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无边的夜，秦川脑中混乱如麻，卢苇和杨甜甜两张面孔轮流出现，反复交织，最后，竟然毫无违和地融合成了一体，下一秒，又突然消失在视网膜深处……

　　在这梦与现实的边界模糊不清时，房门被推开了，卢菁站在没开灯的屋外，低声问：“你刚才是在打电话吗？”

　　卢菁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使得秦川瞬间清醒过来，他挣扎着坐起，用极其沙哑干涩的嗓音回道：“我跟韵姐说了一声，卢苇她有事，接下来不能去打工了。”

　　卢菁似乎轻轻嗯了一下，摸着黑走去厨房，给他倒来一杯水，看他喝完后，才说：“快睡吧，很晚了。”

　　“一下子睡不着。”

　　卢菁她把手放在他脸上，好似是在安慰他，但她自己的声音依然有少许哽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想办法去面对，不管怎么样，明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我们只要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说完后，她便掩上门出去了。

　　可是我好像问心有愧……秦川默默地哀叹。

　　这一夜，他没能够找回已经丢失的睡意，卢菁也安安静静地没有再出现过，想到在拘留所里被关押的卢苇，他偷偷掉了几次眼泪，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煎熬到第二个黎明，而外头明媚的晨光和他不算好的心情相比，更像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清晨天刚亮，他便早早地起床，卢菁却起的更早，她面色有些黯淡憔悴，明显同样是一夜未眠。

　　吃了简单的早饭后，卢菁心事重重地挽着秦川的胳膊，蜷在沙发上小憩了片刻，就强打起精神出了门。

　　把秦川送到医院门口，她也下了车，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来两杯浓缩咖啡，和秦川一起喝完，两人便准备分开，去各忙各的。

　　在卢菁上车前，秦川与她轻轻相拥：“开车慢一点，随时打我电话，晚上一起吃饭，还有，过会儿你去拘留所如果见到卢苇……千万别再骂她了。”

　　卢菁带着丝丝难过说道：“嗯，知道了，等我电话。”

　　然后，秦川便默默看着她的车子驶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和卢菁一样疲倦，但都不能就此停下歇息，因为生活的车轮太重，它总是运来太多的破碎和枷锁，而人又过于渺小，从来都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是迫于压力疲于奔命，至死方休……

　　临近中午时，卢菁来了电话，她要来四院和秦川一起吃午饭。

　　食堂的餐桌前，摆着两份盒饭，两个人坐着相对无言，卢菁的眉梢上带着深深的愁绪。

　　和漂亮的女朋友共进午餐，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秦川根本无心享受这份悠闲，只是静静看着她，悄悄从她的细节表情，去揣测她的内心波澜。

　　过了许久，卢菁终于幽幽地说：“我和爸妈一起去看了卢苇，给她送了衣服，还有点吃的，等十五天后，就去接她回家……”

　　秦川轻声问：“她好不好？”

　　“像是被抽掉了魂，一见到我们，什么话都不说就开始掉眼泪，都不好意思再骂她，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秦川缓缓摇了摇头，又问：“她在拘留所里，平时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看书学习，接受思想教育，我已经把上下关系都打通好了，她不会有事的……离开看守所，爸妈把我狠狠说了一顿，我没力气去解释，就随便他们说了。”

　　秦川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菁，这事儿错不在你，卢叔杭姨他们不该指责你……”

　　卢菁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嘴边没有吃，同时说：“现在去纠结谁对谁错，都已经晚了，爸妈是连夜坐飞机回来的，疲劳都写在了脸上，他们心里有气，骂我一顿我也认了，我只是心疼他们，都五十多了，再过几年就要六十了，通过昨晚发生的这件事，爸妈好像开始心灰意冷，他们不再指望卢苇去继承金禾，甚至在回来的路上，爸爸还跟我透露过一个想法，就是等几年后，找评估机构对集团进行估值，然后对外出售整个集团。”

　　说完这个沉重的话题，她才食不知味地吃了口菜，然后便催着秦川：“你也吃，都凉了。”

　　秦川拿起筷子，先给卢菁夹了块鱼，想想不对，怕神不守舍的卢菁会不小心吞下鱼骨头，赶忙给她换了块瘦肉，然后才吃他自己碗里的饭。

　　吃了一半后，他对卢菁说道：“现在国内在大搞基建，建工集团的前景不会差，出售未免可惜了。”

　　“公司和就像一个王朝，没有出色的继承人，迟早要走向衰败，还不如趁着近几年的市场行情好，卖个好价钱……行了，我是来找你吃饭的，不想聊这些没意思的事，不过你也别往外说这事儿。”

　　“嗯，我不说。”

　　然后，面对面的两个人彻底沉默了下来。

　　秦川看得出，卢菁其实没有任何聊天的欲望，来找他真的只是为了吃顿饭，她可能也知道，如果就她一个人的话，肯定没胃口吃任何东西。

　　午饭后，秦川把卢菁送到了医院门口，与她约好晚上一起逛个街，散散心，便目送着她再次匆匆离去。

　　去小卖部买了杯冰咖啡，秦川回到办公室午休。

　　或许是今天的第二杯咖啡起了作用，他一时没有了困意，就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拘留所里枯燥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愿卢苇能够以此为戒，可即使她学乖了，以后不再闯祸，对她来说却还远远不够，因为她肩负着整个金禾集团的未来……

　　那么大的建工集团，卢菁和卢苇都无心去继承，几年后就不得不面临被整体出售的结局，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别人家的孩子都在拼命争夺家产，这姐妹俩，却谁都不要……

　　卢家老爷子还在心心念念，盼着能将金禾传承下去，现在，却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

　　接班人！

　　秦川猛地睁开眼睛，那个从未认真考虑过的问题，突然便浮现在了脑海中：

　　卢家老爷子和卢国民都曾希望由我去接班，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会怎么样？！

　　灌下一大口冰咖啡，他再次躺回椅子上，开始对这个疯狂的假设进行推演：

　　首先，卢家上下都不会反对，卢菁更说过会全力支持，其次，金禾集团可以继续存在下去，第三，卢苇也不用再背负那么大的压力。

　　而可惜的只有一点，过去这整整九年的医科算是白忙活了，说不定，还要重新去读上几年MBA。

　　但是老爷子曾说，世上不差我这一个医生，这话绝对没错，世界离了谁都照转不误，但对于金禾却不是这样，如果连我都不管的话……等几年后，就真的只剩被出售的命运了。

　　牺牲我一人，可以挽救整个集团，况且对我来说，这怎么能叫牺牲？虽然做不了医生，博士文凭也成了一张废纸，但能去管理一家庞大的集团公司……不带这么装委屈叫可怜的好么，这叫占了天大的便宜！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秦川马上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楼下打电话给唐嘉韵。

　　他必须要让唐嘉韵给他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