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哲曲腿坐在客厅,眼角好像还有泪痕,双手抱膝,像极了个遭人欺负的大姑娘。
一个略显富态的女子站在他旁边不停地跺着脚,看得出来很担心自己的孩子。
在离他们不远的黑暗处,一席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红皮沙发上,一个男人满面愁容,脸色严峻的很,每一口吐出的雪茄烟圈都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男子缓缓站起来,虽然还是一种不爽的姿态,但从他整理上衣的动作等这些小细节上就能看得出来男子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
他看了看女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用冰冷的语气说:“你们母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遇到点小事就这副模样,不过你儿子倒比你厉害,脑子还有点问题,明明就是跟舍友关系搞不好,却编造出什么他们有超能力这种瞎话。”
话说到这里,李云哲突然大喊:“你们怎么就行不相信我呢,他们真的有超能力。”
听得出来,他的嗓子已经哭得有点哑了,实话说,李云哲这种好像夹杂着血和痰的哭腔还有泪人一样的表情,令人突然有点同情……
而他母亲也不忍看到儿子这种伤心的模样,不管儿子是对是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都不重要,管他无不无理取闹,跟儿子站在一条战线上最重要。
毕竟母子连心,世间真理无数,也比不过这份母亲天生对孩子的爱,于是对丈夫大喊道:“李天荣,你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来孩子心情不好吗?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
李天荣语气冰冷得很,但又处处表现出一种绅士该有的礼仪,并没有和女人争吵些什么,随便敷衍了几句公司还有事之类的话就出门了,留下李云哲的母亲一个人看着这个小祖宗。
李云哲这两天都快把抱怨的话跟他妈妈说遍了,这时也就没兴趣继续倒苦水了,就气愤地冲进自己屋里,重重地砸了一下门,为了宣泄自己的气愤,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细想来,每个人在心情很糟的时候都是这种状态,总希望能吸引来别人的注意力,等到了一些关心的语句之后,又跟他们说:“我想静静。”
实在是矫情!
好像能从这种步骤中得到一种满足感一样,李云哲锁上了门,马上就不再是客厅里那种悲痛欲绝地快要自杀的状态了,他仰望了一下天花板,开始了每天必备的诅咒舍友时间……
他还是无法释怀呀,有些事真的没法这么快就过去……
在心里默默问候了舍友,尤其是付茗昊的十八代祖宗后,他打开手机百度,上面的搜索历史都是关于五灵血石的,然而耐不住残酷的现实,最后跳出来的页面却全都是鸡血石的百度百科。
他狠狠地把手机往床上一砸,同时又狠狠地磨了一下牙,眼睛上布满了血丝,这种恶魔一样的表情几乎持续了十分钟,他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开始微微扬起,表情看起来缓和了许多,但反而更令人恐惧;正如等待了许久的恶狼,突然看到猎物一般让人后背发麻……
瀚海市今天的太阳暖地一如往常,令人睁不开眼,不过对于文曲的学子来说,这种病症就更加重了,因为校门口那辆红色法拉利闪出来的光可比太阳来得还耀眼。
很多人把这辆车当成吉祥物一样围着照个不停,张乾宇回到宿舍之后就把这辆车的炫酷告诉了其实并不想知道的舍友们,然后开始了自我分析:“你看,明天就要十一放假了,我估计是哪位大佬金主的千金要回家了。”
付茗昊跳下床来了,拍了拍张乾宇的肩膀说:“你呢,不可能钓到任何一个千金的,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求求方平让你好好做做白日梦吧!”
然后就拿着球下楼了,留下张乾宇一个人不停地“去你大爷”单曲循环。
付茗昊刚到楼下,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一幅墨镜夹在高挺的鼻梁上,嘴角上浮现着自信的笑容,但当他摘下墨镜之后,付茗昊差点没吓死,这尼玛不是李云哲吗?
那刚才张乾宇说的门口那辆法拉利估计也是这位爷的了,后面刚才尾随这位“高富帅”的妹子的表情也在看到李云哲的真容之后,马上都从刚才的花痴脸秒变嫌弃脸。
付茗昊心里却突然有些打鼓,李云哲又一次回到文曲学院,而且还如此高调,像是有什么阴谋一样。
于是他在确保李云哲没发现他的情况下,紧跟着他回到了宿舍楼里,李云哲一路上哼着小曲,看着人畜无害的,不过这样反而让付茗昊更加担心,因为他好像实在找不出一个李云哲可以这么高兴的理由。
付茗昊想了想,就给张乾宇发了条消息,提前告知宿舍里的人李云哲回来了,让他们也有所防备。
张乾宇这边一接到消息,宿舍马上炸开锅了,毕竟都知道来这会肯定是来者不善,虽然他们几个现在都是“超能力者”,但现实却不按英雄题材的剧情去发展,面对的敌人并不是那些存在毁灭世界理想的狂人或变态,他们的敌人却只是一个有点少爷架子的小屁孩儿……
李云哲进来的第一句话更是直接把张乾宇他们几个整懵了:“好久不见,这几天过的好吗,各位?”
