴一帆悲伤逆流成河的样子,劝慰道:“天灾在所难免,你也莫要自责。”
好一会儿,吴县令才有点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好奇地打量起在身边这个用官话喋喋不休的人来。
这是一张年轻而又帅的一匹的脸,剑眉星目间透着智慧、果敢和坚毅,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要臣服和膜拜的气度。
最最让吴县令讶异的是,这张带着泥巴的脸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难道在哪里见过?
吴县令拼命地在有些短路的脑子里搜索比对着眼前这张脸。
叮!
是,是,是他?
是他!
就是他!
那个像天神一样的男人!
“相、相公,您怎么会在这里?!”
吴县令一下子蹦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粗布衣裳一副庄稼汉打扮的叶治,脑子真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属下无能啊。”吴县令满怀愧疚地痛呼一声,扑通就跪了下来。
“吴大人,您这是?”
刚好来禀报的里长看到这一幕感觉有点懵,堂堂县令大老爷怎么就给个小后生给跪了呢?
“快,快跪下。”吴县令喊道:“这是咱们的叶相公,青天大老爷!”
“啊!”
里长大吃一惊,连忙喊道:“乡亲们!青天大老爷来啦!青天大老爷来啦!”说着就如同敬畏神明似的拜倒在地。
经里长嗷嗷这么一喊,所有兵士百姓都围了过来,看叶治这扮相,有人小声嘀咕道:“哪个青天大老爷?”
里长耳尖,回头狠狠呵斥道:“瓜怂,瓷马二愣的!是额们家里供着的青天大老爷,还不快跪下!”
一实锤是家里供着的那个青天大老爷,兵士和百姓都纷纷拜倒在地。
“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叶治一边喊着一边扶起了吴县令和里长,脑子里在想,值此抗灾抢险的重要时刻,自己是不是要做个简短的发言呢。
“乡亲们,将士们!”
叶治叉着腰肌,清了清有些干渴的嗓子,喊道:“人没救回来,我和大伙儿一样悲痛。不过天灾无情人有情,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看到了乡亲们的善良、淳朴和大爱。”
叶治也不管乡党们能不能听明白他满嘴的现代官话,“同时,我也看到了父母官的爱民如子,我相信在吴县令这样的好官的带领下,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就像柿子一样越过越红火的。”
叶治对吴一帆同志点了点头,吴县令也是个玲珑的人,他立刻会意,对着大伙儿喊道:“大家都忙去吧,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当。里长。”
“大人。”
“让遇难的百姓早点入土为安吧,所需银钱衙门出。”
“嗯。”里长应了一声,就忙着去张罗了。
“相公,您怎么会在麻务?”
“先不说这个。”
叶治拍了拍吴县令略显瘦弱的肩膀,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来微服私访的吧,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吴啊,此次教训深刻啊。”
“是属下无能,让百姓受苦了。”吴一帆脸色一黯,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内心之中又是一喜,刚才叶治喊他老吴,能让叶治这么叫的也就老呼、老崔、老彭几个,叶治越随意,越说明他把你当自己人,这是一项政治待遇。
“我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天灾人祸总是难免,山崩地裂的事情也不是你有能耐就能避免的,要不然论无能,还得数我无能,毕竟是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叶治点拨道:“咱们现在要做的是亡羊补牢。”
“亡羊补牢?”吴县令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治,这人都笔挺地躺在那儿了,还能活过来?
“对,亡羊补牢。”叶老师开始耐心地给吴县令补课,“咱们要想想办法,怎么样让同样的悲剧少发生甚至不再发生。”
“请相公指点。”
“你知道山为什么会塌吗?”
启发式教学开始,吴县令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叶治从地上抓起一把土,道:“你看这黄土,土质松软,没有什么黏性,只要大水一冲,就流光了。咱们脚下这千沟万壑其实就是无数年来雨水冲刷形成的。”
吴县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天总是要下雨的,那可如何是好呢?”
“要防止水土流失、杜绝山体崩塌之患,其实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哦?”吴一帆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叶治。
“那就是多种树。”
“多种树?”吴县令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把种树和固沙固土联系到一起。
“俗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其实,种树可不单单是乘凉。你看看周围,树木茂盛的地方和那些光秃秃的地方有何不同?”
吴一帆举目四望,仔细地观察了起来,隐隐间发现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见吴县令蹙眉苦思而又不可得的样子,叶治指点道:“你看树木茂盛之地是不是水土保持的比那些缺树少木的地方要好很多呢。”
叶治像是为吴县令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他一拍大腿叫道:“是啊!”
“这就是树木的一大作用。”
叶治解释道:“无论树也好,草也罢,其根须就如同网笼一般,能牢牢地吸住沙土。有树木的地方,水土自然不易流失,而没有树木的地方则相反。你再看塌方的地方,顶上是不是童山濯濯。”
这么一对比一分析,吴县令终于恍然大悟,道:“原来里边还有这么深奥的门道,属下明白了。”
“所以一定要让百姓多种树。”
叶治叮嘱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同样的惨祸。脚下的黄土虽然易流失,但土质松软肥沃,非常适合种植瓜果树木。百姓多植瓜果树木,不单可以稳固水土,还可以增加收入,一举两得。”
“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让百姓多植少砍。”
叶治欣慰地点点头,道:“这件事要做好了,对子子孙孙、千秋万代都是大功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