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噔”
“呜~”
“噔”
希尔金斯要被薛子宁的熄火式开车法,搞得神经衰弱了。
她不断地按揉太阳穴,在舒缓按摩的同时,也努力让自己回想起薛子宁对她好的面貌,来克制住她的愤怒。
薛子宁后半段熟悉了车身之后,开得还算稳当,晃晃悠悠地来到杨曦洪所说的电影院。
薛子宁将档位推到空挡,拉手刹,熄火下车。
关闭车门之前,他还反复思考着自己刚刚停车的顺序对是不对。
薛子宁不禁感叹,看来不光是课堂上学的东西会还给老师,其他方面的也一样……
那个穿着睡衣的好心人叼着烟卷,在冰冷的寒夜里瑟瑟发抖。
由于他们来的比较早,杨曦洪已经让几个风掣武馆弟子先把车上的尸体卸下搬进电影院里暂时存放。
等到明日白昼之时,天气放晴,杨曦洪便准备带人去找一片沃土,把这些保护他而牺牲的同门庄重埋葬。
薛子宁走了过来,几位弟子则再前去搬运薛子宁那辆车上的尸体。
他们眼中或多或少含着泪花,他们所见到那一具具紧闭双眼,略显僵直的尸体,曾经也是陪着他们练习基本功,有说有笑的好兄弟呀……
薛子宁察觉到了这些弟子情绪变化,但他没有说破,亦没有去好言安慰。
他明白,一个没有感同身受过的人,说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样的软弱无力。
正如他刚刚看到躺在杨曦洪身边的一具具尸体时,心中虽然难过感伤,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想破头皮,都记不起这些尸体的名字,又何谈什么回忆呢?
某些悲恸,只有处在那条线上的人自己消化释然才有用,旁人的劝慰只是徒劳。
薛子宁不再想这些大道理,信步到杨曦洪和中年男子面前,微微弯下腰,向借他们车的男子鞠躬道谢。
中年男子看到这情形,简直慌了心神,连忙说道:
“青染先生这是干什么,您为我这些普通人奔波劳累,所付出的代价又怎是我替你们开一趟车,送些烈士尸首能比拟的。”
“我听说了,您在诚卓草原一个人硬抗七十万碧眼,把那帮狗崽子杀得丢盔弃甲,帅的很哩。像您这样的,才是真英雄,我顶多是只狗熊。”
薛子宁突然拿出手机,搂着中年男子的肩膀,和他一起拍了个合照,然后笑着问:“您叫什么?”
中年男人不知青染先生要做什么,但言语也不扭捏,很有内疆汉子的风情:
“王坤。”
薛子宁招呼过来三位风掣武馆弟子,对王坤说道:“好的,我记下了,我让几个人护送您回去。”
王坤点点头,指着薛子宁的手机说:“青染先生,加个微信呗,照片传我一下。”
薛子宁微笑点头,答应了王坤的要求。
薛子宁几人和王坤挥手道别,看着两辆开起来画风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汽车从他身边驶过。
不知为何,他突然联想起大学时苏颖儿送给自己伞那个夜晚,也是个雨夜,不过可要比今晚内疆的雨大得多。
他的生命里,总有一些乐于助人的好心人,他真的好幸运。
不光是他幸运,在这个万里山河飘满血泪的东冀,仍有这样的人存在,亦是时代的幸运。
几年后,一位身穿棕色风衣的年轻女警来到内疆市,将一张洗出来的照片送到王坤家中。
和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银行卡,那张卡里有一百万。
女警笑着说:“虽不知你究竟为师父做过什么,但他让我来找你,并给你这张卡和照片。”
“他还说了,谢谢你。”
王坤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下这笔钱的时候,那位年轻女警却已经悄然离去。
薛子宁不觉得亏,好心人该有回报,那份沉甸甸的热情该有酬谢。
只有这样做,好心人才会不寒心,那份沉甸甸的热情才能不冷却。
***
薛子宁回头望向电影院,上面的灯牌黯淡无光,废弃的海报板上画着的还是一年前的电影宣传。
“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希尔金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等闲下来,你一定要陪我看场电影。”
薛子宁嘴角有些颤动,想说出一些话,但没说出口。
杨曦洪看着薛子宁手中拎着的泡面问道:“青染先生,我们只能吃泡面吗?”
这句新奇的提问一下把薛子宁从伤感和纠结打回现实,他笑着看向杨曦洪:“当然不了,什么都行。”
杨曦洪虚弱的眸子突然大放异彩,整个人的精神也逐渐抖擞起来。
“要是能在这样的大冷天吃上火锅就太舒服了,最好能有烫嘴的菠菜和豆腐,想想都口水直流。”
杨曦洪的兴奋只维持了几秒,很快,他的眼中又变得黯淡无光。
薛子宁明白,也许杨曦洪并不是馋火锅了,他只是希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尽量不去想刚刚有人为了保护他倒在了地上。
忘记这种感伤,最起码暂时忘记。
但他真的忘得了吗,他的脚边还沾染着他们的鲜血……
薛子宁看着杨曦洪灰暗的眸子说着:“好啊,不过这里太简陋了,火锅有点难弄,不过人手一个自热锅肯定安排!”