三个人面面相觑,很明显都觉得打开方式不对,但薛子宁还是礼貌性地应了一声:“额,还挺好的。”
李云哲嘴角微微扬起,突然把佩戴着的墨镜望天上一甩,左脚向前一台,踏上门口的凳子上,虽然颜值不够,但动作潇洒流畅,再配上身上那身阿玛尼的西装,倒也颇有一种霸道总裁的气质,然后缓缓开口:“放心,你们今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薛子宁和脑海里的小宁同时骂了一句mmbr /,都开始感叹这孩子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他这画风微微一变,居然就变成宣战的了。
在宿舍外偷听的付茗昊也气的差点失足从五楼掉下去,屋内的李云哲在看到众人惊讶的表情之后,流露出一种明显满意的神色,然后对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会用我们李家在瀚海市的手段把你们玩弄在鼓掌之间,知道吗?”
然后好像为了保持自己帅气的姿势,并没有回头,而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个后退着走,没想到正好撞到付茗昊。
付茗昊本来就比他高不少,这样一对比,倒让他刚才的帅气一下子泯灭了,他用更加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付茗昊,然后倒也没接着放狠话,就离开宿舍,付茗昊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三个人,平和地说:“我说,你们几个老怕什么?你们现在可不是普通人,害怕他叫来的那些黑社会?再说了,他叫的人什么水平你们上次没看到吗?”
薛子宁挠了挠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呀。”
小宁听到之后,又开始了每天必备的嘲讽环节:“说句实话,你看看人家,还没开启能力,就已经有这种意识了,你再看看你,真的是一点儿悟性都没有,气死我了。”
小宁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薛子宁的态度越来越随便,之前还主人主人地叫着,现在已经是什么玩笑都敢开了。
薛子宁对这样的小宁倒是不反感,但还是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毕竟大家也都有点熟悉李云哲这种不作不舒服的性格了,所以过了一会儿,也就没人还关注这件事了,所以方平开始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几个国庆节回不回家?”
张乾宇反问一声:“你知道我们绥棱离瀚海多远吗?老哥,国庆七天假,车上六天懂不?我回个家就跟去火车上度假一个意思。”
付茗昊马上并不出自于真心的表示了一下同情说:“幸好我家离学校不远,我骑个自行车15分钟就到家了。”
说完这句话后付茗昊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三股来自北方少年异样的眼光,付茗昊冲他们几个微微一笑:“嘿嘿,我打球去了,过两天有篮球比赛,你们吃好喝好,我走了。”然后就嗖的跑到楼下去了。
十一悄然而至,明明是东冀国极其重要的日子,对于薛子宁这样的青少年来说,应该是一个复习社会主义思想和每日三省吾身的绝佳时间,但是实际上在大多数人看来,国庆节最重要的意义好像就是这七天假了。
九月的青菊已经徐徐凋谢,十月的瀚海秋风瑟瑟,薛子宁即使身在宿舍,顶着厚厚的被子也难以抵挡得住。
这也是北方人第一次在南方过冷天的常态,加上方平,楚煊赫,付茗昊这几个家伙都因为路程比较近回家了,张乾宇这个没良心的也出去找高中同学去聚会了,所以这帮兔崽子居然残忍地把他自己留在宿舍里独自感受冷冷的雨在脸上胡乱的拍了。
要按往常,他早就百无聊赖地选择去接受梦魇的洗礼了,不过现在的他还可以和小宁稍微扯扯淡,来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孤独。
薛子宁无聊地翻着朋友圈,其实无非就是在炫自己回家的机票或者火车票之类的,然后再配上一些煽情的文字,千篇一律,即使这样,薛子宁一条一条读下来,眼角也开始有些微微湿润。
说来也怪,来了也快一个月了,听起来其实不长,但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家,所以本应该是一段难熬的落寞时间,但说句实话薛子宁的内心除了最开始和现在这个时刻心情有些波动之外,而其他时候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什么,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游子思乡心切的感觉。
所以薛子宁就对小宁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冷血动物呀?如果今天我看不到这些朋友圈,我估计放寒假之前我都不会给我爸妈发个消息或者在心里想想他们。”
小宁迟钝了一下,说:“我说你能不能别问这些我不擅长的方向呀?你们人类的情感那么复杂,我怎么摸得透?”
