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何韬苏开车往公司走，张嘉欣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前方。

　　今天她要跟穆青青开始学巴西柔术，而何韬苏也要继续减肥，所以就一起去他公司了。

　　路上张嘉欣有几次看着何韬苏有点欲言又止，何韬苏发现后直接问：

　　“女人，怎么了？”

　　张嘉欣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问了：“昨晚上有一刻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何韬苏一开始直接想到了昨晚上的那场太空漫游，笑的比较浪的看了自己女人一眼：“我哪里怪了？”

　　一看这眼神就知道这家伙误会了，张嘉欣用手捂脸，摇摇头，

　　“我说的不是那个时候！我说的是之前，我和爸爸妈妈在沙发上闹的时候，我感觉少了点什么。结果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给我的感觉很···怎么说呢，有点···疏离？萧索？孤独？”

　　张嘉欣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感受，“就是那种仿佛一个人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感觉，里面的悲欢离合，你能感觉到，但是你只会坐在那里就那么看着。”

　　张嘉欣身子探向他，“就是给了我一种好像带点冷漠和疏远的感觉，但是我又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你并不冷漠。总之就是你当时的身体状态给我的感觉就是像在旁观一场戏，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止是想旁观。”

　　何韬苏静静的听着张嘉欣在那边试图组织语言来描述那种状态，他这时候也想起来昨晚那个时候自己的状态。对这个十分敏感的女人来说，自己当时的状态确实很容易让她感受到。

　　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想了半天，何韬苏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女人解释，想了半天。

　　这时候张嘉欣就一直那么侧坐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何韬苏说：“这事儿该怎么说呢···”

　　沉默了一下：“其实我那时候有点羡慕。自从你和我回家过年和我说了很多之后，我自己也在不断的反思自己的过去，还有现在。我发现一个事情···”

　　紧接着说：“我确实发现我自己和一般人的不一样吧，然后我发现这些不一样的地方其实就是老何还有老苏教育出来的，虽然手段比较残暴。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教会了我面对不同身份、目的的人，应该如何平衡与处理这些人与自己产生的一些交集。但是昨晚我发现，他们教给我的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包括如何与家人相处。”

　　吸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有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只是我们相遇后我无师自通了。”说着还笑了起来，张嘉欣确认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但是回到你一开始的问题，我不懂如何与家人相处，看到你昨晚和爸妈的相处，让我很羡慕也有点彷徨无措。我想加入进去但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说。”

　　“与其说我那一刻是在疏离你们，不如说我是在疏离我自己。我想起来一件事，其实我也并不会与老何他们相处。虽然我总觉得他们对我说的话绝大多数都是在下命令，你应该去做这个，你应该做那个，你应该怎么做，都是这个样子。导致我在感情上面对这种亲密、亲切还有亲热的时候，内心是很恐惧的。”

　　何韬苏说着沉默了一下，“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应对、怎么回应的那种手足无措，怕自己搞砸了一切的那种恐惧。因为我知道这种感情确实是温暖让人向往的，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

　　说着说着，何韬苏的表情有点难受，“也许他们在后面补过这方面的教育吧？我不确定，但是我从记事开始，就已经习惯了要么服从命令去完成某项要求，要么就是坚决反抗命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在拒绝与服从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

　　张嘉欣听他说着这些，眼圈发红，有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在老家被催婚的那天晚上你睡了后，我一个人也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只能确定我很爱你，但是该如何去面对以后的生活，我不但一无所知，甚至还有点害怕，”

　　“我那时候有点怕，不知道我们在结婚、有孩子后，我该怎么去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我们双方的父母肯定在这件事上都会有要求，而这种时候我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只能做好。”

　　“但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才是大家认为的好。我没有一个标准，就像一个机器，接到了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命令，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然而我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一个真实的人。”

　　“就比如有孩子的话，该如何去教育他，面对他提出来的问题我该如何去回答？像老何那样被问急眼了抓住往死里打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那时候又该如何去做，我自己却找不到答案，也试图去问别人，但是我发现这种事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

　　何韬苏有点茫然：“那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我的家庭很奇怪，我也很奇怪。就像没人会像我这样面对一件事会想这么多，为的就是选择拒绝或者服从。”

　　他看了一眼张嘉欣，发现她已经无声的哭了出来。

　　“但是我在反思这些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何韬苏很坚定的对她说：“如果说我之前做所有事情都是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自动想了很多、分析了无数可能的话。”

　　“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有去做任何分析。我只知道在香江的街头牵着你的手···站住的那一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下一秒就被拒绝，我也要这么做。”

　　何韬苏看着副驾驶上的张嘉欣，而张嘉欣只是在无声的哭泣，并没有回应他任何话语。

　　何韬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人的感情很淡薄，情感经历更是少的可怜。

　　唯一能一靠的就是自己对他人情绪反应的捕捉来判断，但是他在张嘉欣身上感受到的只有混乱的情绪全部混杂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混乱的情绪，这种混乱超出了他的认知，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一直到公司楼下，张嘉欣都没有停下来。何韬苏停好车之后，钥匙都没来得及拔下来，张嘉欣就打开车门从车里跳出去，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边走了进去。

　　何韬苏这下是彻底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我明明是很真心的和你讲了我的想法和自己的一些想法。

　　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呢？

　　然后走进公司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搞得好像他被张嘉欣捉奸在床一样。

　　浑身难受的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去就看见张嘉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

　　穆青青正在一边小声安慰她，看见何韬苏进来，直接一个要杀人的眼神瞪了过来。

　　估计真的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张嘉欣的事情，才让对方这么伤心。

　　看他进来了，直接低吼了一句：“滚出去！”

　　何韬苏有点不知所措，把手上的东西都丢在沙发上，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低着头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工位上，公司里弥漫着低气压。

　　本来何韬苏来公司计划的是给大家讲两句后就安排中午的开工宴会，吃完了后晚上让这些人早点下班。

　　但是张嘉欣这么一哭，结果啥事儿都不用做了。

　　只说让大家都回去安心工作，然后让老钱中午去给大家定个酒店的宴会厅，中午的饭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吃的。

　　大家低着头静静去做自己的事情，何韬苏发现自己有点多余，无处可去。

　　办公室现在进去估计能被穆青青打死在里面，外面也不能去，乱跑的话一会儿万一需要他进去怎么办？

　　比他还尴尬的是前台妹子，老板就在门厅附近走来走去，不停的走。想干点什么自己的事情都不可能，心里也在骂老板不是个东西。新年上班第一天就把老板娘给气哭了，一看就是没干好事还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简直蠢的不可救药！

　　就在公司里弥漫着低气压的时候，老板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了。

　　穆青青站在门后，一脸冷漠：“你进来！”

　　语气冰冷，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何韬苏一个哆嗦，赶紧一路小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又关上了！

　　前台小妹开始疯狂在公司的内部群里给大家通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