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郊的某处别墅中,丁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距离太乙之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他被家人发现时,又黑又瘦,身上到处是伤疤,肮脏,臭气熏天,跟街上那些最肮脏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被认真清理几遍,没有人敢跟他靠近。丁义成了白痴,不哭不闹,连婴儿都不如,至少婴儿饿了会大哭不舒服了也会大哭。
身为丁氏兄弟中的幼子,丁义走上了跟他的两位大了近二十岁的同父异母哥哥完全不同的路子,兄长们和侄子们从政,支撑着家族,而他自幼却对修行痴迷,少年时代便投入某位江湖隐士的名下,三十岁之后才回到有心人的视野。
即便如此,丁义也很低调,丁氏家族暗中的力量就是掌握在他的手中,做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勾当。虽是同父异母,兄弟三人感情十分好。
“左师,我三弟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丁义的长兄,丁有成,华夏政坛中的大人物,论地位却要在姻亲李望山之上,不过丁有成今年已经退休,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而坐在他身边满脸愤怒之色的则是他的二弟丁有才,现在丁氏家族成员中官职最高的。
被称为左师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乃是丁义的授业恩师左天赐。他这一门乃是正一派的分支“北帝派”,盛于唐时,历史上曾与上清、神霄二派十分亲密。
这一派最崇拜北极紫微大帝,传说其始祖邓紫阳,在南岳入道后,又在各灵山仙境拜访了一番,之后就回家省亲,在回家的路上,得到一把神剑,又因为他每在山壑行程或在溪边休息时,总是念诵“天蓬咒”,感动了北帝,北帝便派神人下凡,传授给他剑法。
左天赐这一脉虽出自北帝派,但并非道士,而是专以修行北帝派功法的俗家门派,又因祖师曾在丹霞福地隐居,所以这一门自称为“丹霞门”。
左天赐在江湖中名声不显,知道他的人甚至知道丹霞门存在的人都极少,不象白晓天的神霄派,那时真的破落了,这丹霞门可以称为隐逸于江湖的门派。
现在,风云际会的修行时代已经拉开序幕,没有任何被称之为雄心或野心的门派,将会被淘汰。所以,丹霞门也来到了世人的面前,其掌门左天赐甚至成为丁家的座上客,聘为供奉。
左天赐将手从丁义的颅顶百会穴上拿开,微闭着双目,沉默良久,丁氏兄弟在一旁等的心急。
“义儿下丹田被人震碎,元气大伤,虽外表看上去并致命之处,但颅内几处经脉寸断,致使他心智蒙蔽,如同痴呆。”左天赐道。
“左师,可能医治好?”丁有成连忙问。
“丹田被毁,对于我们修士来说,如同废人,生不如死,此人何其歹毒也!”左天赐愤恨道,“至于心智上的损害,只能靠灵丹来慢慢调理,二位要有心理准备,我只敢说有三成的机会完全恢复神智。”
“成功机会这么小?”丁有才性子急躁。
“亿万家财易得,而灵药难得,你们以为有钱就行?请二位不要误会,义儿是你们兄弟,也是老朽弟子,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不报非君子!三成的机会说实话已经不小了,若是在以前,老朽则会束手无策,如今灵气复苏,有人已经开始试种灵药,并且按照古方炼制灵药,蒙祖师庇护,我丹霞门也传下来几种药方,以前因为条件不足,还没人试过,现在只能试着炼制,这其中花费自然不少……”
“左师放心,只要有希望将我三弟治好,就是倾家荡产,我们兄弟也会资助左师炼丹。”身为当家人,丁有成立刻保证道。
“此敌手段高明,震碎修士丹田不伤其本身,致人愚痴而不使人狂燥,若是能抓住此人,其人或有不为旁人所知的独门治疗手段。以彼之道还失彼身,此仇不报,否则我丹霞门恐将为天下笑耳!”
左天赐发着誓,挟怒之下,须发皆张,连久居上位的丁家兄弟都不太敢直视。
说完,他便起身走到跟前,牵着丁义的手,拉着他离开。看着兄弟离去时的痴呆背影,丁氏兄弟心如刀绞。
丁有成将目光投向二弟丁有才。丁有才道:
“三弟半个月前让我秘书买了张到西秦省镐城的机票,然后手下人查到他有在西秦省太乙山下一家客栈登记的记录。”
“他去那里干什么?”丁有成问。
“我查到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那段时间他有跟十八个人通过电话,跟小月通话的次数比较多,其中最后一条也是跟她通话!”丁有才道。
丁有成皱着眉头,丁小月是他们的堂妹,但年纪跟他们同样差得很多,正好比三弟稍小,所以三弟跟丁小月小时候关系很好,只是后来丁义离家修行,两人联系才中断十多年,直到丁义回归家族。
“找个借口,把小月叫回来,我当面问问。”丁有成吩咐道,见丁有才无动于衷,喝道,“马上去办,你亲自打电话!”
