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霖坐在一张由不知名舔粉碧眼打造的金色椅子上,下面还有一层层台阶,像极了君王上朝的一般光景,他起初百般不愿接受这样浮夸且尴尬的方式,但后来实在拗不过手下人吹捧,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身旁站立这一个白发年轻人,脸庞清秀,看起来和现在已有些王霸之气的冯俊霖气场完全不同,此人名为陆三才,不过几日的时间,凭着和冯俊霖一样身为子能力者的原因就获取了他的重用。
台阶下站着一对相貌接近的兄弟,不过两人眸色一绿一黑,看着还挺扎眼。
冯俊霖满脸怒色朝着两人斥责:“郑大秋,谁给你的胆子?难道你们忘了我当时宣布的两条准则了吗?”
名为郑大秋的碧眼男子跪倒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道:“首领,我和我弟也是为了您着想,既然您都准备征讨了,那么周十泪作为我们最大的对手,给他女儿一些教训也是对他的警告。再说我弟也只是想让他的卧底身份起到一些作用罢了。”
冯俊霖咬了咬牙说道:“没错,我的确准备出兵了,但我也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帮我奠定胜势,再说我们的军队岂是周十泪能够阻挡的,我们真正的对手是那几位青字号专员。这次我不计较你们的过错,说到底郑大红也是立功心切,你们退下去吧,还有,下不为例。”
两人略带一丝庆幸地离开,冯俊霖转身看向身旁的陆三才问道:“你怎么看?”
陆三才声音很平静:“还能怎么看,不管怎么样,那女孩也死定了。青刺那边缴获的也只有装有α激素的酒瓶罢了,没有稳定剂,她终究很难活得久。”
冯俊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玩味隐晦:“说到这位青刺先生,我托人调查了,你之前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吧?听说绥棱解放中,你起到的作用可不小。”
陆三才轻轻一笑,不显山不露水:“是的,看起来冯先生还是怀疑我的忠诚呀,那我也向您保证,当您策马横疆,席卷天下之时,我会名列在斩杀敌人数量的榜首。”
冯俊霖也同样莞尔一笑:“是啊,这就是你最好的答复,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陆三才对这位枭雄这种孩童般的言语还有些不适应,但还是附和道:“好啊,那就一起加油吧。”
***
薛子宁吃了口唐豆儿给他削好的苹果,故意开玩笑地说:“一看你平时就不怎么买菜,这也太难吃了吧。”
薛子宁还没来得及制止,唐豆儿就咔嚓咬了一口,薛子宁嘟囔道:“我都咬过了。”
“诶呀,我一个女的我都不介意,师父你也太矫情了吧。不过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这才一晚诶,我昨天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这些怪人各种方面都恐怖。”
薛子宁正了正心绪问道:“楚煊赫之后去哪了?”
唐豆儿继续咬着苹果说:“说来也怪,他走后我马上通知白队他们,但他们查遍监控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确实如此,他能准确地规划出一条不会出错的安全路线,你们抓不到他也在情理之中。”
唐豆儿吃完了苹果,拍了拍自己脑袋,嘴里的果肉还没咽下去,半鼓着腮帮子对薛子宁说:“师父,你饿了吧,我下去给你买早饭。”
薛子宁点了点头,看着唐豆儿离开病房,小宁突然插一句:“看你这小徒弟多懂事。”
薛子宁笑了笑,调侃道:“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咱们有一说一,小宁,我还是感觉你对丫头有意思,对她的评价永远都是正面的。什么可爱呀,懂事呀,好看呀,你是不是青春期到了,春心萌动呀。”
“受伤了都堵不住你的嘴。”
唐豆儿甩着钥匙扣走在医院过道里,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女子叫住她问:“小姑娘,你刚刚是不是从薛子宁病房里出来的?”
唐豆儿有些诧异,愣愣地说道:“是啊,你是?”
