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房间,正中间的床铺,旁边干净整洁的书架,都极其寻常。
思孑等人站在门内,他们身后的田老先生微笑着,温柔慈祥的眉眼看着思孑,他慢慢把房门关上,自己一人守在门外。
心岩有些不明白,她十分小心的往前走,思孑在后面表现出十分不安的样子,他忽然大喊:“小心!”
心岩听罢立刻凌空而起,三记飞镖快速射出,刺中书桌与床板,还有一记打中思孑身后的房门。
大家都吓得不轻,思孑嘻嘻地笑,觉得自己有些太调皮了,他低着头走到心岩身边道歉,说明这并没有什么暗器,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才让炸了毛的心岩放松下来,他走到书柜前面,拿出口袋里带来的照片。
照片上所拍摄的画面正是书柜上面那本破旧的日记,思孑仍然记得,当时夜深,为了躲避跟踪而到了这里,并没有时间仔细阅读这日记中的内容,他只依稀记得,日记里边写着一些奇怪的账目,他把照片放在日记旁边,让大家都过来。
思孑静下心来,他仔细思索,若是只到这儿来拿一本日记,那可再简单不过了,囚先生来到这里当真只为了这照片而来?
他试着翻开日记,这本本子的质感并不陈旧,翻动时甚至还有类似撕裂纸张的清脆响声,日记里也并没有什么账目,而是一些抄写的诗句,他又盖了上去,对照这照片与实物,从最上边看到最下边,一点一点地比对,终于,思孑指着照片中的日记本的一角。
“这儿,这书上并没有这块残缺,想必是被更换过了,我曾到过这里,这日记本与我印象之中的并不相同。”
他们仔细观察,发现其中确有不同。
“那可怎么办,照片里的日记又会在哪里?先生心思缜密,如果有意隐藏,恐怕很难找到这真的日记。”
见余师傅十分担心,心岩倒淡定得很,她走到床边,上下观望后说道:“若这儿没有密室,翻遍整个房间,肯定能找到真的,外边的老人不是说了吗?这里是先生留给我们的线索。。”
“密室?”
公曲听罢到各处墙壁敲了敲,这时的思孑才恍然大悟,他合掌拍手,低着头闭着眼,摸到床边,他回忆自己当时是如何触碰到开关的,于是模仿着记忆中的自己,他往后一倒,正好压到了床板上的机关,床板张开之后,他又顺着密道掉了下去,公曲见思孑滑落,纵身一跃,想要救思孑,但是自己也掉了进去,他们二人到了古堡的地下一层。
“少爷!公曲!”
余师傅在上面十分着急,他原本还十分担心作为长辈的自己保护不了这几个少年,可是这思孑就这样掉了下去,他往下面喊着,心岩的耳朵十分敏锐,他们大概过了三秒钟落了地,心岩听见底下并没有多少刚性的碰撞声,倾斜圆滑的通道被头顶天窗照入的亮光暴露出来,思孑的声音随之而来。
“我和公曲都没事!不必担心,这床板底下是一个滑道,你们先看一眼书架,随后把那本旧书拿着说着密道下来就行,不会有危险的。”
“书架?”
余师傅听得云里雾里,他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日记后又看了一眼书架,身旁的心岩想让余师傅先下去,余师傅十分信任思孑,他走上床榻,扶着一旁的床板,小心翼翼地坐在滑道的斜坡上,心岩有些着急,她抬脚一踹,把余师傅轻轻踢了下去,余师傅吓了一跳双手一松,应声而落,手上的日记本飞上了天,随后它跟着心岩一起飞了下去,他们滑落在古堡密室的地面上,密室没有日光照耀,南面又是海边,阴冷的风吹来,余师傅沧桑的脸被地面冻得有些冰凉,他翻身站立起来,身后的心岩已经从滑道上跳跃起来完美落地。
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尘土飞扬起来,公曲赶忙捂住口鼻,他十分难受,往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他带上口罩,随后假装检查四周。
“莫公子,这里是?”
心岩有些好奇,她抬高了音调说道。
“这里,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时,为了躲避追查意外进入的地方,南农管的历史我并不了解,这房间的用处也只是在老管家眼里看见过,先生与钟师傅还有我爹都来过这里,我猜想,这地室,相当于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原先应是借由我爹玩耍的,只是虽着年岁的增长,这地方的用处也更像是保持通讯的联络处,一年前无意触发机关落入这里,没想到还能再次到这来。”
“先生留下线索让少爷到这来,果然是有准备的。”
“有没有准备,想必还得从这里看起。”
思孑抬起手中的日记本,余师傅看着他身旁心岩手上拿着的那本,他有些眼花,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其中区别。
“这密室中的书可算是更加破旧一些,这上面的白色好像是?”