“大哥,你还记得李望山遇刺一事吗?”丁有才提醒道。
“李望山?”丁有成忽然想起来道,“对,李望山就是在太乙山脚下遇刺的,小月跟着李国辉去探望了一番……”
“没错,大哥。小月回来不久,三弟就去了那,我推测三弟应该就是在那遇到了凶手,假如我猜测没错的话,小月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前后脚去太乙山。”
然而丁小月这半个月来,一直胆战心惊,因为半个月前她就跟丁义失去了联系,起初她并不在意,然后她又听说娘家正在四处秘密寻找丁义的下落。
闯大祸了。
丁小月不认为自己比丁氏主家的嫡系男丁重要,她只能期望这只是虚惊一场。
她嫁给李国辉,而比自己年纪大了二十多岁的大堂兄却跟自己公公李望山是同一个台面的人物,甚至年纪都差不多,这种关系和差别,在某些场合下让丁小月感到很尴尬。
身为丁氏的一员,丁小月深知丁义在家族中的地位,出于某些自私的心理,在确定丁义失踪后,她甚至都不敢表现出“关心”堂兄下落的情绪来。
接到了二堂兄丁有才亲自打来的电话,丁小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巨鼓震动,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精心打扮一番,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客厅里,丁家兄弟正襟危坐,这气氛让丁小月腿肚打颤,她强自欢颜,向丁家兄弟问安。
丁有成没有让她就座,搁以往,年纪上的巨大差距几乎将她这位小堂妹当作女儿看待。
“小月,最近跟你三哥有联系吗?”丁有才首先问道。
“三哥,哦,没有,啊,不……好像有通过电话。”丁小月支吾着。
“到底有没有?”丁有才努力保持着耐心。
“有,半个月前通过电话。”丁小月见堂兄脸色难看,只得承认。
“这一个月内,总共通过几次电话?”丁有才问。
“我记不清了,二哥,出什么事了?我三哥呢?”丁小月忙问,“我听说三哥失踪了,是不是真的?”
“你还知道关心三哥啊?他失踪半个月,也没见你打过电话来问,是不是心虚啊。”丁有才诈她。
“我心虚什么?”丁小月不由得提高了声量,这是她见佣人牵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丁义。
眼前的丁义,跟她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三堂哥完全是两个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吵闹,恰似一根木头,唯有口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三哥!”无论丁小月是多么自私和虚荣,但一见到丁义沦落到这个样子,震惊和不可置信之余,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哭什么哭!”一直没有说话的丁有成怒了,丁小月的眼泪也让他的态度软化了几分,“赶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啊!”丁小月天生骄女,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崩溃地瘫倒在地,只得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私下请求丁义的事情说了出来。
丁有成听完了,和丁有才面面相觑,暗道自己的这个小堂妹真是狠毒啊,头脑一热就干,也不想想万一失败或露出马脚的后果。
做人要厚道,这是先父留下的遗言和告诫,丁有成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动辄雇凶杀人这种行为,只是最后的手段,万不得以时才会使用,而且计划务必要周密,否则必遭人同样的报复。
要害一个人,手段千万种,杀人这种没头脑没技术含量的事情,也只有那些头脑简单的人才会想得出来。
那位私生子要真是被干掉了,做的天衣无缝,倒也罢了。偏偏丁义变成了傻子,肯定是失败了。
命人将丁小月送走,丁氏兄弟仔细分析了其中利害关系,然后将左天赐请了过来,细说其中缘由。
“太乙山?”左天赐面色阴沉,“老朽倒是想去会一会这道家圣地,听说那里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太乙山天师庙中讲经堂,吕诚志给一众信徒讲完了一段经,然后回到后山寝室,突然毫无来由地猛打一阵喷嚏。
吕诚志又背黑锅了。
“朱前辈最近在做什么?”吕诚志问侄孙吕远山。
“不知道,我好几天没上山了。”吕远山答道。其实他是恨不得永远不要去望月观,因为那里住着一个祖宗,很不好伺候。
吕诚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略思索一下道,“你找几个人专门伺候他吧,白晓天终究是一位修士,不是太监。”
吕远山很不厚道地笑了:“我觉得白师兄当太监,是很有天赋的。”
吕诚志用拂尘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道:“做人要厚道,不要背后说人。对了,找人伺候朱前辈这事,你就从咱老家找,知根知底,毕竟朱前辈身份特殊。你就说只要待上三年,我就收他为记名弟子。”
“叔祖,您这意思,好像也不太厚道。才记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