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打趣了柳腾一会，问道：“大奶奶要开炉作片皮鸭？”

　　柳腾称是。

　　六哥嘻嘻笑道：“自从大奶奶在八组支摊卖片皮鸭和千坪竹叶青，就成为我心头所好。今年，到现在只开过三次炉，这次怎么也要吃个够。”

　　“大奶奶开一炉十二只，可不能只作六只浪费，我再添六只凑够一炉。等一下，我到义河里选最好的鸭子，杀好拨毛再送过去。四十七弟你先回去，让大奶奶准备十二只鸭子的腌渍料。”

　　柳腾扛着空竹笼，挡住猪脑袋，绕远路不经过四方坪回家。

　　四方坪柳树下，那帮中午吃饭休息的八婆太多，看到自己这丑样，估计以后连媳妇也说不上，可怕！

　　柳奶奶动作麻利，开始往榕树桌上布菜，柳祖要求的小鱼干、荞头小炒加一中瓷碗紫苏蛋花汤已上桌，三个人三个菜，两玻璃杯竹叶青已上桌。

　　柳腾把六哥的话交代给奶奶，奶奶笑着道：“这个小六，养群鸭不容易！就知道大吃大喝，也不思想存两个钱养老。”

　　柳祖哼声道：“他一个老光棍，留钱干什么？一头犟牛。”

　　奶奶让柳腾打饭，替祖祖布好菜，才道：“他那是直！就是脾气大点，咱竹千坪最有担当的男人就是小六。自从八十年代末，你从村里大总管退下来，他从监狱里出来接了手后，村里红白喜事、大小纠纷、分家祭灶，那次不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男女老少心服口服。”

　　柳祖祖一口小鱼干，一嘬竹叶青，口中不服道：“他那不是有担当，是莽撞是匹夫之勇。当年好好的一个家，他为什么不听我的劝，持意要伤人，搞得家破人亡，坐了八年牢，留下他一个老光棍。”语气越说越愤愤不平。

　　柳奶奶板起脸怪责道：“你多大年纪还生气，再生气我就把竹叶青收起来。”

　　在整个柳家，能对柳祖斥责和说理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柳奶奶，连柳爷爷也不行，祖祖就怕儿媳妇。

　　柳腾对之前的记忆有点模糊，有时还颠三倒四，对于六哥印象最深一次就是：胖墩儿去玩水差点淹死，是自己跑去叫正在义河边放鸭子的六哥把他捞上来。正是这次的事后，柳妈对于自己玩水看管得比较严，动则金竹枝侍候。

　　柳奶奶扒了几口饭，语气放松道：“每次说小六的事，你都情绪波动过大。你年纪大了，医生说过你血压接近高血压，不能易怒易躁。说过多少次了，小六伤人坐牢，是他自己犯法，你怎么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呢？”

　　“小六的娘照顾老太太几十年，柳家受过他们的恩惠。他娘过世后，小六还小，你受小六娘之托，把他养大，供他读书，教他做人，送他去当兵，给他建房成家。你待他和望疆就没有区别，跟自己的儿子一样。”

　　柳腾静静的吃着下饭的酸刀豆，听奶奶说着六哥的往事。

　　“小六当年伤人，还不是八组白家的老大欺负小六媳妇，他才愤而砍断手脚为老婆报仇。”

　　柳祖有些伤感道：“但他伤人坐了八年牢，不值啊！当时出事，我就叫民兵把姓白铐起来，准备送到所里去。我还安慰小六：欺负妇女是要吃花生米的，叫他忍几天。他倒好，转个背扛起杀猪刀就剁了别人一手一脚。怪我没看好他，明知道他是牛脾气的人。”

　　柳奶奶安慰道：“当时天黑，到镇上不方便，唯第二天白天再去。你不是说当时小六在家安慰媳妇，情绪稳定，谁知道他那么冲动。”

　　柳祖苦笑道：“小六跟我说过：他知道我会拦着他，故作镇定都是骗我的。我当时安抚家族的人，他们要到八组白家讨要说法，我怕引起柳家和八组的械斗，所以一时大意。”

　　柳奶奶无奈道：“小六媳妇是人和村委肖家的，还是我保的媒。小肖家作烟花爆竹的，我为她家改进过烟花药方认识的。很好的一个姑娘，漂亮孝顺懂事，可惜了被逼改嫁了。”

　　柳祖喝了杯酒，吃了一碗饭，柳腾要帮他添饭，他说吃饱了，接着话题道：“在判决前，我和望疆带着小肖去看望过他。他跟我说：作为男人护不好老婆，自己对不起小肖。现在自己坐牢了，不想拖累小肖，加上没有孩子，所以要和小肖离婚。”

　　“当时，小肖不同意。小六就生气：出这事自己在竹千坪抬不起头，你也受不住别人戳脊梁骨，不离婚以后生出孩子，也受到伤害。不如离婚，你再找个远的没人认识的地方嫁了，免得给别人指指点点。”

　　柳祖祖有些后悔道：“当时，听法院要判十年左右，怕耽误小肖，加上当时发生这种事，确实有许多闲话，我就劝了小肖离了婚。谁知道，小六出狱后，既然死活不愿意结婚。骂也骂了，家法也用了，一直单身到现在，他是要绝后。”

　　柳奶奶道：“他跟我说过：他忘不了小肖。小肖，等了他五年，第六个年头，她母亲以死相逼，嫁到邕州去了。”

　　唉！

　　奶奶重重叹口气：“造物弄人。小六出狱后，小肖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小肖想离婚，回来跟他。小六拒绝：他不想破坏小肖当前安稳的生活。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

　　“小肖，每年回人和村委，都顺便来看小六，小六从来不让小肖进门；要出钱给他养老，他说有退役和五保户补助。一眨眼就几十年。”

　　“天下间，看一个男人是否有担当，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作了什么。小六就是这样有担当的人。”

　　柳祖意不平道：“更是个蠢材！断嗣的蠢材。”

　　柳奶奶不理他，笑着对柳腾说：“腾腾要像你六哥那样，当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柳祖哼声：“有一点不能学他：不能不娶老婆，老柳家七代单传，可不能断在你手上。”

　　柳腾捂头：我才九岁，就提老婆的事，这事能拔苗助长吗？

　　我家又没皇位继承，摸鱼他不香吗？

　　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