余师傅用食指触碰日记上头的白色,思孑十分得意地说道:“这是盐!我想这本书该是从海水中打捞出来的。”
心岩看这本书确实在左下角有个缺口,便拿过思孑手里的书翻动起来,她一下子愣住了。
余师傅也凑近去看,他有些讶异地自问:
“这书里怎么竟是些账目啊?”
思孑看心岩这样发呆,便对这书的存在源头更有自信了,他带着笑意轻声问道:“这字迹可是冀先生的?”
心岩抬起头,看着思孑有些干燥发红地眼,忽然一愣,随后她把书甩在思孑脸上,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识字……”
思孑虽不明白心岩为何如此反应,但也明白心岩话里的意思,他捡起地上的日记本,一页页翻看起来,身后的公曲缓和许多后,开始四处观察,很快他也发现了这房间并不是简单的密室,除了滑道通风以外,还有一处通风口这气息便是来自于书架背后的石墙,说着烛火的光线仔细观察,确实能看见书架的正中间有一条缝隙,他亮出臂刃,回头又跟思孑说:“少爷,这石墙背后定是通道,你们且让开。”
思孑一听立马急了,他赶紧拉住已经摆好架势的公曲,他看了一眼余师傅,随后让公曲看着,在刚才与余师傅对视一瞬间,他已经看见了楼上书架的摆放状态,他走到书架旁边,将两本书调换了位置,书的重量恰好契合机关的设计,石墙慢慢开启,其余几个人都惊讶不已,心岩看着逐渐打开的密道,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靠近自己腰袋里的飞镖。
“密室里头是有些机关的,但是不需要太多的防备,所以你们二人无需紧张,我们还是先研究这本书,再想办法出去就行了。”
“这里面可真是机关重重,建造这样的地室想必也是大工程!”余师傅张大嘴巴夸奖着,公曲则是靠近书架观察书架上细节,他看见墙壁底下的齿轮,便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他走到思孑身边。
“这……”
“怎么?你可懂这账目的意思?”
公曲摇摇头,他指着日记本最上方的长短线,他仔细回忆着什么。
“这与隐鹤外出标记十分相似,我想应该也是一种密码!”
余师傅又问道:“那这些账目也是暗号?”
思孑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毕竟这里的算法都很寻常,上头的标记更像是日期,而这账目兴许是每日的支出收入。”
公曲同意地点点头,余师傅挠挠头,表示并不明白,他走到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盏灯,借火点亮后便放在出口的门前,他蹲在地上自己观察这门口的足迹,那其中宽厚踏实的两个脚印当时先生留下的,他回过头看着心岩,这才发现了心岩的问题她正有些犹豫与不耐烦,相比之下,思孑从容得很,一直带着笑意与公曲对问,似乎有意为之。
“什么密码地点!长度?那是……”
心岩的声音由大到小,像泄了气旳气球,她有些为难,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明白却无法表达清楚似的,她指着其中一页的左上角——这个是九月初一的意思。
“为何心岩小姐能解读这其中意思?”余师傅愈发疑惑了。
思孑大笑,他有些调皮地说道:“这也是个秘密,心岩能看明白就足够了。”
他让心岩慢慢地,把日记上的密码都翻译一遍,随后他们才从心岩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这本书——是田谷生卧底钱家时记录的大部分资料。
等所有密码都了解清楚,他们慢慢翻译日记里的内容,尽管有些字迹已然模糊,但总体还是与思孑的设想相同。
钱家的各项支出收入以及公关所使用的私资都被记录得十分完整,面对这本日记,思孑有着说不出口的自豪,不管是看见父亲早年的笔记,还是对于能够提前知晓这密室中的各类机关,他显得有些得意忘形,似乎是在炫耀,自己了解的这一切秘密。
但是,余师傅的一句话就让这个高飞的鸟儿摔得很疼。
“少爷,这本日记,”余师傅双手端详着,有些沉重地说:“这本日记定是二当家为了自己的理想拼命记录下来的,这书上的盐分,也确确实实是海盐,那我想,该是与二当家一起掉到海里去的。”
思孑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他立在那儿,似乎能从余师傅说的话里想象到画面,他重新从余师傅手中拿回日记,日记的重量好像沉重了不少,他一页一页地看,相比刚才被自豪与傲慢冲昏头脑的自己,如今他更在意眼前的细节,日记本的各类笔记都十分整齐,他抚摸着发皱的纸张,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过去的那些时光。
他们没再说话,而是带着沉痛的心情,往石墙后面的出口那儿走,公曲带头拿着灯光,他十分小心,并没有触发到什么机关,他低着头,又不小心被那个圆柱形的石头绊倒,他趴在地上,听着远处的水声,他想起曾经来到这里的一切,当时老钟就站在古堡门外,他向懵懂的思孑问好,他们一起欣赏海景,虽然自己常常忍受寂寞与孤独,但是那天,囚先生还在等待着他,他这样想着,忽地惊醒,自己如今旧地重游,却已经失去了原来拥有的一切,他攥着地上的沙土,憎恨自己的可笑。
“莫名?”
