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黑暗的房间里，月亮上的那抹冷色洒进窗来，照得床上的人儿有些哀婉。
张乾宇的脸颊和额头上都流着汗，他终于从那个很长的梦中醒了过来，在那个荒唐的梦里，辉子居然离开了他，真是笑话，这高冷货都在自己脑子里住了七八年了，难不成说走就走？
“喂，辉子，陪我说句话！”
没有一丝声音给他回复，张乾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干嘛呢？知道你不爱说话，没事儿，你就回答个哦就行，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安心了。”
仍是一片死寂，张乾宇流出了两滴眼泪。
“你是不是累了啊？今天不愿意说话，那咱们明天白天再唠。”
张乾宇将被子拉紧，左手的指甲深深扣着右手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很深的指甲印，他走下床，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他一拳拳敲着窗户，玻璃被砸碎了，碎散的碴子割伤了他的手掌，流出了涓涓的鲜血。
他边砸边哭喊道：“你大爷的，说句话能死吗？跟我说句话能死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求求你跟我说句话吧，辉子，求求你了……”
秋瞳听到了响动慌忙打开门，走到张乾宇身旁把他揽进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和头发，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张乾宇一直喘着粗气，鼻涕和眼泪都沾到了秋瞳的外套上，他的眼角红肿得厉害，手掌伤口处的鲜血滴落到地板上。
这一轮的眼泪哭干，张乾宇痛苦地向秋瞳诉说：“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闲的没事干嘛去找楚煊赫？不管怎样我也杀不了他的，还白白把辉子的命搭上了。”
秋瞳把手机拿出来，给张乾宇看那张照片，张乾宇一字一句读着这封诀别书上的内容，开始流第二轮的眼泪，这回哭得更凶了。
秋瞳拨开张乾宇凌乱的头发，双手捧起他的脸，眉目含情地看着他：“你为的是杀楚煊赫，为的是替人类谋福的大道。但辉子不是，他只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心甘情愿去死的，他不后悔。
可是当他看到你为了他哭得这么伤心，说不定就该后悔去死了。
你总说他是个冷漠的灵体，其实我看这灵体和人一样，越是外表冷漠的，内心越是细腻柔情得很。”
张乾宇仍像个孩子一样躺在秋瞳怀里，秋瞳仍像个妈妈一样摸着张乾宇的后背说着：“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位叫于景言的道长耗费了自己几十年的阳寿把无数碧眼送进空间裂缝，虽说对他来说代价很大，但瀚海这次总算是化险为夷，冯俊霖也吃了个狗啃泥。薛队他们说马上要组织人类开始反攻……”
张乾宇喊住了她：“我不太想听这些，肚子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吧，方便面也行。”
秋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碎裂的窗户说道：“你可别再砸窗户了，大晚上的，别人还睡觉呢。”
张乾宇笑了笑回道：“当然了，手怪疼的。不过……你对你男朋友的关心也太敷衍了，陪着说了会儿话就开始担心玻璃和别人的睡眠了？”
秋瞳靠近张乾宇，双手使劲捏住他的脸蛋，头往左一撇：“就这么敷衍！”
张乾宇刚想说个切，秋瞳的嘴唇就吻了上来，头又往右一撇：“嘿嘿，没想到吧？算了不跟你闹了，去做饭了。”
秋瞳把门关上，但没关死，刻意留了一个缝，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张乾宇有什么想不开的，继续去伤害自己。
张乾宇则是站起身来，用手指上的血在窗户上写着“辉子”，他不会吹口哨，但还是用那种尖锐的呼气声哼着前调，然后再用沙哑难听的嗓子唱着：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棂……”
哥们儿，不瞒你说，我长得不咋好看，但这名字还算中听，所以呀，下辈子我也还叫这名了，咱俩好认。不过你可得长点儿心，下辈子投胎我肯定是个帅哥。
千万认名别认脸呀！
***
薛子宁望着张乾宇有些内疚，在这场瀚海守卫战中，张乾宇所承担的压力太大了。
不过所幸他苏醒的够晚，没听到那些中伤他的流言蜚语，虽说现在还没完全杜绝市民不好的遐想，但支持张乾宇没有临阵逃脱的人越来越多，总归不是之前那种一边倒的局面了。
张乾宇突然开口：“我其实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晚我确实是把楚煊赫约出来了，我也真的伤到了他。不过你也看到了，代价是牺牲了辉子，而且最终也没能杀掉他。他的恢复力异于常人，说不定他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
秋瞳也跟我说了，你突破到第三阶段了，但我仍是不确定你是否有机会战胜他。
不过当晚还有另一个细节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辉子以生命为代价出手之前，我确实还伤到他一次。
他的能力可以定义对方的破绽和己方的安全地带，我那次伤到他是因为他忘记了定义己方的安全地带。所以也只不过是一次疏忽而已。
因此我想战胜他的办法除了期盼着楚煊赫自己失误外，便是要和他比拼谁的精神力先耗光了。”
