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打理着白花花的胡子,上面有些泛黄的油渍,拿纸擦怎么都擦不掉,梦神有些恼怒,干脆对着胡子吹了口仙气儿,胡子立马焕然一新,洁白似雪。
他弓着身子装小鬼,来到伊芝身边问道:“可看得见战况?”
梦神递给伊芝一袋仙家毛嗑:“你别说,戒炽这缺牙老儿做的瓜子嗑起来真香,都停不下来了。”
伊芝瞥了一眼,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不屑地说道:“戒炽怪不得缺门牙,我看就是吃这些东西吃的。”
“问你呢,战况如何?”
“我看不见,不愧是我道门妙法,居然连我这人间之眼都看不见。”
梦神看着要来抓第二把瓜子的伊芝,忙站起身来,拿着瓜子离开。
边走边说:“我看是你这人间之眼修炼的火候不到吧!”
伊芝气愤地回怼道:“这空间裂缝本就不归属于人间,我自然看不到。”
梦神阴森一笑,抓了一把瓜子放到伊芝手里,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是这样,既然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刚才为什么还要夸你道门妙法呢?”
伊芝瞪大双眼,鼻子都快怼到梦神脸上了:“我乐意,我道门天下无敌,你管得着吗?”
梦神耸了耸肩,拿着瓜子逃走了。
伊芝摇着头拿着手中那把瓜子嗑了起来,边吐皮边说:“真难吃,戒炽这家伙就会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
诚卓草原上,希尔金斯仍是在拨弄着杂草,但眼睛一刻都不离开天上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
突然一个人摸了摸她的脑袋。
希尔金斯眼神中有点不安,但还是说道:“师兄……”
新田直哉笑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认出我了。”
“自然,师兄跟十年前容貌变化不大,就算世界上有容貌极相近的人,也不会巧合到连这手中的刀都一模一样。”
希尔金斯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师兄也察觉出我在了?那为何不来与我相认?”
“昨晚我听到你的声音时,便知道那就是你了,我瞎了,你又没瞎,但你明明看出了我还不来与我相认,自是有你的苦衷,我也不想叨扰你。”
新田直哉看向天边:“现在看来,是因为这位青染先生才不想认我了?”
希尔金斯踢着脚边的灰尘,扭捏说道:“有些尴尬,所以就装不认识了。师兄,你十年前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而且为什么最后没被处死……”
新田直哉扬了扬嘴角:“不过是顶撞了领主几句罢了,他一时火气放出话去要杀了我,后来觉得处罚太重,但又不能折了他的面子,便刺瞎了我的双眼,让我一生不得离开猩红,在他身旁伺候。不过我听说了你死的消息,便从那里偷偷溜了出来,来到了东冀。”
希尔敷衍地说着:“哦,原来是这样。”
***
薛子宁深呼一口气,天上的流星锤轰隆一声全数向下砸去。
碧眼上空下起了一场流星锤雨。
流星锤雨和流星雨只差一个字,但一个要闭着眼睛许愿,一个要睁着眼睛哀嚎。
一个让人笑,一个要人命。
尸体已经将空间裂缝的地面堆高了一层,很多碧眼没有空地站,只好站在同伴们的尸身上。
薛子宁喘息换气,再一次将地上的铁器驭动到上空。
一柄剑首连着另一柄的剑尾,一把刀头跟着另一把刀的刀锥。
叠了一层又一层。
霎时间,一座刀剑风暴平地而起。
这座刀剑风暴像个落寞的吟游诗人到处游荡,发出争鸣刺耳的声响。
很多来不及躲闪的碧眼被卷进这场风暴当中,身体被绞得粉碎。
银白色的铁器上都染上了鲜血。
很快,漂亮震撼的刀剑风暴转换成了诱惑迷离的血色风暴。
席卷了碧眼们的内心。
这场风暴停下来的时候,碧眼们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因为薛子宁需要休息一下。
