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山麓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息,楚煊赫抬头望着“咔嗒咔嗒”转动分针秒针的时钟,手指轻轻滑动长凳,发出令人内心瘙痒难忍的古怪声音。
脚步声和器械放置进金属盘中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愈来愈清晰,大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楚煊赫的脸上沁出几滴汗渍,他站起身来,望着冲着他微微摇头的雷兹,苦涩地一笑。
他将僵直的身体艰难地拽回凳子上,以手掩面,笑得愈发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放肆且洪亮,但听起来很难听,比哭还难听……
楚煊赫起身离开,甚至不准备再进去看一眼徐落的尸体,只抛下一句话:“把老爷子火化,撒在海里吧……”
雷兹左手握拳,弯曲手臂抵于右胸,目送着楚煊赫的身影渐渐消失。
楚煊赫回到他在白灵山麓里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冷清。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最近要出发去杭辛市,接管几乎全部集中在杭辛市的残余碧眼部队。
楚煊赫坐在转椅上,将身体后靠在椅背上,绕脚架腿,用手指轻轻敲击桌檐,思绪神游。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楚煊赫低声说着:“进来!”
脸庞圆润,个子不高的陈鼎年走了进来。
楚煊赫曾仔细地调查过,他是如今东冀会首陈重的亲孙子。
陈鼎年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颤抖着双手将一封信递给楚煊赫。
楚煊赫斜睨着陈鼎年,谨慎地张开紫眸,来判断信封上是否有危险。
毕竟陈鼎年是陈重的孙子,在信封上涂毒这种事他也不是没有理由去做。
紫眸并没有向宿主发出“红叉叉”的警告,楚煊赫也安心地打开了信封。
这是一封徐落的亲笔信。
“致鹤先生:
好久没有写信了,老头儿我今天拿起这笔杆子,右手都止不住地发抖。
我知道,也许在您心目中,我是您的助手,我为您研制出了α激素和β激素。
但在我心中,您一直是我的恩人,是您给了老头儿我这么一个平台,能够进行我毕生所求的研究。
这是您为我带来的恩赐,这是您帮助我实现价值的方式。
我徐落这一生,坎坎坷坷,只有最后这八年活得最为舒畅坦荡。
所以我不后悔遇见您,您给我的生命带来了光,一道金灿灿,浮生中熠熠生辉的光。
但我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人死于我的研究和您的理想,我感到很愧疚。
所以,我希望今后您找到一个机会,将我的名字公之于众。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希望得到后世的挂记和惦念,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被刻在耻辱柱上,孩子们应该知道要骂谁,要恨谁。
我一生醉心研究,从未娶妻生子,父母去世之后,您成了我生命里的第一道光,小陈就是第二道。
这些日子我和他朝夕相处,他的能力见闻我都很欣赏。
我不想隐瞒,当然,我也明白,我隐瞒不住。
我想您早就有所察觉,他来到雷店确实怀揣着一些别的目的。
但制作解药是无稽之谈,心头流动的血液可以被改造添加,但不可能被剔除更换,除非是神人出手或是生物科学发展到了我无法理解的领域。
所以老头儿我有几个心愿,希望鹤先生能替我完成。
首先,请您不要为难小陈这孩子。
虽然他掌握了稳定剂的秘方,但其实几位青字号专员获得样本,提交科研部门之后,那帮老东西经过这段时间的提炼分析,应该也得知了各种材料的源头。
只不过越城的稀有物资“炫金石粉末”被您全部买断,他们无从入手罢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掌握任何秘辛。
请您放了他,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
老头儿我这第一个心愿,也算是第一次以恳求的态度求您,希望鹤先生应允。
第二个心愿,其实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我已经命不久矣了……
我不是医生,亦不是天选之人……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死亡的步步紧逼。
我希望我死后,您可以将我的尸骨火化,撒进大海,让我的骨灰顺着海洋的流动漂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当某个孩子想要对徐落的名字啐一口唾沫的时候,他也许就可以唾在我的“尸体”上。
至于这第三个心愿,是我一直想跟您说的一句话,我好希望您能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痛快地哭出来。
我知道,当那位叫做苏颖儿的女性始源体死后,您一直想放声痛哭,却从来没这样做过。
今后的日子,老头儿没办法再替鹤先生工作了……
就这样吧,也不祝您平安喜乐了,因为这不是您所追求的东西。
您的朋友——徐落
千古罪人——徐落
青蛰历三年3月17日”
楚煊赫坐直腰板,将手中的信揉成纸团,在他强力的压迫下,纸团飞舞成片片碎花。
“来人!”