张乾宇突然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不过也许还有个办法，我在冯俊霖身边设置了一个卧底，他叫陆三才，是个子能力者。他的灰眸可以让一个人短暂丧失能力，这该是对付楚煊赫最好的办法。
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们，是想让他有一个较为安全的处境，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他越危险。”
薛子宁点了点头，张乾宇这段话中蕴含的信息让他从内心感到钦佩，张乾宇为了这场与碧眼的战争做出的考量和努力是他的无数倍，为此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能力和一起生活了八年的灵体伙伴。
薛子宁问道：“我们准备整合一下各个城市的军队，3月份即可发兵去晏宁，你去吗？”
张乾宇摇了摇头说道：“不去了，在那儿待了太久，心烦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能力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添乱罢了。最重要的是，我有些累了。”
张乾宇转着笔，不停地掉在地上，再不停弯腰去捡：“今天来见你之前，我去了趟我父母那儿，我家窗户都碎了，上面还有很多残留的鸡蛋液，门锁也坏了，门上用红油漆写着“叛徒”，“懦夫”，家里好多东西都被抢走了，我爸妈也不在家。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是为了替我出头，被他们打伤了，送进了医院，我妈在医院照顾他，待会儿我要带着秋瞳去见他们。”
薛子宁一听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这帮白眼狼，你在前线为了他们披肝胆洒热血的，他们辨不明情况就会在背后耍这种无赖手段！”
薛子宁攥紧拳头，拍了拍桌子，向外大喊着让唐豆儿进来。
唐豆儿正和秋瞳说着闲话，一听师父叫自己，挺欢喜地跑进来，没想到薛子宁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是怎么当瀚海这个家的？没想到过有人会去张乾宇家里闹吗？”
唐豆儿低着头，双手扣着指甲辩解道：“那些天太忙了，确实没想到这些。”
看着薛子宁还要发作，张乾宇忙摆了摆手说道：“其实也必要怪你徒弟，别说她了，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些人能这么无耻。”
薛子宁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把青刺先生父母家附近的监控调出来，看看都有哪些白眼狼去过，全抓来审。”
然后又恶狠狠地瞪了唐豆儿一眼说道：“滚！”
唐豆儿受了委屈，眼边有点儿飘泪，灰溜溜地转过身出去了。
张乾宇喝了口水说道：“瞧你，冲个小女孩生什么气。其实吧，当时我第一眼看到家里那个场面，我也很愤怒，站在那里破口大骂。
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在他们心中我太优秀了，我有能力，我是天选之人，我抵挡不住冯俊霖就是我的过错，我人不见了他们就会觉得我是个逃兵。
他们这么看我我很失望，但我也不想再对他们发脾气或者找他们打一架出气了，我有些累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前线，先是在绥棱，我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几个月就完全光复，后来为了大局前去晏宁支援，听说一个月前绥棱又被碧眼占领了。
我的能力不是分身，我无暇顾及那么多，只好先守着战略意义较大的晏宁，我尽力和冯俊霖周旋，摧毁他的军火库，拖慢他进攻的节奏。
但当那将近一百万的碧眼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明白了，这样悬殊的差距绝不是我能抗衡的，与其让整个行动队的人无谓的牺牲，还不如我去找楚煊赫做出自己能为这场战争能做的最后努力。
不过很可惜，我失败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有些累了。青刺先生真的累了，我想做回张乾宇了。”
张乾宇将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一股脑儿的灌进嘴里，几片茶叶含在嘴中有些苦涩：“好了，我带秋瞳去看看我爸妈，今天和后面的日子你应该会挺忙的，不过我就不一样了，终于能清闲下来了。”
张乾宇不再多说，扭头走了出去。
薛子宁坐在原地，看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杯，对小宁说：“辉子走了对他很大，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你要是走了，我可能也承受不住的。”
小宁略带一丝戏谑地回答：“我倒是没什么机会单独去死了，要死恐怕是咱哥俩一起喽！”
薛子宁把茶杯悬在空中：“你知道吗，从我认识张乾宇那天开始，他一直都是满怀热情的，如此失意颓废还是第一次见。”
那装着凉茶叶的茶杯平移到一片空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薛子宁看着碎片说道：“他说他不在乎那些莽撞市民的看法，有些说笑了，他们对他父母家做的一切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刺先生真的累了，他的心先是凉了，然后再碎成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