“喂喂喂,别着急答应呀,他们吃好了,受苦的是你和我呀!”小宁赶紧出来抗议。
“那有什么,反正吃泡面还是吃好自热锅,终究都要耗费精神力,那还不如弄点好吃的。”
薛子宁大笑着走进门,却发现电影院的气氛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若冰霜,剑拔弩张。
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雾霭,尤其是谢离祁得力助手丛秦的脸上,简直是阴云密布。
薛子宁望了望杨曦洪,似乎想在这位老同学口中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曦洪却也摇了摇头,他不过出去了几个小时,怎得氛围突然变得如此紧张?
薛子宁走到丛秦身旁,对方拱了拱手说道:“青染先生回来了。”
丛秦强挤出一抹笑容,来表达自己并不是因为青染先生回归才如此郁闷。
“谢大哥呢?”薛子宁察觉到了谢离祁不在众人之中。
薛子宁身旁的杨曦洪也有些好奇:“对呀,谢盟主呢?”
丛秦手指叩击着电影院椅子上的扶手,说道:
“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今天杨馆主带武馆弟子出去寻找物资,你们刚走不久,谢哥便突然发疯一样地袭击我们自己人。”
“我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众人合力先把谢哥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三个弟兄也挂了彩,不过伤势不重。”
“我们将谢哥捆好放在储物间,在他挣扎的时候,他脸上的面具掉了下来,我们才看清,他竟然是个……是个碧眼。”
薛子宁摸了摸鼻子,他感到有些震撼,谢离祁,这位坊间传颂为碧眼杀神的焚火盟盟主,居然自己就是个碧眼。
怪不得他每日都要覆着那具狐狸假面,原来是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身份。
薛子宁让丛秦领路,来到了储物间。
谢离祁被五花大绑在一个角落里,粉色的狐狸假面在他身旁不远处,嘴角流着口涎,碧绿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薛子宁他们。
谢离祁身上的绳子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断痕。
谢离祁一声怒吼,绳子应声断裂,他迅猛地向薛子宁扑过来。
薛子宁手中突然出现一个装满白色小药丸的药瓶。
瓶盖自己旋转拧开,几粒药丸飞进谢离祁的嘴里。
但看起来稳定剂的药效并不是那么立竿见影,谢离祁并没有减速。
薛子宁只好驱动起谢离祁身后的一柄铁锹,砸了上去。
“砰!”
谢离祁从空中坠落,晕倒在地上,碧绿的眼睛缓缓闭阖,眉宇中的杀气也减少了三分。
薛子宁将铁锹的力度控制得很恰当,谢离祁也是碧眼中进化程度较好的实验体,本就不是脆弱之身,因此他很快便苏醒过来。
似乎是习惯成自然,谢离祁一醒过来,便先摸了摸脸上是否带着面具,发现脸上空无一物之后,开始慌张地四处寻觅。
他不安地头发抓乱,直到薛子宁将狐狸假面递过来,他才明白,他已经失控过一次了,一切秘密也都暴露了。
于是他低下头,将精致小巧的骨灰盒捧在手心,绿色的眸子流下热泪:“没错,我骗了你们,我从兴办焚火盟开始,就是碧眼了。”
薛子宁呼了一口气,一旁听着的丛秦更是如遭雷击。
他现在也不敢相信,他们这位对碧眼从来抱着除恶务尽态度的盟主,从最开始就是碧眼……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把他们这些焚火盟成员当傻子耍吗?
想到这儿,愤怒的丛秦一层杀意涌上眉间,从腰间枪套中掏出手枪,向谢离祁射击。
“乓,乓!”
但不知是打偏了还是心存情意,两颗子弹都只穿透了谢离祁的右臂,在上面留下两颗泛血的孔洞。
谢离祁虽然是进化效果较好的实验体,但并不属于防弹碧眼,子弹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薛子宁回头看向丛秦和他手中冒烟的枪口,吼道:“你干什么?先别开枪,听谢大哥把话说完。”
谢离祁忍着疼痛,继续说道:“不怪丛秦,我本来就该死,我早就该死了,我只是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尽自己所能杀更多的碧眼,让这帮混蛋去给我妻子陪葬。”
“不过这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因为最后亲手杀死她的,终究是我啊……”
谢离祁将头满在骨灰盒上,不停地淌着泪花,嘴中还一直喃喃着:“这世上最该死的碧眼,一直都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