随着楚煊赫的吩咐,一个幸灾乐祸的碧眼走了进来,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陈鼎年的真实身份,只不过囿于徐老爷子的牵制,一直没办法杀了这小子。
现在徐老爷子一死,这东冀会首的孙子当然活不了命。
“把陈鼎年护送到山脚下,要是路上出了事,你全家都去死。”
楚煊赫根本不用正眼打量进来的碧眼,轻柔舒缓地将自己的狠话放完。
碧眼有些猝不及防,但自然不敢违抗楚煊赫的命令,只好唯唯诺诺地站在陈鼎年身后。
陈鼎年咽了咽口水,看向心情不佳的鹤先生,放低声音与姿态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徐教授吗?”
“去吧,尽量快些,否则雷兹他们就把老爷子火化了……”
陈鼎年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
楚煊赫则也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摆放着花瓶的台子前,随手折了两枝花插在发间,哼着小调缓缓离开这座幽暗,死寂的办公室。
***
古尔迪什墓园,瀚海名贵的顶级墓地,而且只为女性提供服务,这里存放着苏颖儿的尸体。
这是苏颖儿有一次在新闻上看到的,之后便不停地和楚煊赫提这个墓园。
这墓园确实很特别,这里会把女士的墓碑刷成俏皮的粉色,旁边种满鲜花,如果你愿意多加钱的话,他们会在墓碑上挂一个豢养着金丝雀的鸟笼,拿着高昂工资的守墓人会天天管理小鸟和花朵。
因此,当年取用完苏颖儿的心脏和心头血后,楚煊赫便顺应她的意愿将她葬在了这里。
楚煊赫穿着紧身的白衬衫,发间插着两朵鲜花,阴郁的暖风拂过他白皙的面颊,金丝雀连续不断,悠扬动听地发出“啾啾”的叫声,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
“我都忘记了,这里其实有很多花,多此一举了……”
楚煊赫将两支花插在泥土里,低下头,他清冷的眼眸逐渐有了温度,坠下几颗晶莹剔透的眼泪。
经过一声声听不太清的微弱哭腔的铺垫,他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同时并不顾及自己的白衬衫,一拳一拳砸在泥土上,溅起的泥沙污秽甩在的白衬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污渍。
哀嚎的痛苦之后,他开始在侧躺过来,在地上不断翻滚,捧腹大笑,双腿弯曲后又伸直,像个滑稽的小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
天边槐树福地。
伊芝摸着不知梦神从哪里搞来的假胡子,这东西贴在他的唇上,看着好生怪异。
梦神则是站在一旁,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成90度,闭合成一个长方形,就像是一个相机的样子。
嘴里还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装成一个摄影师的模样。
“他也会哭呀……”伊芝轻声念叨着。
看着在槐树上轻轻晃动双腿,看着自己脚尖的三眼女子情帧说道:“那孩子哭了!”
情帧从槐树上跳下来,用像小刀划断玻璃一样的嗓音说着:“无论他怎样哭,他都是一个恶人。”
伊芝则是笑了笑,心中想到:“呦,三观还挺正,这情帧司掌魔界之眼,倒是丝毫没被染上恶气。”
“是啊,无论他怎样哭,他都是一个恶人。”
“彻头彻尾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