“我不叫莫名……我不配。”
他有些抗拒这个名字,十分矫情地说着。
“那思孑这个名字你就配吗?”心岩没有搭理倒在地上的思孑,小心地往前走去:“别在那趴着了,赶紧走。”
心岩穿过灯光步入黑暗,抬头看着这门外的景色,没有日光,只有退去的潮水,她的心里也很压抑,她回头看着思孑,大声对无神的思孑喊道:“我们生来就与他人不同,对所爱之人的模仿容易让人低估自己的存在,你还活着,还在感受这世间的冷与热,还能享受欢乐,讨厌痛苦,这一切都是你还活着的证明!不是吗?”
心岩从地上捡起海螺,想象着曾经在冀先生面前吹奏海螺的样子,冀先生温柔的笑脸浮现出来。
那声音与画面似乎是特意想起的,他犹如着沙滩上一点点涨落的海水一般,思孑抬起头,便看见更多,他缓缓起身,又听见海螺的音乐,他放下手中的沙子与日记,温柔的冀先生又浮现在自己眼前,他走向心岩,心岩未说完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潮涨潮落的声音总能让人感到平和,思孑的眼里有些模糊,他突然明白,自己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解迷,而是要通过留下的线索找到先生,进而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答案。而去证明自己配不配拥有与先生同姓的名字,并不重要。
……
“几位已经找到答案了?”
他们从海边回到大厅,田复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笑着,全是灰尘的思孑简单清理,客厅里,古藤一家已经松了绑坐在椅子上,思孑低头看看手里的日记,低声说:“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田复温暖的手心紧紧地贴在思孑的脸上,思孑有些慌张,这样被人捧在脸,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感动,他看着田复老先生慈祥的眉眼,忽然,他精疲力尽晕了过去,倒在了田老先生怀里,老先生似乎早知如此,余师傅赶紧把思孑从老先生身上移开,双手将轻盈的思孑抱起来,随后他们到了客房的床上公曲去取水,心岩给思孑把脉,一旁的古藤一家也凑热闹地跟了过去,其中大宝看大家都在为这个少年着急,自己便开溜到了他们所在的客房,他看见完好的房间,四处翻找,似乎在为夺取真正的古董而策划着。
昏睡的思孑脉象平稳,他已经进入梦乡。
……
皎洁的月光辉映着海水,它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只海鱼忽然跃起,它落在沙滩上扑跳,涨潮的海水让它感到生存,落潮的沙石让它死去发热,它的身边,是一位浑身湿透的青年男子,他抱着手中的书本,看样子是从大海之中被冲上岸边的。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古堡的卧室里休养了,当时慈祥的田复老先生头发还没有花白,他微笑着向男人走来,手里拿着刚乘好的一碗稀饭,上面还放着男人小时候最爱的酸菜。
“你累了,别乱动。”
田复吹去碗里的热气,一口一口地喂食,男人已是泪流满面,无法言语了。
“吃完好好睡一觉,过几天就好了。”
温柔的声音让人发软,他吞下最后一口饭,闭上眼睛,又再睡下,等他醒来已经是准备出发的日子了,他躲在卧室里,门紧锁着。
房间里稍微能听见钱家的人到了大厅询问:“有人看见在钱家潜伏脱逃的特务在这里出现,你们要是敢私藏不禀,就算是你们田老爷子开口,我们钱家也不会轻饶你们!”
田复先生沉着地回答着:“我听闻钱家对特务向来是心狠手辣,怎么会有特务逃出?就算是再好的卧底,在您钱家也是难逃一死的,难道不是吗?”
那带头的点点头,他对老先生很尊敬,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只是身后的两个保镖突然说:“陈总管,我们当时与少华少爷可是亲手把那家伙扔进海里的,从唐河中游扔下,虽不可能这么巧飘到这来,但是不可信其无!若不是线人看错,就是这老头子在说谎!”
田复没有说话,仍然微笑着。
陈总管稍加思考,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田复,他向老先生辞行,让他老人家保重身体,便以特务已死为由回禀钱家三少爷——钱少华。
房间里侧耳倾听的男人咬紧牙关,他看着手里未干的日记本,还有身后放着的自己已经半干的衣服,他不愿回忆被扔进海中的过程,只是在心里认为这是一种注定,一种死而复生的命运。
等田复进了房门,完好的床板上已经没了人影,干净的书桌上,一本带着海水盐分的书籍仍然存放在那。
思孑的梦境忽的一黑,他说着胡话:原来钱少华说的父亲死了,就是抛尸海外……
这个梦境忽地一晃,已是十几年后的某一日,由另外一个人拿起了日记本,他从书桌里拿出一本类似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拿着带有残缺一角的日记又进入密道,他在古堡的密室之中,修改了书架上自己设计的巧妙机关,他把相片塞入其中的一本书籍里面,渴望着,也希望着,有一位少年能够来到这里,拿走它。