“认识一下,我叫凌晏,听说他受伤了,来看看他。”
唐豆儿从希尔金斯那里听说过凌晏的名字,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佯装笑容说道:“你去吧,没人拦着你。”
这一番夹着枪药的回答倒是让凌晏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多时候,两个看不对眼的女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凌晏看着唐豆儿远去的背影恍惚了一阵儿,然后朝病房走去。
凌晏打开病房门,眼睛瞟着手中提着的两个保温饭盒说道:“小学弟,本来呢我已经准备一份鸡汤了。没想到你妈妈也做了一份,你要是能喝,你就都喝了,要是吃不了,就哪份好喝喝哪份。”
”行,我尝尝。”说完拿起汤匙每一个饭盒都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还是你做的好喝,我妈这做的什么东西呀,喝都喝不下去。”
“哦,这样呀。可是我还没说哪份是我做的,哪份是你妈做的呢。”
薛子宁挠了挠头,小宁则是抓到机会反击道:“拍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吧,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薛子宁骂道:“滚。”
凌晏看到边说:“小宁又说我什么了吧。”
“我发现你好像也有什么超能力似的,每次小宁和我说话,你都能发现。”
凌晏没接这个不好接的话茬:“本来阿姨也要来的,不过叔叔前两天下楼梯的时候受了点小伤,她也走不开,我这个大闲人便受托给你带妈妈的问候来了。”
薛子宁喝着鸡汤问道:“不严重吧,我回去一趟也挺难的,还得谢谢学姐帮我照顾我父母。”
凌晏摇了摇头:“第一,你现在做的工作可比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重要多了,再说了我一个写小说的,这种时候又没什么事做;第二,你父母年纪也没多大,身子骨都还硬朗地很,我也费不了什么心。”
“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该是你才思泉涌,名留青史的好时候呀。”
凌晏摆了摆手:“可别拽这套文词了。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呢,刚刚从你病房走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新收的徒弟吧。”
薛子宁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能吧,这小丫头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但待人接物的时候还挺好的,她又不认识你,怎么讨厌你。”
凌晏嘟嘟嘴:“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嗯,你也不用管她,小丫头片子而已,还没长大呢。”
俩人正谈着唐豆儿,这丫头就火急火燎地冲进病房,毛躁地坐在薛子宁还残留着伤口的大腿上,把手机递给师父,口中还大分贝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你快看。”
手机上是一条热搜上的视频,主人公薛子宁熟悉得很,正是前些日子跟随自己出任务的周十泪,标题上则是夸大地写着:晏宁行动队队长之女化身碧眼厉鬼,虐杀五名行动队队员。
薛子宁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在这么危险的国难时期,这些无良记者也不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然后扶着唐豆儿的肩膀比较艰难地站起身来,望向床铺旁的凌晏,舔了舔嘴唇说道:“对不起呀,学姐,我有事情需要立刻去晏宁一趟,你说这汤我也没喝完,不过你做得真挺好喝的。”
凌晏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被唐豆儿拽走的薛子宁,自己则是叠好了医院的被子,将枕头放平,然后尝了尝两个保温盒中的鸡汤,苦笑了一声:“什么嘛,明明是你妈妈做得更好喝。”
***
周十泪坐在椅子上摩挲着头发,高大强壮的身躯现在看起来极为落寞,在视野尽头,有一个正在奋力嘶吼的小女孩,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捆绑着坚硬的铁链。
站在周十泪身边的曹信推了推眼镜说道:“周队,涵涵这件事我们也有很大的责任,虽然您走之前把她交给助手郑大红照料。但如果我们谁能关心关心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周十泪摆了摆手,抬起头来,看得出来这位坚毅的行动队队长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痕,哽咽地说道:“这事不怪你们,郑大红是这样的畜生,别说你们了,就算我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也没察觉。”
曹信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涵涵怎么处理呢?您也看见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没有稳定剂的来源。”
周十泪没有说话,从椅子的背后拿起一柄看起来比古时军队所用的铁剑还要宽一倍的大木剑,拖在地上走向自己的女儿。
一个队员嘴里骂骂咧咧地朝着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啐了一口,曹信见状立马上前踢了那个队员一脚,痛骂道:“你小子找死啊,滚远点。”
那人站起身来,咬了咬牙,顶着一脸不惧死的表情向周十泪质问道:“队长,我知道她是你女儿,但我们队里五个兄弟都死在她手上,我亲哥哥也被她杀了,总要给个交代吧。”
周十泪将木剑插在女儿身旁的泥土里,看着周涵由于挣扎而展现猩红色的手腕,做了个干笑的鬼脸,用双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蛋,长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转向等待结果的行动队队员们,冷静地说出了一句:“那就给你们一个解释,把涵涵……杀了吧。”
那个刚刚挑事的队员马上将子弹上膛,对准周涵方向。
曹信立马走过去扇了那队员一巴掌然后问周十泪:“周队,你真想好了?”