薛子宁翻了一下白眼:“哎,亏你还总是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学者模样,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小宁自然不惯着他,马上附身枕头对着薛子宁一顿锤,薛子宁叫骂着,俩“兄弟”闹了一会儿,既缓解了这凛冽的夜晚狂风,又让刚才薛子宁压抑的心情舒缓了一些。
薛子宁有些累了,靠在小宁身上,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我老妈打个电话呀,但我如果打了的话,我能说什么?”
没等小宁回话,张乾宇倒是先回来,恰好看到薛子宁正对着“枕头”自言自语,虽然其实他知道薛子宁是在跟小宁对话,但还是忍不住嘲讽他几句:“老薛,咋的,怀春了,咋还对着枕头说情话了?把它当你女朋友了?”
薛子宁刚准备酣畅淋漓地骂骂张乾宇,就听到手机响了,当时心头就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看手机,果然是他妈妈打来的,就对着张乾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准备接之前又想了想,待会儿万一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被这家伙看见了,不得笑话死我呀。
于是就走到了走廊里,摁下了其实并不太想摁下的绿色小电话,一接通,薛子宁就听到母亲轻微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就算现在给一万个干扰音,他都能准确地从中找到这个每天早上对自己说:“儿子,起床了”的声音。
薛子宁缓过神来,问:“妈,怎么了,有事?”
“没事,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们那边冷吗,我看天气预报说瀚海那边降温了。”母亲已经尽量诙谐的语言和轻快的语调来讲话,但薛子宁还是能从中听出那并不明显的哭腔。
薛子宁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母亲说:“有点冷,不过再冷也没咱家那里冷,而且估计过两天还会热回来,南方的天气变化还是跟咱老家那儿有点区别。”
母亲听到后说:“那你也多穿点衣服,别冻着自己,该穿秋裤穿秋裤,别耍帅,还有你钱够吗?不够赶紧告诉妈。妈给你转。”
薛子宁听到之后忙说:“行,我钱还够,等不够了我会说的,行了,我们……我们宿舍聚会呢,不跟你说了啊,撂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薛子宁撒完谎之后,倚着栏杆,看着自己面前的星空,心里想着刚才母亲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毫不华丽的辞藻却蕴含着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一句“多穿衣服”就足以暖化这寒夜的冰霜。
薛子宁试图抓住空中缥缈的风,在心里幻想着自己会飞,因为这样就能……回家了呀。
薛子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回到了宿舍,开始翻自己的衣柜,张乾宇看到他这样,就凑上来问:“怎么了,你要出去,都尼玛要12点了,老哥。”
薛子宁也不看他,比较漠然地说:“不是,我要穿秋裤。”
张乾宇摸了摸他脑门,说:“今天是有点冷,但好像也用不着穿秋裤吧,你怕冷吗?”
薛子宁边套秋裤边说:“还行,不是很冷,但我就想穿秋裤。”
张乾宇眼睛都瞪直了,然后摇了摇头:“啧,这孩子看来是没救了。”
然后就转头去洗澡了,而薛子宁发现穿上秋裤之后有点热,就默默地打开了风扇,张乾宇把身上脱了个精光却发现已经没有热水了,就悻悻地从洗盥间出来,用自己赤裸的勇敢直接正面杠上了三挡的电风扇。
于是…………他打了个喷嚏,然后看着幸灾乐祸的薛子宁,大骂了一声:“你大爷的。”
薛子宁赶忙乖乖地去把风扇关了,脱掉了自己的秋裤,乐呵呵地看着张乾宇,张乾宇则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薛子宁吼了一声:“再去把灯关了。”
薛子宁当然不敢怠慢,照做之后,张乾宇说:“这还差不多,我原谅你了,睡觉。”
薛子宁无奈地笑了笑,也默默闭上了双眼。
今晚即使方平不在,他自己都知道待会儿梦见什么,肯定是自己家那个90平米的小房子,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细数那些青桔和桑麻吧……
自古以来,这美曰婵娟的黄色大饼状物体都是寄托思乡之情的绝佳意象,但今晚的瀚海市下了点小雨,月亮估计是不想当这个信使了吧,干脆直接躲了起来。
不过也只有在这种月亮不在的寒夜,人们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月亮从来只是一个人间的过客,没心情管那么多闲事。
真正的信使隐匿在心里,通过心与心之间那座大桥,传递那些相互说不出口,又心知肚明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