薛子宁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和双腿,不知为何,虽然没有正面交锋,只是靠着精神力和碧眼较量,肩膀和双腿都有些酸痛。
肩膀为何酸他不知道,双腿应该是坐久了有点麻。
碧眼们大眼瞪小眼,惊恐地望着突然没什么动作的薛子宁,仍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被吓到了,七十万人被一个人给吓到了。
几个胆子大的碧眼向前探着步,想看看薛子宁是不是已经手无余力了。
他们额头上流着豆大的汗珠,己经把头发浸湿了。
敢死队们走到了淳华石附近,只见薛子宁嘴角轻轻上扬。
他毕竟是第三阶段,手段这么快就用尽未免也太丢第三阶段的脸了。
不过也不能一直大规模的浪费自己的精神力和体力,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手向前一挥,腰际别着一把银色小刀飞了出来。
那是薛子宁一直随身携带的银刹。
银刹向石底飞去,割断了一个碧眼的喉咙,回到薛子宁身边。
薛子宁手又向后一挥,银刹又去斩掉了另一个方向前来碧眼的首级。
其实他手上根本不需要下达指令,心念一动即可,但他还是惺惺作态。
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帅。
于是,银刹来回飞转于淳华石四周,取着一颗颗大好头颅。
这淳华石几米之内似乎成了一个禁区。
擅闯者必死。
但还是有聪明的碧眼高声指出漏洞:“青染现在不大规模动用这些刀刀剑剑了,证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一起上,他必死无疑。”
薛子宁有些愤怒,这些碧眼如此看不起他,着实令他生气。
几颗炮弹飞向聚成一堆众志成城的碧眼,炸了这帮团结的家伙一个粉身碎骨。
很多碧眼刚刚拿起地上的长剑作为武器,就被旁边的另一把剑割断了喉咙。
碧眼又傻了,这怪胎到底啥时候才能用不了能力呀?
薛子宁看着地上活着的碧眼,虽说自己刚刚已经杀了无数,但仍是密密麻麻。
没办法,基数太大了。
这时薛子宁又意识到一个极其不好的状况,裂缝越来越大了。
出口通道就要大到淳华石挡不住了。
碧眼们也不是傻蛋,很多人的视野一直没离开过出口。
几个投机取巧扮成尸体躲在出口旁的碧眼大为欢喜,纵身跳了下去。
很多人争相效仿,薛子宁斩杀了其中一大部分,但还是有些漏网之鱼逃走了。
通道撕裂的速度越来越快,淳华石已经开始向下自由落体了。
薛子宁赶忙驭起几柄飞剑,双脚踩在上面。
外面的谢离祁也看到了有几个碧眼落在了草原上,吩咐手下进入备战状态,准备射击。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裂缝突然开始成倍数的扩大,刹那之后,几乎铺满了半个草原。
薛子宁脚下一把把飞剑横亘在空中,双手负于身后,脸和衣物上不沾一丝血污,神态淡然自若,几根头发丝在耳后漂浮,真有仙人的姿态。
所有人,尸体,和兵刃都落在地上,那个巨大的黑洞也急速缩小,从天空中消失不见。
裂缝张开的同时,薛子宁放置了一个伟岸无比的囚笼,将碧眼锁在其中。
但疯狂的碧眼们齐心协力,很快咬碎了囚笼的一角,准备倾巢而出。
薛子宁看到一个出来的碧眼,便传过去一把飞剑和碧眼缠斗。
他快步向前,一把把飞剑替他铺着路,就像一级级电梯送一位天人下凡。
薛子宁随手拽过落地前最后那把青色长剑。
“青庭”,崔震庭的佩剑。
他把这柄老人的佩剑送到崔震庭儿子家里时,崔震庭的儿子跪在地上请求青染先生出征时一定要带着这把长剑。
他想父亲也希望能看到青染先生大杀四方。
薛子宁将剑持在手中,脚下步伐极快,边走边挥刺着青庭剑。
这是悠扬剑法中的近身剑,也是唯一的近战技。
这是薛子宁特意向崔老先生儿子请教的剑招。
这是一种祭奠,亦是一种信念。
众多碧眼见到之后,灰溜溜地自动退回笼子里。
薛子宁一人一剑,挡在碧眼面前。
他们曾见过这般场面,不过上次是一位垂暮的老人,而这次……
是个拥有天赋神通的怪胎。
活像个战神。
碧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家伙今天杀了他们多少人了?