周十泪点了点头:“想好了,不过还轮不到别人帮我杀。”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配枪,半跪下来,将枪口对准女儿的眉心,脸上缀满了婆娑的热泪,对着也许已经听不懂他说话的女儿倾诉道:“还记得这把木剑吗?人家小姑娘小时候都喜欢抱着洋娃娃给她们换衣服,就你拖着等身量高的剑在沙发上到处砍,我当时就跟你妈说,咱这闺女当警察肯定比我优秀。”
他停顿了一阵,没拿枪的那只手不断摸着自己裤子上的口袋:“但你得原谅爹呀,我想你也不愿意这样活一辈子,对吧。”
小姑娘听完这些话突然不再嘶吼,攥紧的双拳突然松开,那姿势像极了拥抱。
周十泪咽了咽口水,开了一枪,但这枪的目标却不是周涵,而是自己的左腿,曹信叫出声来,忙对身侧的人喊道:“快叫队医。”
周十泪抓着木剑,艰难地站起身来,指着左腿上的弹孔说道:“这是第一枪。”
说完便向右腿又开了一枪,跪倒在地上,用尽了力气大喊道:“兄弟们,我周十泪真没法给你们公平的答复,涵涵是我的女儿呀,不管她杀了谁,不管她是人是鬼,我也没法看着她就这么让人给杀了呀……
这样吧,我已经开了两枪了,五条人命,我也不用五个枪子换,你们心里有怨气的,就拿起你们手里的枪朝我打,不管几下,不管打哪儿,只要你们高兴,就算把我打成筛子也行。但我求求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女儿。”
周十泪边说边用头往地上死磕,额头上的鲜血看着颇为瘆人,但那个叫嚣的队员仍是不忿道:“队长,我敬重你,但这小杂种,必须死!”说完便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但子弹飞行的速度远比一名父亲救女儿的步伐慢得多。
曹信嘶吼着扶起倒在血泊中的周十泪,同时用恐吓的眼神看着开枪的那只白眼狼,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混蛋!”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这人行动队的人大多都认识。初识时只觉得这是个神人,但现在的境况却大有不同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位列在三位青字专员里,再加上大家都见识过的通天手段,他的话分量很足。
薛子宁走到小女孩身边,用那似乎什么都斩不断的木剑劈开铁链,将她领到奄奄一息的周十泪身旁。
周十泪抱着已经不再躁动的女儿,嘴唇微微颤动,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薛子宁拖着木剑走到开枪的那个队员身旁,面色坚毅地看着他:“不管你是想在一个女儿面前杀死父亲,还是想在一个父亲面前杀死女儿,你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一刻,你就不配活着了。”
那人仓皇逃跑,本能地向薛子宁射击,但子弹却都下坠到薛子宁身旁的泥土里。他不再说一句话,手起剑落,那人已经被斩成了两半,迸出的鲜血染红了半面病号服和薛子宁的半张脸。
他又返回到周十泪身旁,也许是回光返照吧,血泊中的壮汉子笑着对薛子宁说:“俺老周这辈子没追过星,但当时看到薛队你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把那些碧眼放倒的时候,我就真把你当偶像了,所以,咱闺女交到你手上,我就放心了。”
薛子宁点了点头,低头对小女孩儿说:“亲亲你爸爸吧。”
小女孩儿没有照做,只是抱紧周十泪的头,安静地抚摸着。
时间就这样安静了好久,安静到再也听不到小女孩儿怀中男子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