有没有三十万,就算没有,也至少有二十万了。
谁又知道他能不能再杀二十万。
因为畏惧,所以没有人敢动。
一个碧眼仍是受不了这窝囊气,鼓起双拳小跑冲薛子宁打去,薛子宁将长剑青庭送出,在碧眼胸前画了个十字,那人便倒在了血泊当中。
薛子宁身后又聚起了无数飞剑,朝拘押碧眼的笼子飞去。
那清脆的剑鸣过后,则是苦痛的哀嚎。
又是一波大屠杀。
这次出手之后,薛子宁眼前突然一黑,将青庭倚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即使刚刚才被斩断手臂的碧眼连疼痛都顾不及,看着已经落入颓势的薛子宁,一起蜂拥而上。
薛子宁问着小宁:“咱俩还能撑多久?”
“鬼知道,先打着,大不了一起死。”小宁说的慷慨激昂。
薛子宁仰天长笑:“好兄弟,一起死,千万别来辉子那一套,留我独活。”
“放心,我可没那么英勇!”
谢离祁看着好像已经不那么恣意的青染先生,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杨曦洪心里也打鼓,这碧眼看着确实死了不少,不过剩下的这些仍是他们这边人的三四十倍,这怎么可能是对手?
但有人不纠结了。
希尔金斯将杂草截成一半,站起身来,摸了摸腰际,想把那两把银刹拿出来作战,才想起来那两把刀已经送给宿雨晴了。
真是烦人,总不能赤手空拳上吧。
刚准备去管杨曦洪借一把砍刀,旁边的师兄将手抬起,将随身的那把太刀递给了他。
新田直哉从来都是抱着太刀睡觉的。
这是他第二珍贵的宝贝,所以他要送给他第一珍贵的人。
“谢谢师兄。”希尔拿起太刀,又点了点新田直哉的头巾说到
“这个能不能也借我用一下。”
新田直哉猜出了希尔金斯是何用意,摸索着她头发的位置,为她将头发绑起来。
这差事他很熟练,十多年前一直都是他做的。
绑完之后,新田直哉微笑着说:“去吧,再晚一点,说不定就不是第一个出现在青染先生身后的人了。”
希尔金斯点了点头,拿起太刀向那有着几十万碧眼的战场冲去。
老娘为了你才立的杀戒,守得杀戒。
但你今天要是死了,我还守这杀戒作甚?
不会真有人觉得我是改邪归正,觉得杀的人多了内心有愧了吧?
我只是喜欢你啊,我只是想听你的话啊……
立杀戒,破杀戒,都只为你而已。
姓薛的,你不能死。
我希尔金斯不准你死。
于是,一年多以来未杀过一人的杀手希尔金斯重出江湖,挥舞太刀斩下了一颗碧眼头颅。
她搂住已经快虚脱了的薛子宁,将他的头倚在自己肩膀上。
“姑奶奶为了救你的命才杀人的,你不会怪罪吧?”
“怪不怪罪都一样了,我希尔金斯今天就是要大开杀戒了!”
希尔金斯站在原地,一对蓝眸恶狠狠地瞪着向她冲来的碧眼,身后的高马尾左右摇晃,手中的太刀锃锃发亮。
系成高马尾的头发随风飘舞,希尔金斯左手护着薛子宁的身体,右手的太刀在泥土上划出一道道刀痕。
好潇洒的女子,真是令人神往。
谢离祁和杨曦洪看着希尔搂着薛子宁战斗的背影,一腔热血涌了上来,驱使焚火盟盟众和风掣武馆学员一拥而上。
而众人的身后,金发武士侧卧在地上,心中想着:
也不知当年希尔听说他即将被杀死时,有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了青染先生不顾一切过。
如果希尔真的那样做了,她会死的。
但他此时好希望她为了他曾做过这种疯狂的举动。
青染先生命真好。
他有些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